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深淵之深，當真是深如其名，三人下潛了近五個小時，仍舊沒有觸底的跡象，四麵八方漆黑一片，也不見任何倒影，若非玄冥始終保持著勻速下沉的狀態，三人都以為自己又迷失在幻象了。

    料想的險情卻是沒有出現，隻是這無邊黑暗著實壓抑，難免讓人產生濃濃的幽閉感，好在三人不是獨行，又都是修為有成的心智堅定之士，短時間的知覺封禁，還不至於讓他們心神錯亂。

    進入黑暗的深淵之影後，三人的行進速度便慢了許多，但按照時間計算，他們目前至少遊過了三四個魔鏡之湖的深度，可水下映來的光影，仍舊沒有絲毫變化。

    三人波瀾不驚地又下沉了幾個小時，下方還是不見有深淵底部的倒影，靈紅英雖然心性另外二人沉穩，但精力卻遠不及兩個年輕人，她輕咳了幾聲，有些焦心地道：“這無盡深淵，不會真的無窮無盡吧？”

    雅黎紗道：“不可能，地圖說得清清楚楚，雷神祭壇在無盡深淵之下。既然下麵有東西，那一定有盡頭。不過用名‘無盡’，它的深度隻怕我們預想要深得多。”

    沒什麽好怪的。”韓塵說道：“陸地邊緣是寬廣無垠的大海，海洋每一處地方，都我們現在遊過的距離要深。而在海底，更有一些海溝，深度甚至是海水的十餘倍！這裏既是古神人遺跡，多深一些也屬尋常。”

    雅黎紗睜了睜眼，靈紅英亦是有些驚異地道：“遺落荒原這片地域，與大海相距何止十萬八千裏？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大海，也是聽那些行商說說，在書籍裏也看到過少許描述，卻好像還沒你了解得多，莫非你去過大海？抑或是從海那邊來的？”

    韓塵當然沒去過大海，但他有羅絲的部分記憶，相當於親眼見過，說起來自是要傳聞生動。聳了聳肩，韓塵道：“怎麽會？我是珈藍國出生，和你一樣，這輩子還沒見過海，也許我看的書較多吧。”

    靈紅英和雅黎紗明顯不信，要說閱讀，哪個煉金術師不是讀書狂？靈紅英為了鑽研雷獄地圖的奧秘，所看的書隻多不少。以韓塵的年紀，讀書量恐怕連靈紅英和雅黎紗的零頭都不到。

    不滿地哼了一聲，靈紅英道：“不肯說便算了。”

    韓塵也怕言多有失、招惹麻煩，便沒有接過話茬。

    或許是想排解太過單調的氣氛，沉寂了一會兒，靈紅英又問：“聽說大海的水是藍色的，海島嶼的景致與陸地也迥然兩樣，水裏的生命也非常特，是真的麽？”

    韓塵閉眼，腦海翻騰起羅絲有關海洋的全部記憶，撿拾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韓塵像說書人一般，一一解說道：“是啊……大海是藍色的，像秋日清晨的天那麽藍，很美很美。”

    似是在懷念，又像在體會，過了好幾秒，韓塵才接著道：“海邊有一種樹，沒有枝丫，隻有頂端長著大大的葉子。那樹結的果實，內裏是空的，裏邊的汁液蜜還甜美……”

    說了植物，又說風景。韓塵的描述全部出自真實記憶，便連情感都沒有虛假，因而很能打動人心，靈紅英和雅黎紗隻聽得浮想聯翩，恨不能親眼見識、親自遊覽一番。

    說完景觀，韓塵又繼續講人：“……那深海裏還生活著和咱們一樣的智慧種族，他們長著人一樣的身體、魚兒一樣的尾巴，能在水裏呼吸，身體蠻人還巨大……”

    靈紅英道：“像魚一樣的人？你在編故事麽？”

    韓塵還未解釋，雅黎紗卻搶著開口了：“是有這麽一群種族。我們獸人族《大史典》便有記載，他們是獸人族的分支，叫做海族。”猶豫少許，雅黎紗補充道：“不過據我的研究，發現海族的曆史陸地獸人更加久遠，我認為他們是獸人的先祖。”

    韓塵接口道：“你說的基本沒錯，海族不光是獸人的先祖，也是大部分陸地種族、包括鳥獸蟲棲的先祖。”

    雅黎紗怔了怔。她的研究從未獲得過族長老的承認，所以她也極少與人討論這個話題。這會兒居然有人認可，雖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內心多少還是有些高興的。不過介於韓塵的敵對身份，雅黎紗卻板著臉道：“說得好像你很懂似地……”

    韓塵淡淡地笑了笑，也沒去搭話。靈紅英感歎道：“若是有生之年，能去看看好了……”

    眼前不自禁地浮現出伊力斯的身影，一抹浪漫又讓人感傷的情緒浮心頭——韓塵知道那是羅絲的情意所致——長長地歎了口氣，韓塵道：“帶心愛之人，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所謂幸福，莫過於此了吧？”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靈紅英複述了一句，也不知想起了什麽，麵色忽而一陣憂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韓塵也念起了寶詩瀾，念起了青梅竹馬胤寧，念起了為他可以赴湯蹈火的真兒，他的神情，旋即也變得癡呆起來。

    雅黎紗卻不能理解兩人的感受，她望了望靈紅英，又瞟了一眼韓塵，啐道：“莫名其妙……”

    正腹誹著兩個人類的神經質行為，一股強的壓力，忽然從四周猛壓而來，維護著三人的能量護罩，登時急速向內壓縮，隻幾秒，便觸及了三人的身體。

    小心……”三人唯有雅黎紗還保持著清醒，她一聲大喝，立即展開靈力撐起了一層新的能量護罩。

    韓塵一口血噴出，靈紅英驀然驚醒，兩人齊聲叫道：“怎麽回事？”

    為了保存體力，三人在下降的過程，是相互輪換著支撐護罩。此刻正輪到韓塵。這股突如其來的重壓，堪放出的攻擊遭到了反噬，韓塵猝不及防，一下便給反彈的力量壓傷了經脈。幸而傷勢不重，以韓塵的恢複能力，一時半會兒便無礙了。

    雅黎紗凝重地道：“水壓突然增強了好幾倍，難道我們踏入了什麽機關或者陣法？”

    靈紅英和韓塵的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若是在功力發揮受到限製的弱水又困入陣法，無異於火澆油，三人怕是連撤退的餘地都沒有。

    靈紅英即刻擴展靈識，發現靈識的範圍也被壓縮了好幾倍。但她實在探測不到絲毫陣勢或者能量波動，不由皺眉道：“沒感應到什麽波動啊，是弱水隔絕了波動傳遞，還是這陣法太隱蔽？”

    雅黎紗的靈識力量靈紅英強得多，但她同樣沒感到有異常的能量動蕩，然而倍增的水壓卻是實實在在，因為雅黎紗撐持靈力壁障的消耗，已經水漲船高。她也想不出個緣由，便帶頭停下身形，說道：“我們應當重新製定對策才行。”

    對於眼前的狀況，韓塵當然要谘詢兩界環，但對弱水特性稍有了解的，唯有巨魔老祖。

    弱水每到一定深度，水壓和幻象便會增強，對能量的限製也會愈發嚴重。這便是所謂的‘分水嶺’了。”巨魔老祖解釋道：“傳說在極深的弱水下，壓力足以令一般強者殞命、使超級強者無用武之地。不然以先前的條件，又怎能束縛得住蓋世強人？”

    韓塵將巨魔老祖的話告知了兩人，靈紅英道：“照你這麽說，如果在水壓超過我們的承受能力前，還是沒有到底，我們豈不是下不去了？”

    韓塵點點頭：“確實如此。而且……”抬起玄冥刀，韓塵接著道：“我感覺水的密度也增大了，我的鬥器下沉速度已及不原先，要是再穿過幾道分水嶺，我擔心我的鬥器也無法再感應浮力，那時算我們還受得了，恐怕也要失去返回的能力了。”

    三人一陣沉默。

    曆經艱辛才來到這向往多年的秘境，若此止步，三人豈會甘心？靈紅英道：“我老了，再不拚一把，要進棺材了。”

    雅黎紗也道：“既然你說這弱水每隔一段距離，壓力才會增加，那等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再另尋他法不遲。”說著冷眼瞪向韓塵，殺氣騰騰地質問道：“你想放棄？”

    韓塵立馬躲到靈紅英身旁，撇著嘴道：“我又沒這麽說，你那麽凶幹嘛？”

    算你識相。”伸出手指，雅黎紗催促道：“還不走？”

    三人繼續踏征程。受製於弱水的壓力，這一次行進此前更慢了，大量的功力消耗，也縮短了三人的輪換時間，下潛不到一小時，三人便服用起了恢複丹藥。

    每一道分水嶺之後的深度，之前更盛，壓力也是呈指數級增長。又過了兩道分水嶺後，韓塵的功力已不能抵禦重壓，接下來的行程，全賴靈紅英和雅黎紗來支撐。

    越往下，弱水的規律便越難捉摸。原本每一個分水嶺的水壓和深度都要高於一層級，但進入到第五個分水領域後，壓力和深度都不再均衡。往下的水域層級，時而深，時而淺，壓力有的大，有的卻連第一級水域都不如。亂七八糟的變化，著實讓人無法適應，也更難把握方位，無怪乎連絕世強者落入其，都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