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牽絲戲(我最喜歡的故事,半轉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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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佛祖來了,他對快要出殼的蛛兒靈魂說蛛兒,你可曾想過,甘露(甘鹿)是由誰帶到你這裏的呢?是風(長風公主)帶來的,最後也是風將它帶走的。甘鹿是屬於長風公主的,他對你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
“而太子芝草是當年圓音寺門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愛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卻從沒有低下頭看過它。
“蛛兒,我且再來問你這世間什麽才是最珍貴的?”
聽到夜光講到這裏,老人似有所悟,感歎道“可是當下?”
“自是如此,亦本該如此。”
夜光輕笑一聲,點了點頭,肯定了老人的說法。
“善。”老人拍了拍手,“這盞燈便送與你了。”
隨著老人的動作,一盞看起來像是油紙燈,又像是燈籠的孤燈,突然從空氣中浮現而出,落在夜光的麵前,不過,夜光卻並沒有伸手接它。
“怎麽?不喜歡?”
“長者賜,不敢辭,不過,這隻是第一個故事罷了,等到三個故事講完,我再去拿倒也不遲。”夜光自信的笑了笑,對老人說道。
“有趣的小子,也罷,便依了你,不過,這孤燈我是不會收起來的,給你的,便給你了。”
老人搖了搖頭,示意夜光繼續他的故事。
“這第二個故事,卻與我一位朋友有關。”
夜光緩緩開口,說著他曾經看過並記下來的一個故事。
“我那朋友天生有一對不同尋常的眼睛,打小兒他就能看見些不同尋常的東西,旁人看不見的,見識這故事時就是這樣。
“因為年輕,所以總想著出遊,無論是見鬼見神也好,雲遊四方也罷,那時候覺得都沒什麽要緊,所以就這麽被風雪給阻在了路上,不過,那時好歹算有座破廟能擋一擋。
“就是在這樣的風雪中,在那所破廟裏,我的那位朋友,遇見了他們。
“那是一位演傀儡戲的老人,和他的木偶。
“老爺子破衣爛衫,年紀足夠半截身子入土,隨身沒半點值錢玩意兒,除了那木偶——那木偶是個嬌貴女孩兒模樣,做工太好,嬌貴鮮豔得剛描畫出來似的,神情栩栩如生,眼角掛著一滴淚惹得人都心猿意馬,好險沒伸手去接,不過那自然接不著的。
“偶遇也算是有緣,因為夜深雪大無事可做,我那朋友便同老爺子湊著一堆火,邊烤火邊聊天,要說這話匣子一開便合不攏了,聽他嘮嘮叨叨多半個時辰,從前事講了個底兒掉。
“那老人不住地講他小時候何等貪玩,一聽見盤鈴聲就收不住腳,知道是演牽絲傀儡的賣藝人來了,就奔著那小戲台子去,給三尺紅綿台毯上,那木偶來來往往演出的傀儡戲勾了魂兒,一高興,幹脆放棄了讀書,學起了傀儡戲。
“這家裏頭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見是真止不了,也隻好由得他去,於是就這麽真的入了行,走街串巷的,倒也演了一輩子的傀儡戲。
“漂泊過多少山水,賣藝的到底都是賣藝的,除了年輕時一股逍遙浪蕩的勁兒,還能剩下個什麽呢?沒個家,沒個伴兒,一輩子什麽都沒剩下,除了這麽個陪了他一輩子的木偶。
“說到這裏,老爺子一下子就哭了,拿補丁摞補丁的袖子揩臉,揩了再揩也揩不淨。
“我那朋友當時也年輕,不知道該怎麽說,順著他口風哄了兩句,幹脆求老爺子亮亮手藝,想不到這招好使,老爺子擤擤鼻子止了哭,真給他演了一出。
“在那出戲文裏咿咿呀呀悲欣交集,伴著盤鈴樂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觸目驚心,縱然知道隻是絲線牽出的舉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攙,看完叫人不得不由衷讚歎。
“我那朋友也是這麽做的,他說老爺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輩子。可不成想,就這麽一句話,那老爺子聽完,就變了顏色。
“我落魄了一輩子,這一輩子就幹了這麽一件事兒,活成這麽個慫樣,也算是糟踐了自個兒這一輩子,怪誰?還不是怪這玩意兒。
“老爺子有些悲哀的看著懷裏的木偶,不知為何,站起身來,滿是憤恨的說外麵這大雪滔天,我卻連棉衣都置備不上,這一冬眼看都要過不去了,還要你做什麽呢?都不如燒了它,還能為你我暖暖身子!
“還沒等我那朋友回過神來,老爺子手一揚,木偶就進了火堆。他攔也攔不住,話都說不出,滿腦子隻剩一句可惜。
“而後的那一幕,卻令我朋友此生都難以忘懷。
“火光舔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燎著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燒出嗶嗶啵啵響動。那一瞬間它忽地動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嫵媚地對著老爺子作了個揖。它揚起含淚的臉兒,突然笑了笑,哢一聲碎入炭灰。
“那晚的火燃得格外久也格外暖,分明沒太多柴火,一堆火卻直到天光放亮才漸漸冷下去,那木偶拚盡全力地,為老人暖了那麽一次。
“到如今我依舊記得,我那朋友對我描述的場麵。
“那老爺子因為頓悟過來,而放聲大哭的模樣,嚎啕得就像當年被爹娘攔著阻著不準去看牽絲傀儡戲的那個孩子,嘴上隻重複的念叨著暖矣,孤矣。”
聽完夜光講的這個故事,老人沉默了片刻,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歎著“鼠目寸光之人,不成器的東西!”
“過往匆匆,許多時候,人便是如此,隻有失去了,才懂得可貴,隻有錯過了,才懂得珍惜,僅此而已。”
“你倒是懂得。”老人凝視著夜光的眼睛,點了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麵具,放在夜光的麵前,“繼續吧,第三個故事。”
夜光的眼睛隨著老人的雙手,挪移了一下,那是一雙白皙而秀氣的手。
這可以是一個年輕男人的手,更像是一個女子的手,卻絕不是一個老人的手。
不過,這與夜光並無幹係,他要做的,就是繼續,講完第三個故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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