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心有

字數:4112   加入書籤

A+A-




    《一線生機》的首映禮在影院六樓舉行,而小劉為馮中良定下的影廳則在第五層的貴賓廳。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守在電梯門口的工作人員微笑著行禮,五樓貴賓廳已經候滿了人。

    短短的時間裏,小劉額頭已經沁出一層又一層的汗水,他出電梯的瞬間,準備掏出帕子擦把臉的時候,眼角餘光就看到站在電梯門不遠處的江至遠了。

    小劉下意識的愣住,他本能擺出防備的神色,將馮中良擋在了自己身後。

    在一群麵容鮮活,衣著考究的年輕男女之間,江至遠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穿著打扮並不時尚,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灰色外套,領口、袖角處已經被磨得起毛了,從款式及外表都看得出來,這件外套已經有些年頭。

    哪怕是他身材異常的高大,麵容英俊,但許多來來往往的男女從他身邊經過時,都不由自主的露出幾分鄙夷之色。

    他卻坦然自若的站在那裏,以疏離冷漠的神情將那些來自四麵八方的注視阻隔在他的世界之外,仿佛周圍一切都與他沒有多大關係似的。

    在看到馮中良與小劉的時候,他仍靠著充電器的柱子,占了一角。

    不遠處有一對男女看著這邊手機充電器的接口嘀咕,卻沒有人敢過來,人類本能趨吉避凶的本能,都感覺得出來江至遠並不好惹。

    他就這樣與馮中良對視,目光裏並沒有小劉的存在,半晌之後馮中良笑了笑,將擋在自己身前的小劉推開了。

    “老爺子……”

    小劉有些急,馮中良卻淡淡的道:

    “你自己找個地方打發時間去,不要管我。”

    “那怎麽能行?”小劉急得上火,馮中良搖了搖頭,拄著拐杖往江至遠的方向走,兩人隔著五六米的距離,他又不要小劉攙扶,走了十幾步才到。

    小劉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馮中良也不理他,隻是打量著江至遠:

    “久違了。”

    兩人對於彼此的存在都心知肚明,馮中良知道小劉在查江至遠,江至遠也知道馮家的人在盯著他,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惡魔》上映。

    但在馮中良心裏,那一次見麵不能算,兩人碰了個頭,卻連話都沒說。

    “上一次跟你這樣麵對麵說話,還是在二十多年前了。”

    江至遠點了點頭,二十多年前兩人打交道的時候,他還處於風華正茂的年紀,野心破滅,是馮中良的階下囚。

    那年的馮中良年紀也很輕,一手創立了中南實業,在香港人稱‘良叔’,霸氣外露。

    現如今他已經老了,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

    “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兩人年紀都不小了,在影廳中顯得格外的醒目。

    能在五樓貴賓廳裏訂影廳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難免會遇到有認識馮中良的。

    他提出這樣的建議,交待小劉去讓人將定好的影廳門打開了,與江至遠先進了影廳裏頭。

    這間貴賓廳並不大,馮中良將不放心的小劉趕走,才打量著江至遠。

    “抽煙嗎?”

    馮中良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了江至遠,他很自然的伸手接過。

    此時的他比二十年前的他更沉默,時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是很明顯的,出獄之後繁重的體力工作讓他的手長滿了老繭,馮中良注意到他虎口位置有一道泛白的猙獰疤痕,蜿蜒直下,差點兒將他左手的拇指與四隻手指剝離開來了。

    他從兜裏摸出一盒火柴,點燃了之後把煙點燃了,深深的吸了一口:

    “好煙。”

    煙霧繚繞裏,他看到馮中良的目光,將左手伸了出來,讓馮中良看得更清楚。

    “才入獄那一年,差點兒被人把拇指掰下來了。”

    他說這話時,輕描淡寫的,可是從這傷痕,卻看得出來當時的情況遠比他此時平靜的口氣要凶險得多。

    “最後人家收手了?”

    馮中良問了一聲,江至遠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是的。”

    其實馮中良心裏清楚,監獄裏哪裏有他說的這麽平和,人家要撕下他的拇指,怎麽可能最後收手?

    小劉後期查來關於江至遠的資料中,記錄了這一件事。

    人家差點兒撕掉了他的拇指,他卻拿著磨尖的牙刷把人家喉嚨捅出個窟窿。

    江至遠的心裏住著一頭猛獸。

    “憑你的身手,現在要找個好的工作並不難。”馮中良看他從包裏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把點過的火柴梗放進紙裏,連煙灰也抖了進去,這樣的動作並不是他太講究,不願意把垃圾亂丟,分明是他已經刻入了骨子裏謹慎的習慣,不留下一絲一毫自己曾來過這裏的線索。

    他隱約還記得,先前大廳裏看到江至遠的時候,這個人看似隨意一站,其實站在了監控的死角,馮中良推測他可能連電梯也不會坐,會改走安全通道上樓。

    興許今晚他出來了一趟,除了見過他的人有印象之外,怕是他留不下半點兒來過的痕跡。

    這應該是跟當年他綁架馮南卻事敗留下的習慣有關,但能把這種謹慎變成習慣持續二十多年,可見江至遠這個人性格中的可怕之處。

    “你出獄的時候,香港應該很多人向你拋出橄欖枝的。”

    他身手不錯,在獄中多年,許多窮凶極惡的人都不敢招惹他,黑的能吃得通秀,自然引起不少有錢人的關注。

    富豪需要保鏢隨從的,江至遠這樣的人物實在是很好的選擇。

    可是他卻都拒絕了,孤身一人回到帝都,什麽工作不好幹,選的是賣力卻錢不多的苦活兒。

    江至遠又笑了笑,沒說話,馮中良又道:

    “我記得,小劉提過,香港那會兒黑市拳賽曾有人出價一百萬,請你出場迎擊劉易斯麽?”

    香港的黑市拳,馮中良有所耳聞,對於這些所謂的‘娛樂’卻並不感興趣,但也大致想像得出其中的血腥刺激,才引得一批批富人掏錢買票下注。

    “錢?”

    江至遠問了一聲,馮中良看著他不疾不徐將煙灰抖落,那目光順著他的手,落到他已經磨得起毛的袖口:

    “是啊,錢。”他含著笑意:

    “有了錢,你可以買煙抽,買衣服,把你裝點得冠冕堂皇,沒人會在意你的過去,”他停了一會兒:

    “當年綁架馮南,你不就是為了錢麽?為什麽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