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年，二月初一。

    卯時三刻，天蒙蒙亮，整個開封城便已經漸漸沸騰起來。

    大街小巷，車水馬龍，人潮陣陣。而官府更是出動了衛所的官兵數千人，沿街站崗警戒。

    前幾日接連幾日的大雪，而今日卻是個大晴天，陣陣寒意也被人潮蓋住。

    徐莫行一大早便與石俊傑等人將淩波賀禮送至周王府門，待回轉至淩波府，每人腰間墜了個魚符，聽李顯嶽說，這是入場憑證。

    正待出發之時，徐莫行卻見小藍一身幹練的小衫而出，跟在李盡災身後。徐莫行一看心道不妙，這小藍，究竟要做什麽？

    待至辰時，相國寺的鍾聲嗡嗡響起，周王的禹王台祭祀也算是漸漸開始，全城也沸騰起來。

    淩波府上下眾人也備好馬匹，由李顯嶽帶頭，李盡災帶著小藍，跟著李清歡緊隨，再之後則是徐莫行，石俊傑還有十幾個李顯嶽親點的趟子手隨從。

    一路上，雖是騎馬，但人群熙熙攘攘，簇擁著往正南門南熏門而去。徐莫行一路上目光不離前方的小藍，好幾次像出言，卻都忍住了。

    出了南熏門，往東南一看，便能看到一座高高的石台，周長數百米，高越十餘米，四麵開階，皆是清一色漢白玉石頭堆砌而成。

    台上幾乎無什建築，隻有一麵雕花白玉牆和一座巨大的青銅鼎，這就是開封聞名的古建築，禹王台。

    禹王台是為了祭祀大禹治黃河有功而建，古又稱吹台，因為春秋時期師曠在此演奏而得名。不過周王今日前來顯然不是為了祭祀師曠，而是專程來祭祀大禹，祈福黃河風平浪靜，不要決口害民而來。

    開封城的百姓此時此刻都湧出了城門，邊目所及，皆是人頭攢動，徐莫行粗略而計，起碼有上萬百姓到此。

    距離禹王台還有數百步時成群的官兵圍著禹王台圍了一個大圈，將百姓阻在了外圍，此處能夠不遠不近的看著禹王台上，看得清人祭祀的動作，卻看不清誰是誰，甚至就連最強勁的弓弩也不能抵達。

    將最外圍的百姓安置在最外圈，即保護了周王安全性，又將周王祭祀展露人前，顯然周王府和官府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而徐莫行等人屬於淩波鏢行大戶，官商人家，擁有入場魚符。自然很容易的通過了第一層士兵，雖然人進了，不過馬匹等物還是交由王府的馬監放置在空處。

    徐莫行等很快又穿過了第二層，第三層士兵的隔斷，那些普通的大戶門庭，幾乎都在二三層，按部就班地坐在了準備好的胡凳上。

    而徐莫行一眾人則進入了最內邊的區域，此處區域座位不多，卻剛剛好且有木製桌椅和坐墊，可謂是心細至極。

    徐莫行跟著李顯嶽等人按著序列，坐在了裏圈正南側靠外圍，前麵一列列桌位空置顯然是給河南布政使各地衙門堂官和王府人員安排的。

    很顯然以淩波的身份，在此處到這裏就已經是極限了，雖然是官商世家，但是畢竟李顯嶽等人名義上隻是商人罷了，各地堂官無論是知縣知府皆是朝廷正選命官，位列在裏圈最內層也是清理之中。徐莫行心道，自從來了開封，處處占了淩波的光，也算是開闊了不少眼界。

    不過很快徐莫行就見到不僅僅隻有淩波一家在最裏圈的東側和西側皆發現了熟人。

    “鄭家，陳家......還有陶子基？”，徐莫行念道。

    鄭家與陳家也分列於裏圈的東西側，尤其是陳家，徐莫行能夠隱隱約約的察覺，陳家那批人，正惡狠狠地看著自己，誓要將自己生吞活剝。

    而陶子基則是往北而去，顯然不在這裏。

    徐莫行冷笑一聲，不多搭理，中間隔著不算近的過道，兩側士兵遮擋，倒也無所謂。

    而且現在他的重心並不在陳家，鄭家，而是身旁被李盡災尬聊的小藍。

    隻見小藍雖表麵上和李盡災說著，可徐莫行卻看出她十分緊張，甚至兩個小拳緊緊握住衣袂，李盡災還隻當她害羞。可徐莫行卻心知肚明，這小藍恐怕真要做傻事。

    ‘不行......小藍要是做傻事，恐怕我得阻止她，小藍身為淩波鏢行的人，若是那般，恐怕整個淩波鏢行，整個李家都會受到牽連.....這小藍究竟要作甚！？’徐莫行心中一陣苦惱，他是見識過那夜那老者的刀法的，其人武功之高，恐怕與馬大哥都不遑多讓！

    正當徐莫行思索間，四周禮樂響起，徐莫行回首見南熏門處陸續有序的走出許多各色不同官服的官員，緋，白，青，藍，綠，灰，黑各色不同的常服。

    想必這些就是河南各地的堂官們了，由左布政使姚聽宣幾人帶隊，這些官老爺倒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在百姓麵前端著威嚴的模樣，不交頭接耳，徑直通過走道，一路數百步緩緩的走入內圈自己的位置，陸陸續續入座。

    徐莫行目力過人，在百多位官員中目光掃射地尋找著目標，果不其然，在東側一桌上，發現了半年多不見的確山縣令，方國正。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徐莫行輕歎一聲，心道好在自己發飾服飾已經與過去大為不同，方國正縱是看到自己，也得愣一愣。

    又是三聲鼓響，禮樂之聲大作，徐莫行看著南熏門心道，看來正主要出場了。

    剛一想罷，隻見叮哐作響，兵甲碰撞之聲大作，南熏門內四列縱隊跑出一列列手持長槍腰刀的兵卒，個個皆是身披重紮甲，頭戴兜鍪地正規軍，足足有數百人。

    隨後又是兩列數十人手持雁翅腰刀，身著錦衣外披直身魚鱗罩甲，頭戴皮弁打扮的官兵跑來，徑直跑入祭祀壇的白玉台階之上，分列台階兩側與紮甲士兵錯位相站。

    “錦衣衛！”，徐莫行眼眶一瞪，心中巨震，果然還是來了錦衣衛！

    不過確然也在情理之中，周王這麽重大事情，不可能不來錦衣衛，一是監視周王，而來也是監視在場之人，保護周王。

    等士兵列陣好，南熏門緊接著行出幾人，皆是王府官員，左右長史，還有那幾月前見過麵的宋典史，還有王府統領樊百戶一幹人等，皆是徐莫行見過的人。

    可緊接著出來幾個，徐莫行看的心中狂跳不止！手心都捏出了汗！

    隻見周王與其三子騎馬而出，身旁還跟著兩人，正與周王談笑著，其中一人錦緞白衣漆黑山紋罩甲，此人徐莫行不認識。

    可他身旁另一人，紅衣山紋暗金罩甲打扮，卻是.........許佑！

    自從去年六月確山一戰後，徐莫行已經大半年沒再見過此人，卻沒曾想竟然在此處見到了許佑！

    徐莫行心以為這輩子恐怕都不會與之相見，可一年不到，兩人又在開封遇見。

    真是因果輪回，有緣千裏來相見。

    而在周王一行人後王府的歌姬等等，身著精致白襖小步碎碎，緊隨其後，在後麵則是王府奴仆托著祭祀牲畜首級，祭祀禮器，衣物等等物品。

    周王等人與正南側下馬進入漢白玉台階，拾階而上。

    許佑長身而入，正好經過淩波眾人身旁，徐莫行正視禹王台，側臉對著許佑，許佑快步而上，卻沒在徐莫行此處有何停留，似乎並未發現異樣。

    徐莫行心中一石激起千層浪，短短十數分鍾，就已經發現了兩個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人，他一心想改頭換麵逃過徐莫行這個身份，逃過摘星樓和朝廷的視野，可如今熟人近在咫尺，甚至自己大呼一聲，就能讓自己近一年的努力化為烏有，他怎麽不擔心。

    “餘大哥...你沒事罷？”，李盡災在一旁看到徐莫行的異樣。

    徐莫行反應過來擺擺手道：“沒事，第一次見到這大場麵。”

    徐莫行看著許佑等人跟著周王上到了最高層的大鼎前，看不清麵容了，方才心下稍安。

    徐莫行心中忖度還好今天我徐莫行，乃至淩波都隻是配角，不然被認出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鍾鳴鼓樂之聲響起，祭祀大典終於是開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