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打發走了李盡災，徐莫行卻再也無心修行，索性出了屋外。

    此刻天還未過晌午，淩波府上下忙忙碌碌地，下人們來回穿梭堂前廊道，應當是準備著明日獻於周王的大禮。

    自己因為已在薦舉名單之內，雖然掛著淩波鏢行趟子手頭頭的名，但幾日之後即將辭行，故而工作大部分交到了石俊傑手裏。

    徐莫行如今，倒也落了個閑人。

    不過剛過晌午，用罷午膳。李顯嶽出於尊重，也避免徐莫行尷尬，還是照例知會了徐莫行前往議事堂。

    議事堂內李顯嶽，李清歡，喬管事還有石俊傑幾個趟子手都在座，幾個人商量了半個時辰，議定明日辰時又徐莫行幾個領著趟子手將整備好的禮單貨物送至周王府。

    吹台祭祀將在巳時至未時進行，至於午時的午膳都由王府出資就地請士紳百姓，各級官員用膳。

    徐莫行心道果真是大排場，不說百姓，這官員就不止百人，算上士兵，勞工，少說千人，算上大戶，百姓，不可想象。

    從李顯嶽那裏，徐莫行大概了解了一下，今日是各地堂官入賀之日，這開封城裏已然不時出現抬轎的小廝穿梭大街，自己方才就看到不下七八轎，自己如今方才知情。

    ‘卻不知方知縣與王主簿會不會至此。’徐莫行心中忖度，確山屬於汝寧府管轄，皆屬於河南布政使司管轄，按理來說，應該是來的。不過若是被方知縣認出，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旋即又想到這祭祀如此多人，人山人海別說方知縣能在人群中發現自己，自己去找他估計也要花一陣功夫，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想到此處，徐莫行心下方才心安些。

    “步行，步行？”，正當徐莫行出神之時，李顯嶽卻發現了徐莫行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出言道。

    徐莫行被一喊回過神來看著李顯嶽疑惑地看著自己，又看了看輕笑的李清歡，不由連忙道：“奧，行主，屬下失禮了。”

    李顯嶽一捋胡髯，打趣笑道：“看來昨晚步行未歸，卻不知去了哪處神仙天堂。”

    徐莫行尷尬的笑了笑，緩解尷尬。

    李顯嶽看著他似乎想起什麽事，又道：“步行，昨日我便已將你的名字提交到布政使司衙門，姚大人處，待他與各位上官議定後便將撰寫薦舉文書，步行你且寬心，老夫既然敢提名，就有十足的把握。”

    徐莫行道：“屬下多謝行主栽培。”

    李顯嶽笑嗬嗬道：“不必拘禮，再過幾日，你便不再是平頭百姓了，恐怕那時候已經是提名候補的朝廷正選武官了，我這老頭子也得叫你一聲大人了。”

    徐莫行拱手道：“行主折煞屬下了，屬下能有青雲之日，全賴行主，淩波鼎力支持，步行必不忘厚恩。”

    “小弟恭喜餘大哥，祝餘大哥官運亨通，前途無量。”，一旁的石俊傑也十分應景的祝賀。

    徐莫行一一還禮，晃眼間看到李清歡一言不發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些許讚許的目光，看得自己有些發毛。

    “對了步行，此行提名之人，除你之外還有兩人，一處是都指揮使司提名，一位是金威提名，金威雖被斥罰，不過名額還是在的。”，李顯嶽插了一句，“此二人也算是年輕豪俊，以武入職，與你不遑多讓的。”

    徐莫行聽罷才明白，這名額顯然不止自己一人，都指揮使司那人不知情況如何，至少金威就算是深仇，隻怕得罪了鄭家那鄭家推薦的人，還能與自己好？這一下就樹敵二人，倒真是無妄之災。

    幾人商量片刻敲定計劃後便散了場，徐莫行本想往大門而去，出去四處看看，卻沒想被石俊傑截住，說是晚間要在西大街做東，請自己賞臉去共享晚膳。

    不但是石俊傑，不少兄弟們都會去，一來是祝賀徐莫行金陵之行，二來是淩波趟子手的聚會。

    徐莫行本不想在鬧市喧嘩處過度張揚，不過見石俊傑言辭懇切，一片好心，心想著此一別，恐怕也很難再回開封了，也就答應了。

    徐莫行剛走到大門口，卻見一嬌小身影從門口石獅後麵欲快速進入府內。

    徐莫行何等眼力，側身一探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將他身形止住。

    “小藍？”，徐莫行驚奇道，他卻沒想到此人竟是小藍。

    而小藍看著他也眼神躲閃，似乎被抓了個正著。

    “餘...餘大哥....”

    “你.....”

    徐莫行本想張嘴詢問，可是話到嘴邊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兩人如今相見，卻十分尷尬，徐莫行知道小藍的事，小藍自然也估摸著七八分，兩人皆是心如明鏡，卻沒有點破。

    片刻後，徐莫行鬆開了手道：“昨日你一日不見，二小姐和盡災都在詢問你下落，你去給他們報個平安罷。”

    小藍動了動眼，輕輕點頭道：“小藍知道了，餘大哥沒事，小藍便去了。”

    徐莫行點點頭，目送著小藍慌忙衝入府內的身影，不由得輕歎一聲。

    .........................

    徐莫行整個下午都無所事事，散步於開封街角，往來間確實也發現不少轎子往城內驛館而去，也不知是河南哪一地的堂官。

    “這周王好大的手筆，皇親國戚，確實不同凡響。”，徐莫行心想，“不過說到周王府，也不知道那日那個喇嘛究竟還在不在，那日夜裏凶險之極，還好沒有被識破，也不知道這個喇嘛格斡和摘星樓會不會有聯係？”

    直至夕陽西下，夜幕漸漸降臨，開封城內也逐漸點上了燈火，徐莫行也如約而至鏢行門口，見一眾兄弟和石俊傑皆已是便衣在身等候著他了。

    眾人說笑打鬧著前往南大街的一所弦雅樓，石俊傑早已將此處打點一番，眾人直接便尋了一桌二樓靠簷的席位坐下。

    都不需要點菜，直接上了不少瓜果涼茶，不多一會兒，冒著陣陣熱氣的美食便端了上來。

    一眾人都是幹活的漢子，就說不上什麽文雅斯文了，也不多言，筷子翻動間吃將起來。

    徐莫行這一頓，飯菜沒吃什麽，倒是被一眾人一杯又一杯的敬酒，你方敬罷，我登場。

    這也無可非議，如今自己入朝在即，別人對自己自然是恭敬的。

    眾人談笑間倒也其樂融融，徐莫行一想到再過幾日就要離開，心情也放鬆不少。

    “嗬嗬....自以為高枕無憂了？一群狗腿子，他能不能拿定這個名額還未必呢，找主人也不必如此著急。”

    在一陣歡聲笑語中，傳來一句極其不合時宜的話，惹得淩波一眾人怒目相向。

    眾人抬眼望去隻見斜角一圓桌有六男三女，一錦緞白衣男子在座，此人雖有胡髯卻不失斯文，算是剛柔並濟拿捏正好，剩餘五個灰布衣服男子侍立在旁，應當是下人。

    隻是這另外三個在座的女子，卻有些奇特。三人皆是一身淡粉色的交領勁裝，發飾簡單不加任何珠釵，皆是一束紅繩係馬尾，顯得頗為英氣幹練。

    最主要的是她們皆是白紗蒙麵，腰配長劍，隻見眉如柳刀，眼若星辰，不施粉黛卻讓徐莫行看不清模樣。

    這副打扮倒不像是文弱的女子，倒像是徐莫行這樣統一製式服裝的趟子手，可是這天下哪有女人做趟子手的？

    “你是誰啊？他娘的欠揍是不？”，徐莫行身旁的一個趟子手忍不住火氣出聲道。

    “大膽！敢對我鄭家無禮！？”，那白衣男子身後一名侍衛喝到。

    “哦？鄭家？”，徐莫行倒好奇地看著這人，鄭堯他是見過的，眼前這男子顯然不是鄭堯。

    “鄭家教頭，趙懷義。”，那白衣男子道。

    石俊傑側身低聲道：“這趙懷義便是與餘大哥你一般，薦舉入朝之人，此人槍棒功夫見長，在鄭家做教頭。”

    徐莫行點點頭算是明白，石俊傑見徐莫行不表態便起身對趙懷義一禮，“趙教頭，我淩波府與鄭家也算是將來的姻親，還望嘴下留德。”

    趙懷義蕩了蕩酒杯道：“倒不是我針對李家，李家與我家少爺有天作之合，我做下人的，自然敬重，而此人卻不配。”，說罷手指向徐莫行。

    “去你娘的！”，身旁兩個趟子手酒意上頭，便忍不住起身要衝上前去，卻被石俊傑一邊一隻手擋住，道：“切莫生事！”

    那趙懷義笑著繼續道：“這餘步行數月前便是你們半路捎上的一隻狗罷了，連戶籍都沒有，卻也能被薦舉入朝？笑話！”

    徐莫行聽罷依舊麵色平靜，不見波瀾，靜靜地看著那趙懷義。

    那趙懷義自然不依不饒道：“此人品行卑劣，行鏢路上計殺原來的統領，又算計陳家公子，還對你家二小姐，我家少爺的未婚妻懷有非分之想。此等不忠不義之輩，也能算是李家之人？可別砸了這塊招牌。”

    淩波幾個趟子手聽罷，卻再也忍不住，四五人便離席衝出，石俊傑再攔卻也攔不住了。

    隻見幾人衝向對角，正欲作勢，那趙懷義嘴角冷笑，卻全然沒有出手的想法。

    “噌！“，隻聽得劍刃出鞘之聲，數道劍影掠過眾人胸前，一息之間劍影閃爍又飛入鞘中。

    幾個淩波趟子手頓住身形，隻見每個人的胸襟都被削去一塊，露出裏方白色的褻衣，幾人頓在此處，看著出劍那人，正是那三名白粉色勁裝為首的一個女子。

    此女出劍之快，甚至連徐莫行都沒有看出招式章法，那幾名趟子手見那麵沉如水的女子，深知對方劍法精妙不敢再前。

    石俊傑找準時機拉住幾人，而徐莫行此時方才起身走來道：“你要是覺得我殺人了，你大可報官來抓我，你若是覺得我道德有虧，你大可讓淩波行主剝奪我的名額。你一不能拿證據報官，二不能剝奪我的名額，卻搞些陰陽怪氣的傳聞來誹謗我。連官府和淩波都沒定我的罪，你是什麽狗東西？敢在這裏信口雌黃？！”

    那趙懷義一皺眉，右手一扇桌前酒杯，那酒杯吃力，被拍飛直衝徐莫行麵頰。

    徐莫行二指彈出，穩穩夾住酒杯，眼珠一動，手指故意一滑杯中酒濺射而出，灑了那出劍女子一杯。

    “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接住，抱歉了。”，徐莫行哂笑幾聲，也算是幫淩波幾人找回些麵子。

    隻見那女子似刀劍般的眉毛一豎，劍光一閃，徐莫行早有準備，手中筷子擲出，擊在劍身之上，躲開了這一劍，霎時間退回了自己桌前。

    那女子還想再上前來，卻見趙懷義道：“張姑娘，不可。”，言下之意很明白，這是鬧市又是節骨眼上，不可鬧出人命。

    其次方才淩波若先動手，還有個說法，若是那女子在上前，出了事恐怕鄭家得擔責任。

    那女子側首哼了一聲，收劍怒視徐莫行道：“今日便饒過你，我乃峨眉派張至柔，往後別說自己死的稀裏糊塗。”

    “峨嵋派？我還天山派呢......”，徐莫行打趣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