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劫悄無聲息地來至，很多普通修行者根本無法提前預知。

    趙照和黃熏自三十年前來到天壬十七界後就再未離開。

    神戰四結束，天壬十七界十分平靜，甚至連暗黑帝君攻伐道統的時候，也沒有影響到這裏。兩個女道士有驚無險地活到了現在。而且，她們的心思與若幹年前相比，並無太大的不同。

    “我的法力開始消散，這是傳說中的無量劫嗎？”

    “應該是吧，那道金光掃過之後，貧道的法力也耗空了。”黃熏看了一眼道觀外月台上的門中諸位弟子，其中一位身材格外高大，身邊還跟著一隻長毛大象，不無感慨。“連天地間的靈氣都稀薄了……你說，這一次高歌還能救咱們嗎？”

    “一定會！”

    浩天天宮金碧輝煌，仙氣氤氳，飛禽走獸徜徉其間，平和安寧。朱騰、吳艮、鄭通、耿小英、燕雙飛等等，一眾人則在天宮中坐立不安，尚未下定決心。白金瑞已經帶著神將們趕去迎戰未知的大敵，留下這些散修和道士自行決定是戰是躲。

    白家獲得了上古時候的傳承，不僅對心火的理解更上層樓，而且認為在將來的世界，散仙必定也會大放異彩，各種借物施法、借力顯真的法門一定能發揚光大。這些傳承於道士無用，全都被白金瑞的仙宮所得。燕雙飛、天毒真君、阮星誕諸散仙對此都深以為是。

    “古時有全能宗，擅於使用重玄子，跟咱們理念類似……咱們依附於白家的浩天天宮將來必大有所為……咱們應該前去助戰，無論敵人是誰……”燕雙飛看了一眼吳艮，提議道。

    “既然上古之時便有獨立於道統存在的散修門派，咱們到了今時今日為什麽還要依附別人？白金瑞雖然不錯，但他這個尊神畢竟是道士出身，我一生所求不過逍遙二字，遠離道士而已……我不參戰，我會離開天宮……”阮星誕與光明神祇交情最是深厚，光明神祇已經加入了浩天天宮，但阮星誕思量許久，終於還是決定跟他分道揚鑣。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為神，我為散仙，雖有交情，道路卻不相同，奈何！這是阮星誕的感慨。他說完，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光明神殿，那裏早已經空空如也，光明神祇早就跟著白金瑞一起出征去了。

    “可若是這一次白金瑞敗了，道士也敗了……咱們或許都活不下去，哪裏還有逍遙一說？”銀娥不知道何時來到了天宮，她的身後跟著蛟神，童勝傑以及那個妖嬈非凡的妖王朵月城。

    “妖怪？好大的膽子，竟敢闖來天宮？”幾個留守的神將怒聲嗬斥，以為此舉乃是褻瀆神靈之舉。

    朱騰忙跳起來解釋道：“不可莽撞，這位銀娥姑娘乃是神位者，也是高道主的紅顏知己，若是傷了她，你們天宮可承受不起高道主的怒火。那位女妖王，也不是外人，同樣是高道主的朋友。”

    朱騰是高歌的跟班，人所共知，他說話，沒人會懷疑。

    而浩天天宮的人見證了一年前的大戰，他們是最早一批知道高歌晉升為道主的修行者。

    神將聞言，嚇了一跳，嚅嚅喏喏地退後了，眾人也未曾以為異。

    “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無量劫，沒人能置身事外。白天帝帶著神將恐怕是共戰天意去了……而且是與高道主一起，共戰天意！若是他們敗了，修行界灰飛煙滅。你們還要置身事外嗎？”銀娥的話很簡單，但配合上她柔弱魅惑的聲音，極具說服力，大殿中的諸人心中的猶豫變少了。

    “別說你們都是人類出身的散仙和道士，就連本王這個異類都不能置身事外。三十萬妖軍已經整裝待發，隻要高道主一聲令下，我們妖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這是朵月城的大話，三十萬妖軍在與聖祖爭鋒的過程中已經損失過半。而且，急促之間她根本無法整飭大軍。她和銀娥是匆匆趕來的。

    銀娥比其他所有人都先反應過來，當天上亮光一閃，金光一掃，她立刻猜到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無量劫。高歌手邊的浮光掠影靜心瓶又與她有感應，她感受到靜心瓶正在激蕩，猜測高歌需要幫助，於是一刻不歇，拉著朵月城往天宮趕來。

    浩天天宮一年之內已經幾移其所，全虧了朵月城手下的妖兵散布各處，密切監視，一直掌握動態，否則若隻是臨時起意的話，還真不一定能順利找到仙宮。

    朱騰、吳艮、鄭通等人毫不猶豫。尤其是耿小英，立刻站起身來。“若是高道主需要，貧道義不容辭。”

    他話音剛落，高歌的聲音突然傳來。

    高歌正在用絕高的法力召喚萬千界域中所有的修行者。上到道主、天仙，下到凡間普通的法師或者妖族最羸弱的小妖，隻要體內有一絲靈氣，都要拿出勇氣來共戰天意。

    很多修行者不明白天意與無量劫的關係，但意識到這或許乃生死存亡之際，將信將疑之間開始走出避難之地，仰望蒼穹，朝著那一團亮光發出自己最大威力的攻勢。

    虛空中，暗黑帝君齜牙咧嘴，大聲咆哮，他被高歌用法力拘來，正在不滿，但天意的金光掃得他渾身酸麻，引得他怒火衝天。“殺了這個天意，本尊不要歸於無形。”

    造化已經徹底信服，雖然對高歌始終忌諱莫深，不肯靠近，但他的法力也開始朝著天意攻去。

    高歌朗聲說道：“不要攻擊，用你們最大的潛力提取靈氣，咱們隻有奪取這個天意三成以上的法力，才能顛倒乾坤，逆轉命數！”

    旦夕真君，那個自稱為冥君的家夥，他以為自己脫出了三界，可以不受天意的製約，但金光一掃，他立即發現了端倪。“金光中的天意就是那群老家夥，他們在天界原來變成了天意……那現在的仙界又是什麽？”旦夕真君大笑。“本尊錯了，本尊以為飛去仙界就能回到本尊的天界，但此仙界非彼天界，本尊再也回不去了！罷了，冥主之位已然足矣！”

    下一刻，旦夕真君邁步走出陰界，來到虛空。他忌憚高歌這個道主，但為了自己的生存，願意與高歌共戰天意。“老東西們，本尊不怕你們！”

    五個天仙不能返回人間，但卻在仙界共同施為，借助祖師木與天意爭奪靈氣。

    地仙們齊聲怒吼，運轉玄功，要與天意一較長短。

    此刻，心雲大開，祖師木怒放異彩，照得數百個界域，犄角旮旯，無論原本是日還是夜，都亮如白晝。

    活著的道士們，紛紛受到地仙和祖師木的召喚，同心同德，與天相爭。

    高揚個性張揚，再不是從前那個膽小的少年，他獨立離開道統多年，此刻心頭一愕：這是兄長的召喚，那貧道也需盡力。

    某處深山，褚香楠聚集起一群神器門的小道士。她聽到召喚，露出神往之意。“這是宇文師妹和高歌的戰鬥，也是所有人的戰鬥，也是貧道的戰鬥！”

    天下修行者齊心協力！

    然而，這還不足夠。高歌身形一閃，縱入道魂遊沼，遊說兩個天魔共抗強敵。又一縱身，去往天邊，力勸活著的兩個先靈捐棄前嫌，與所有人共抗命運。

    造化也如法炮製，開始遊走三山五嶽尋找活著的古老的強者。

    兩個道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雖然沒有預先的安排，但道主無所不能，頃刻間來往數百界域，很快說服了所有能被發現的修行者。事情很簡單，天意要收回所有的法力，以及斬殺所有修行過的生靈。如果戰勝不了天意，所有修行者都會失去修為，而且身死道消。

    金光掃射，實實在在地剝奪著天地的靈氣，到了此刻，再沒人會懷疑天意的存在和企圖。

    天意在不知名的境地之中發現自己收回法力的進程受到了阻礙，不由得勃然大怒。於是，除了金光之外，又有了風刃、火刀以及石雨，開始肆虐每個界域。此三災，從此成為修行者的大敵。

    高歌以天道顯現之法擋住風、火、石三災之威，繼續掃視萬千界域，企圖找到更多的助力。

    浩天天宮之內，道士和散修們都站出來之後，烏鑽風終於也再忍不住。“那天意果然就是那些道祖，咱們苟延殘喘這麽多年，他們還是追殺來了……這狗屁的無量劫是針對咱們這些活下來的老家夥的啊！老夥計，咱們戰不戰？”

    “不戰還有生機嗎？”風中，烏名蟬嗚咽一聲，化成一個風暴的巨人，正是千萬年前他的形象。“咱們當了一回懦夫，不能再懦弱下去。就算真地煙消雲散，咱們這一次也要讓天意知道，人也可以勝天！”

    天意太強大了，即便是兩個道主，外加五個天仙，三個天魔，以及地仙無數，仍無法阻止法力被收回的進程。

    “還有什麽辦法？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增強力量？”高歌將識海敞開，將自己的天道的潛力盡數釋放出來，識海之力源源不斷地化成靈氣，死死抓住那些要被天意抓走的同伴。

    造化靈機一動。“高歌，你能將本尊創造的世界收入識海，化成靈氣嗎？”

    造化胸前的圓盤叫做元素盤，是他創造的基礎。元素盤中的元素粒子都是憑空而來，無需借助轉換大千世界中現存的物質。

    無中生有，質能互換，虛實相濟，天地間的靈氣將會比原本被天意泄露出來的更多。此消彼長，隻要世間諸人能控製的靈氣有天意的三成以上，就能逆轉無量劫，若是能得到比天意更多的法力，更能擊退天意。

    高歌從未想到過此法，卻覺得或可一試。兩個前所未有的道主，齊心協力，要向天意發出最強大的一擊。

    造化雙手化成光帶，不斷地創造新的世界，那些世界瞬間進入高歌的識海，在高歌的識海中化成靈氣，然後釋放出來。

    高歌的天道又進了一步。從前的他隻能將實實在在的物品存入識海，偶爾才把能識海的創造之物搬出大千世界；從前的他雖可以輕易地將物質之力轉化成識海之力，但要將識海之力轉變成靈氣卻總有極大的損耗。現在，這種根本性的轉變更加爐火純青，損耗大大降低，加上造化無窮無盡的創造，高歌根本不必擔心物質的流失。

    天意收取靈氣的速度變慢了，修行者們贏得了一點生機。

    “不，還不夠！咱們還需要更多的力量，逆轉無量劫還不足夠，我要把這天意抓下來！”高歌豪氣頓生。

    白金瑞的身後，幾個身高千丈的巨人聞言，也被激起了鬥誌，猛地捶打胸脯，然後抱起周圍的山嶽便開始猛地啃食。吞噬其他生靈並不會增加更多的靈氣，隻會損耗己方的實力。巨人可以從萬事萬物中汲取力量，可惜這些力量並不是法力，隻是基礎的能量，不足以阻止天意。但是巨人們想到了一個法子，他們要將自己送給天魔作為食物，激發天魔的潛力，別忘了天魔可以極度壓榨其他人的力量。

    高歌已經到了極限，對抗天意的戰鬥尚未取勝。造化也到達了極限，比高歌更早潰散，木然地看著遠處的光點，扼腕心歎：原來不光人力總有窮盡時，就連造化也有力不能逮之日。

    “高歌，本尊盡力了！”

    宇文梨冷笑一聲。“沒用的東西，這就盡力了？高歌，我與你一起，咱們衝入那天意所在之地，將他斬殺便是。”

    “我也去！”白宋長發飛舞，座下麒麟獸昂揚不息。

    高歌未語，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就在巨人們正要投入天魔黑雲之時，一團烈焰從地底冒了起來，那烈焰越來越大，當中竟有一個紅袍紅發的男子，容貌依稀可見，俊朗非凡。

    旦夕真君大笑。“姚不惑？你還沒死？”

    姚不惑在心火中不言不語，以此來回答旦夕真君的問題：他沒有活著，但還能一戰。

    白聞初驚道：“這便是我與師兄當年尋找最初的心火時，在石壁上見到的男人啊！”

    心火越升越高，熊熊燃燒，提取著那些沒有法力的凡人的精神之力，雖然微弱，但積少成多，總算能盡綿薄之力。

    隨著姚不惑以及心火的加入，無盡洋內，那些不能算是活著的古老存在們也開始貢獻力量。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一步一步，仿佛實化了一般，在人人肉眼可見之下，無量劫止住了。

    “不可能！”迷離的聲音傳來，既是意外也是憤怒，更是慌張。

    高歌縱身而起，身邊跟著宇文梨，投入無盡虛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光亮消失，世界歸於平靜。某個界域之內，隨著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傳來，一個渾身冒著烈焰的男子落入了凡塵。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他往上一翻，企圖回到真正的天界。“天意怎能墜落？”

    可歎，天意沒能回去天界。所幸，他抓住了一條天道顯形，瞬間成為了道主。世間至此擁有了三位道主。

    高歌隨即來到。

    “是你把本尊從天界擊落的？本尊與你不死不休！”

    連續三擊，高歌均占了上風。現在是在人間，天意不再是天意，而高歌才是寰宇之內的第一道主。宇文梨緊隨其後，兩人合力，天意不能力敵，敗退而走。

    造化懸在虛空，似乎看到了高歌戰鬥的場景，臉色微變，長歎一聲。“天意尚且如此，造化又豈敢僭越？”說完，造化消失無蹤。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旦夕真君。

    高歌沒有緊追天意，而是率先處置了暗黑帝君，將他重新置於天仙們指點的虛空狹縫之內，不許他隨意外出，免得有傷天和。

    “咱們以後有得忙了。無量劫已完，一時三刻再沒有共同敵人，人心渙散，那兩個道主都不是省油的燈。”

    無量劫來得突然，消散得迅速。誰能想到，自古以來都無人能戰勝的無量劫竟然也有如此破解之法。

    宇文梨一笑。“隻要跟你在一起，無論是戰天，還是戰地，或者是戰造化，都無所謂，反正也不會寂寞。而且，咱們還得想法子讓白宋妹妹修成天仙呢。”

    白宋修為較低，沒有跟上高歌和宇文梨的步伐，待在原地苦等，直到此刻才笑盈盈地迎了上來。“修成天仙就得去天界，你們是想甩開我嗎？我可不依！”

    百花穀外，借助無量劫的威力，金蓮花終於被撬開了。百壽道君看到駱若水與楊縱幾個道士，既驚奇意外、又欣慰開懷。正要說話，一個女子搶先衝了過來，張嘴就罵：“百壽道君，你害得我好慘……不過，你我該有一段姻緣，你看，這蓮花就是這麽說的。”

    九仙穀穀主聶魂的獨生女兒聶小鶴，那個曾經攪鬧過百花穀的刁蠻女修行者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穀外，手裏握著一顆個頭較小的金色蓮花咋咋呼呼地闖了進來。

    她消失了多年，現在重新歸來。

    百壽道君一頭霧水，不曉得自己怎麽‘害’了她，更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跟她有了一段姻緣。“你慢點，話給我說清楚，本仙雖然……但是……喂……你幹什麽……”

    幾個道士忍俊不禁，沒想到那個女修行者如此豪爽，竟然直接撲向了百壽道君。

    “都說百壽道君風流多情，果然不假，令人羨慕啊！”楊縱落井下石，卻引來三個女道士的白眼。

    百壽道君好不容易讓聶小鶴冷靜下來，門外又迎來客人。第一對兩人是夫妻二人，正是當初在無生有湖與駱若水、鄭通等人有過一麵之緣的散仙。

    後麵一對是道士，乃是宋度闊與白度靈，他們也僥幸活了下來。

    “聽說百花穀地靈人傑，我等前來投靠。”

    百壽道君一愣神，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百花穀突然如此受人歡迎。

    “我們都聽說了，天仙中的北嶽星君乃是尊駕的祖師，他在百花穀內留下了金蓮花，上麵有遠古之時散仙的傳承，你這裏注定了是未來散仙的洞天福地啊！”白度靈大方地說道。

    “可你們是道士啊，他們二人倒是散仙！”

    “我們從前是道士，以後當散仙難道不行嗎？”白度靈笑道：“道友有些準備吧，我想，接下來會有更多人尋來此地。修行界早就傳開了，你與高道主乃是至交。”

    “誰說的？”

    “朱騰！”

    百壽道君恍然大悟，欣然接受。“既如此，那我這百花穀幹脆改命叫做百仙穀得了，比什麽九仙穀大氣多了！”

    百壽道君話音剛落，聶小鶴發出了咆哮。

    “道統太強大會抑製其他修行者的成長。下一次無量劫不過就在十萬年之後，而大無量劫還不知道會在何時。讓散仙們多成長一些吧，他們能讓更多的凡人成為修行者，我們需要更多的修行者來對抗天意。”高歌在虛空外俯視百花穀，微微笑道。“凡人也不可輕視。也許，我們甚至需要專門留下一些沒有靈氣的界域，看看凡人在沒有修行者的幹擾下能做出什麽驚人之舉。”

    “沒有修行者？有意思的想法，不過我可不想去那樣的世界，我會餓死的。”宇文梨一笑，她看到了浩天天宮中的銀娥。“銀娥應該是世上最美的神祇了吧。”

    銀娥的身邊，是曾經跟隨高歌的蛟神，如今專一祀奉銀娥。他的腳下跪著一個油頭粉麵的神位者。

    “賈村，你可知錯？”

    這個曾經背叛了銀娥的神位者被造化拋棄，在無量劫中被人發現，擒來獻給了銀娥，他總算是惡有惡報。

    高歌和宇文梨將浩天天宮中的一切看在眼裏，微笑不語：高昂與高齊氏安然無恙，高曲兒隨侍左右，其餘眾人各安天命。白金瑞威風八麵，成為舉世景仰的天帝，就連飄蕩多年的神庭神子也歸附在了他的旗下。

    至於萬千道士，各路散仙，各有前程，高歌決定讓他們順其自然。

    白宋看不到二人的視野，著急地在麒麟獸的後背詢問，惹得高歌大笑不已。“來，咱們踏上天道，讓你看個夠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