番外七：可琴

    表小姐這些日子以來，精神好像恢複了很多。

    自從魏王去後，她一直都是神魂不在，有時隻會在夢裏才出現鮮活的表情，讓人覺得，她的快樂，是多麽的發自內心。

    我知道表小姐在夢裏看到了什麽，所以這樣的時候，我往往都不忍心喚醒她，我不想在她醒後，從她空茫的雙眼當中，看到一日又一日的形容枯槁。

    她現在已經貴為貴妃，而且，皇上每天都來看她，可是表小姐還是一天又一天地衰落下去，能在夢裏得到快樂的時候，我就不要去打擾她了吧。

    說來也是有幾分命裏注定的，她空負光之女神轉世的美名，卻，隻能在黑暗來臨之後，在她的睡夢之中，散發出她奪目的神彩。

    這個時候，我也能夠理解為什麽傳說之中的女神扶瑤光一睡千年，而當她醒來之後，很快地又化身而去，隱身黑暗之間。

    黑暗，才是光之女神的最終歸屬。

    放下簾子，擋住了光，我撤走宮婢，然後再將炭火燒得旺旺，使得她所在的房間之中溫暖有如夏日的初陽。

    可是這幾日，表小姐有了些變化。神采飛揚上了她的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初春之時，冰雪的消融，使得她的心也慢慢地化了嚴寒。

    我是為她高興著的。

    但是我慢慢地發現了不對，因為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情可以讓她忽然地變了，在天明之時，也可以開懷起來。

    這一定是大事，她卻不肯告訴我。

    在王爺去後，我就沒有再留在魏王府的必要了，而表小姐是王爺一早就托了我以重任的，所以我就一直留在她的身邊。

    我是我願意的。

    不然我在宮裏麵是沒有宮籍的，隻要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離開，隻是，我的心裏不舍。

    我很擔心表小姐，我甚至害怕她是不是想到了赴死以求相聚，可是，表小姐卻與我輕輕搖頭。

    她對我說，這世間，若是她再隨著去了，又有誰還能像她那樣，思念著王爺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撫著她的小腹。我知道她心裏存著一種遺憾，一種不能替魏王留下子嗣的遺憾。

    我想安慰她，卻是找不出什麽有力的話來。我想，王爺當初把我送給了這位表小姐，也就意味著，我的後半世，也將與之連係，為之改變。

    所以當她有事隱瞞著我的時候，我開始恐慌起來。

    終於，我的擔心變成了真實。

    有一天，我失去了我的表小姐。

    就像玉屏殿那日一樣，前一刻，她還在我屋中喝了幾口參湯，後一刻，就讓我將這分離的痛苦遍嚐。

    我去問江鴻煜，他什麽也沒有說，可他的雙眼明明昭示著一種他知道內情的明白無誤，但是他是帝王，我又怎麽能夠逼迫他。

    我去了宮裏的每一個地方找。

    第一次表小姐失蹤的時候，我總責怪自己，那時若不是我一時疏忽，而或者表小姐沒有對碧雁一時心軟，表小姐也不會出事。

    可是，上次還有碧雁可以問，這次連這樣一個最後一眼見到表小姐的人，也沒有了。

    碧雁，早已自盡身亡。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表小姐和碧雁說了什麽話，可是當我看見碧雁的時候，她對我說：“對不起。”

    我問她：“娘娘在哪兒？你是最後一個看見她的人！”

    嘶回答我，我甚至不能確定她是不是聽到了我的問話，隻因，她的臉上浮出安詳的笑。

    “我終於說出了。”她眼睛看著我的後麵，呢喃地自語。

    “你說了什麽？你什麽也沒有說！碧雁！到底發生了什麽？娘娘在哪裏？”這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卻抬起眼來看著我，說：“可琴姐姐，請你幫我給娘娘說一聲，對不起。”

    我根本不明白她在講什麽，可是再進一步的逼問還沒有說出口，她就已經咬舌自盡。

    我無力地坐在了地上。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在魏王的身邊，已經曆了許多風浪。後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小姐，直到她的出現，是在魏王與皇上兵戎相見，而且小姐渾身是鴉抱進來的時候。

    那一直是我生命裏麵最為黯淡的一段時光，不淡表小姐，就連魏王爺……

    後來王爺走了，我對自己說，王爺心裏最後的千言萬語，無非是翼小姐一世康態，所以我一定要承他遺願。

    可是表小姐，又一次地失蹤了。

    我甚至找到紅貴嬪。

    在表小姐封做貴妃的時候，皇上對她的寵愛，已經漸漸地散去，我們有過一麵之緣，她也認得我。

    可是她卻說：“貴妃娘娘從來都是如此，她若是下了決定，任誰也改不了的。她若是不想見你，你也就離開吧。”

    對於紅貴嬪和表小姐的關係，其實我也從王爺的口中隱隱地得知了，隻是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對於她的失蹤，她沒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她，當真是服侍了她多年的侍婢麽？怎麽的還不如我對表小姐的赤膽忠心麽？

    我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再找誰。

    我隻在表小姐的宮殿之中，每日都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備下表小姐最愛吃的菜式，有時，還弄來幾件棣葉的衣裝。

    我一直覺得棣葉的衣裝很好看，可是我第一眼看見表小姐的時候，沒有覺得如何，所以第二天早上給她選衣服時，我違了王爺的命令，隻給她準備了幾件棣葉的，我就想看看，一個真正的棣葉女子，穿上棣葉衣服的時候，是多麽地柔美。

    是的，她真的很漂亮，比我見過的莫家兩位小姐還要漂亮。

    可是她後來就沒有什麽機會再穿，我想，她的心裏是念著故國的吧，見了我對爍下的這些，會不會有所觸動呢？

    可是，她沒有回來。

    也沒有什麽人再來這裏。

    皇上，當然也不再來。

    可是有一天，莫貴妃卻來找我。

    “可琴，”她溫柔地喚。

    莫貴妃同樣是與王爺沾了親故的，所以見到她時，我不禁地紅了眼眶。

    她說：“你過來，可憐的孩子。”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孩子，因為自從母親去後，我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孩子，王爺，他隻是我的主人，不是我的父兄。

    隻有在那個奇怪的啞醫女的目光之中，我好像捕捉到一絲情感，但是當我試圖還要追尋和探究的時候，她卻飛快地避開了。

    我心裏一直有著疑慮，可是我也沒有什麽機會去問。

    莫貴妃的出現，無疑將我的心裏的防線全部擊潰。

    “貴妃娘娘，我們娘娘，她……”

    我說不下去了。

    “她走了。”她說。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這個“走”，是哪一種程度的離開，每當我一去想其中的可能，我就想想到一個我無法承受的答案。

    “她瞞著你。”

    我也知道，當我開始有感覺的時候，表小姐的主意就一定已經成了型，好叫我再不能接近她。

    所以，這讓我感到倍是恐慌。

    “貴妃娘娘，奴婢，奴婢一定要找到我家娘娘。”

    “是麽？”她臉上還是那樣溫和的笑，她在宮中多年，是皇上江鴻煜最為寵愛的妃子，而且，她還有了一位小皇子，如今已經半歲多了，已為人母的她，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年輕少女所沒有神韻。

    “是的，奴婢已經找遍了宮中的每一個角落。”

    她卻搖頭了。

    “可琴，我問你，為何你一定知道，你的娘娘現在還在宮中呢？你已經找遍了每一個角落，不是麽？”

    我抬起頭來，看著她。

    她像一個睿智的貴婦，給我點出了心裏麵的困惑。但是，我也忽然地想到，她與皇上如此親近，怎麽會不知情呢？所以我跪下。

    她驚：“可琴，你？”

    是啊，她小的時候也是來過魏王府的，我那時也沒有怎麽跪過她，即便進了宮，她做了貴妃，可是小的時候行成的一些習慣，還是沒有辦法去改，而且更多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機會與她接觸。

    所以我的這一跪，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貴妃娘娘，請您幫幫可琴，向皇上好言幾句，讓我可以找到我家娘娘吧，她的身子骨不好，奴婢，奴婢真的很是擔心啊。”

    她卻叫她身邊的婢子將我扶了起來：“皇上知道這件事麽？”

    我肯定地點點頭，然後眼淚又在眼眶之中打了轉轉。

    她說：“皇上不肯告訴你，我又怎麽能違旨呢？何況，我真的也不知道。”

    我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一些什麽樣的努力了。

    然而，莫貴妃卻又道：“可是我卻知道，皇上不知道的一件事。”

    “什麽？我抬起頭來，充滿希望地看著她，隻要能找到表小姐，我願意用任何代價去換，我已經丟過一次她，魏王殿下沒有罰我，現在又再丟了一次，我又怎麽，對得起王爺呢？

    “她希望你離開。”莫貴妃檀唇微啟。

    我下了淚。我無法相信。但是，我心裏暗暗地產生了一種感覺，這，或許是真的，表小姐不可能在宮中，因為我已經四處尋覓過了。

    對，那麽，我要去天涯找她，哪怕再遠，哪怕我不知道她在哪裏。

    總有一天，我可以把表小姐找到的，找到她，我要問她，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拋下呢？你怎麽能拋卻了魏王殿下的命令，不讓我侍奉她一生一世呢？

    “可琴，本宮走了。你的神情告訴本宮，你已經有了答案。”

    “是，送娘娘。”是的，一旦心裏麵有了決定，明朗起來的時候，心頭的巨石就會放下，整個人也會輕鬆起來，這個時候的我，也如表小姐那幾天一樣的了。

    所以我看著莫貴妃的背影，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後來，我離開了皇宮。

    沒有任何人阻攔我，我本來就不是皇宮中的人。

    黃昏之中，宮門軋軋地開了，當我走出去，再回過頭看的時候，才發現皇宮的宮牆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多少女子的青春歲月，都葬在其中不可再回轉。

    莫貴妃為什麽隻一句話就能勸我離開？

    我心想或許在那一時刻，她也是不想我在宮中，無謂地終老吧，我失去了魏王，失去了表小姐，整個皇族，都再跟我沒有什麽關係。

    所以我要走了。

    遠方，天涯。

    我默默地霧小姐祈禱，無論她生在何方，如今又是否還存於世，隻希望她一心快樂。

    而我，也會去找不到她的地方，找她。

    直到我累了，或者直到有一天，我生命到了終盡之時。

    《亡國公主誓傾城：情鎖晚妃》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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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作者  謝鸞簫 敬上

    2011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