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98 章 踏春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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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得、得”

    青州城外兩三裏,一輛頂有華蓋,四麵無有遮蓋的馬車正在慢行,車頭一個禦者,後麵左位是個三十許的男子,身軀坐得端正筆直,右側的女人看起來年歲差不多,卻微微向左側倚靠,顧盼間眉目傳情。

    禦者四十左右,手上的鞭子不時在兩匹馬旁邊輕甩,輕輕清鳴,控製著方向和速度。

    男女乘者都長得清瘦,男子俊逸不凡,鼻梁高挺,身著青色文士袍服,眼睛炯炯有神,頜下幾縷胡須,更顯成熟穩重,女子清秀端莊,衣飾華麗。

    女子招呼禦者:“再慢一點了,踏春踏春,邊走邊看,別太快了。再說太顛簸了,郎君剛剛病愈,慢些慢些。”

    禦者滿頭黑線,這已經很慢了好嗎?木製車輪沒有減震,道路並不十足平靖,能不顛簸麽?

    索性答應著,把馬鞭順著腿的一側塞到馬車上,開始信馬由韁,隨便馬兒走了。

    男子笑摸“狗”頭:“安兒,你別怪大叔,走快走慢都是一般,說是踏春,百花開始凋零,分明進入夏季了,好在這兩天天氣不熱。對了,出門遊玩,你這頭上釵環也太多了。”

    安兒笑臉仰向男子,金釵的吊墜碰到發環了,叮當脆響,她大發嬌嗔:“夫君,難得出次門,自然要盛裝打扮,否則您給我買這麽多首飾豈非明珠暗投。”

    男子失笑:“你啊你啊,總有道理!對了,昨日收到京城傳信,美成先生的那首《少年遊.並刀如水》,感覺如何?”

    安兒呡嘴笑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男子調笑道:“夫人,你記性真好,我就給你念過一遍,你就記下來了?閨中情怨,寫得比你如何?”

    安兒:“寫得狗屁不通,分明是在說事情,明明相對坐調笙,又要問向誰行宿,還城上已三更,美成先生這首詞裏,怨氣不淺,不知道他在誰家姑娘那兒吃癟了。”

    男子大笑道:“安兒,還是你明察秋毫,還能是誰,除了樊樓李師師,我想不出還有誰。我猜是美成先生夜宿李師師處,卻又有豪客來到,半夜不得不遁走,心中不甘,作詞抱怨,這也是個促狹的,師師姑娘這又得罪人了。”

    笑得有點放蕩開懷,一口氣有點接不上,咳了起來。

    美成先生是周邦彥,號清真居士,著名詞人,提舉大晟府,周邦彥寫詞講究章法,能精心地把一首詞寫得有張有弛,曲折回環,但他的寫法不為安兒所喜,覺得此人匠氣十足,但畢竟名氣擺在那兒,所以京城中此人但有作品,必然有人送到府內,夫妻二人常常評價一番。

    樊樓李師師,天下第一名妓,天生麗質,容色絕世,號稱造化鍾神秀,絕世而獨立;而且天生一副金嗓子,吐天地之音,古今之絕響,她喜與詩詞大家交往,與名人唱合,特別與周邦彥交情極深,周邦彥甚至規勸李師師從良嫁人,李師師性喜熱鬧,自然不采納。

    安兒慎怪道:“夫君,美成先生這詞,實在寫得牽強不美,你這身體剛好,出來過過鄉村氣息,不易大喜大怒大笑,卻還......”

    話尚未落,急促噪雜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禦者急道:“先生夫人小心,來者人多。”輕扯馬韁,挽馬扭頭輕叫兩聲,打了兩個響鼻,有點不樂意,馬車堵在大路正中,立定。

    安兒整理衣衫,正襟危坐,如花笑魘也收了起來,目光平視,顯得清高莊嚴。

    禦者所言非虛,遠遠的數十騎囂鬧著出現,這些騎馬者人人精壯,體魄雄偉,為首三人更是頂盔著甲,手持長兵,其餘人背弓攜刀,呼喝陣陣。

    男子與安兒並不諳熟軍事,看不明白那甲胄如何,但也明白,黑沉沉的材質,必是好鐵,注目騎者,默默無語。

    有一騎縱馬躍前,驟然停下,馬兒煩燥不安,碩大的頭顱不住地點動,軀動晃動,在地上亂刨著馬蹄,騎士撥出腰刀,揮劈幾下,呼呼有聲,頗有威勢,高叫道:“為何當道而行,見我大軍,不知避讓,該當何罪。”

    男子嗤笑出聲,眼神輕蔑,卻不答話。

    禦者亦不下車,隻是微躬下聲,說道:“不可無禮,我家主人乃前宰相家公子,官居鴻臚寺少卿,爾等何不避讓。”

    騎士哼道:“宰相家又算得什麽?滾......”

    “且慢!”那群騎兵到了跟前,領頭者阻住騎士的怒吼,抱了下拳,問道:“可否見告是哪位前宰相?這位先生又是什麽職位?”那位騎士冷著臉歸入隊中。

    宰相隻是品級,並非職位。

    這位將領長相威猛,腮上橫肉掩不住青筋突起,衣甲蓬勃飽脹,右手側背著一柄誇張的大斧,那斧看著足有麵盤大,黑沉沉地,足有百餘斤,所騎俊馬黑亮彪悍,高大之極,這將領坐在上麵,宛如一座小山,居高臨下,看著馬車。

    禦者:“敢問將軍何人?何故要問我家老爺名諱?”

    將領道:“抱犢寨武知寨唐斌是也!道左相逢即是緣份,何不坦言相告。”

    男子冷哼,臉如寒霜,禦者回道:“小小知寨,亦敢阻我家老爺路程,還不讓到路旁?我家大老爺名諱,豈是你這武人應該知道的。”

    安兒輕扯男子衣袖:“夫君不可。”男子冷漠如故。

    唐斌臉現怒容,隻是尚未說話,他身後一將便驅馬上前,叫道:“哥哥好言與人相商,又有何用,這種賊廝鳥,不吃一塹便不長一智,小的們,與我將這三人丟下馬車,讓他們走著回城吧!”

    便有幾個騎兵摩拳擦掌,驅馬上前,要扯這幾人下去。

    “匹夫,大膽!”伴著安兒的嬌哧,禦者脹紅著臉,揚起馬鞭,向唐斌臉上抽擊。

    一個騎兵哈哈笑聲中,腰間鏗鏗兩響,那禦者一顆頭顱飛上高空,一腔熱血如同噴泉,落得男子與安兒滿身滿臉。

    看著砰地落到地上的禦者,男子麵色如紙,出城後一直挺直的腰杆瞬間塌了下去,說話也不利索了:“你....你們......”

    反是安兒身軀越發筆直,呼喝道:“汝等當路行凶,大逆不道,欲謀反乎!”

    唐斌麵沉如水,說道:“夫人倒也有些膽色,你家先生既然給臉不要臉,那便隨我等一起走吧!”語罷,揮揮手策馬前行,不再看馬車一眼。

    沒人再理馬車,鐵甲鏘鏘,馬聲得得,眾騎兵分花拂柳,從兩側向前走去,安兒也不管這些騎兵,扶起男子,不住撫摸男子胸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