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一次沒有期限的遊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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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從雲間透出,亮的有些耀眼。

    正攀行於太丘山頂部的李玄淵察覺到了這一抹光線,於是他停住腳步,側身抬頭往天際看去。

    淡金色的晨光從上而下映在了他的黑色玄服上,在其間形成了無數及其微小的閃爍光點。

    山間的清風自遠處吹拂,穿過連綿的群山和數不清的密林,最終在這裏留住。

    李玄淵隨意披散的黑色長發被清風微微揚起,將他俊美的麵龐全都顯露出來。

    此刻他整個人都處在了這晨光熹微之下。

    看了一會,他麵容冷峻的收回目光,繼續朝著太丘山的山頂走去。

    太丘山的山頂有什麽?

    有雲海、有兩株三階以上的靈樹、還有一大片由青石板鋪成的平地。

    當然最重要的是,其上還有他們李家的族長:李長青。

    李長青今日便要啟程離開,但當他走出洞府,準備穿過雲幕直奔西邊的橫斷坊市時,他察覺到了李玄淵的氣息。

    這讓他稍稍有些意外,於是他沒有選擇立刻動身,而是留在原地等著。

    直到李玄淵的身影穿過山頂的光幕,徹底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才轉過頭看過去。

    身型挺拔,雙臂修長,李玄淵在那株靈桃樹下停住,微微躬身行禮:

    “玄淵見過五叔公!”

    ......

    ......

    雲海前,李長青雙手負於背後,站在懸崖的邊上。

    而李玄淵則落後一步站著,他一改往日裏隨意散漫之色,臉上露出少見的一絲認真。

    他們二人都望著咫尺之地的雲海,看著那些被微風卷動的雲浪朝著山崖湧動。

    他們都沒有說話,於是太丘山的山頂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廣闊的一片空間裏,就隻有那些半大的靈桃在枝丫間搖晃而產生出的細微聲響。

    李長青和李玄淵站立在一起,此時從身外看過去,他們二人很是相似。

    而且這種相似和普通李氏族人之間由於血脈聯係而產生的相似還有些不太一樣。

    他們二人除了身型以及麵貌上的相似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氣質上的相似。

    不過這種氣質李長青很多年以前就將其隱藏,極少顯露出來。

    直到現在在李玄淵的襯托下,才在不知不覺間令人察覺到。

    李玄淵雖然散漫,但心思也足夠細膩,自然發現了此刻五叔公與往日裏的不同。

    不過他也沒有出口詢問,隻是收回望向雲海的目光,將視線定格在腳邊一丈處的懸崖。

    從那些雲海之間的空隙中,他還能看到底下整個太丘山的山體,以及在其間穿行的族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翻湧的雲海漸漸平息,並開始消散。

    李長青終於開口了:

    “玄淵。”

    李玄淵額首應下。

    “五叔公。”

    李長青沒有轉身,隻是偏頭看了後者一眼,沒有再出聲。

    他在等著李玄淵自己表明此次的來意。

    於是李玄淵在停頓了片刻後,張口訴說起來。

    其語氣平緩,沒有太大的情感起伏,就好像是在說著一件與自己不相幹,於家族沒什麽影響的事情。

    聽著李玄淵的訴說,李長青沉默不語,神情沒有什麽變化,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此刻的場景。

    等過了片刻,李玄淵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他們二人腳邊一丈遠的雲海也已在清風中消逝。

    天際的淡金色光線完全穿透雲層,將整個太丘山的山頂都照的透透亮亮,在李長青和李玄淵的身上都披上了一層金紗。

    此時李長青終於轉過身,與李玄淵對視,而後者語氣依舊平緩,如穀中清泉,山間鳥鳴般透徹與理所當然。

    “十二哥,十五弟都已築基。”

    “九哥也進入了築基後期。”

    “八叔公修煉多年,縱然還沒有踏入築基境界的最後一個門檻,但想來也相距不遠。”

    “家族無恙,一切欣榮。”

    “五叔公......”

    “嗬...”

    說到這裏,李玄淵的語氣終於有了一絲輕微的起伏,於是他看著麵前的李長青繼續說道:

    “五叔公......這大道,我想一個人走試試!”

    ......

    ......

    清風旭日,桃香梅青。

    太丘山山頂上的一切似乎都在李玄淵說出了這句話後,靜止了下來。

    李長青臉色微變,但也沒有露出太多的意外神色。

    大道朝天,一人獨行。

    此事既然李玄淵直到現在才說了出來,想來也已經考慮了很久。

    李長青沉默了一會,目光定在李玄淵的臉上,開口之後,淡淡的隻說了一個字。

    “好。”

    ......

    李長青和李玄淵從山頂離開,等他們再現出身形時,已經是到了李家的家族祠堂內部。

    祠堂內部黑色森然,除開他們二人的腳步聲,就再也沒有其餘的聲響。

    在李家祠堂的大堂中央,有一個木質祭台,其上擺放了一本厚厚的古樸典籍。

    那是太丘山李家的族譜!

    李長青在木質祭壇下幾個蒲團的旁邊負手而立,微微仰頭看著。

    而李玄淵則跟在他身後,同樣凝視著前方。

    二人頓了一會,然後李長青收回目光,伸手將族譜從木質祭台上攝了過來,令其懸在半空。

    輕輕翻手,族譜被打開,並翻到了有玄字輩族人的那一頁。

    李玄淵向前移動了一點距離,低頭看見了族譜上與自己同輩的族人的名字。

    其中有很多已經黯淡,也有很多還依舊亮著。

    李長青取出一隻朱砂筆,將其遞給李玄淵,後者雙手接過,然後就轉頭在族譜上繼續尋著自己的名字。

    李玄天、李玄罡、李玄禦、李玄淵......

    朱砂筆的筆尖逐漸靠近族譜,而一旦落筆,“李玄淵”這三個字以及他的字輩也將會被這一抹鮮紅給徹底抹去。

    李玄淵自然知道自己的落筆意味著什麽,雖然他已經考慮此事考慮了多年,但真到了這一刻,他還是陷入了困境。

    握著朱砂筆的右手更是止不住的輕微顫抖,遲遲不能落下。

    李玄淵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家族的忠誠,也沒有質疑過自己對於修行大道的理解。

    但這一刻,他竟然有些無從下手,仿佛陷入了生命的一種兩難境地。

    一麵是血脈相連,自小不曾變動過的家族信仰,而另一麵則是擺脫桎梏,全心追求修行大道的意誌。

    放棄太丘山李家的族人身份,還是放棄自我修行,去追求修為的更高境界?

    這對於李玄淵來說,是困擾了他數十年的一個難題。

    目光中神色交替,提著朱砂筆的手上下移動,在場麵靜默了片刻之後。

    李玄淵終究還是放棄了!

    他將手中的朱砂筆移開,臉上露出罕見的一絲頹然。

    李長青一直看著他,見到他做出了選擇,於是便伸手將懸浮於半空的族譜接過,然後目光移轉,在合上族譜之前,撇了一眼李玄天與李玄罡的名諱所在。

    ......

    家族對於修行來說是助力,還是桎梏?

    不同的族人可能有不同的答案,對於李玄淵來說,他認為是後者,正如很多年以前李長青所認為的那樣。

    當初李長青在突破煉氣期,成功進入了築基境界之後,也曾麵臨過和李玄淵現在一樣的選擇,甚至比他更為決絕。

    但最終他們二人的決定都一樣,並沒有能狠下心將自己親手從族譜上劃掉。

    關於血脈,關於家族,已經成為了所有李氏族人的一種信仰,而信仰是很難被改變的。

    李長青在祠堂內輕聲的給李玄淵說了以往家族的一些經曆,也提到了多年前自己麵臨的那個選擇。

    他說因為相同的信仰而作出了相同的選擇,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但在做完選擇之後的結果卻並不一定會相同。

    李長青將手中的族譜重新放回祭台,然後轉身繼續看著李玄淵,他的眼神中突然露出了一絲難以被察覺的特殊意味。

    他開口說道:

    “我此前便給你八叔公說過,我是沒得選,但你們不一樣。”

    從那邊走過來,與李玄淵擦肩而過,他最後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換個方式,換個結果如何?”

    李玄淵麵色平靜的轉頭望過去,五叔公李長青的身影已經快要離開祠堂,於是他停頓了片刻,然後移步追上。

    兩道人影在黑色肅穆的祠堂裏一前一後,等快要走出去時,已經並排。

    走出大門,李長青站定,隨即側身,目光掠過李玄淵,看向祠堂內部,眼中神色複雜。

    一切都好像從前,但似乎又有什麽地方不一樣!

    ......

    ......

    李家祠堂外的青石板被天空投下的陽光所鋪滿,隻有屋簷下留有一片陰影。

    而李長青和李玄淵就站立在這片陰影當中,靜靜的看著周遭的一切。

    同樣的選擇,不一樣的結果!

    李長青抬手放飛一隻傳訊紙鶴,然後就開始述說,語氣平緩,亦沒有太多的情感波動。而後者則站於他的身側,沉默的聽著。

    有風吹動祠堂外的古樹,在陽光中發出特殊的聲響。

    在李玄罡接到傳訊紙鶴趕到祠堂的時候,李長青剛好說到最後。

    於是就在李玄罡的見證下,李長青對李玄淵作出了最終的決定。

    “此後,李玄淵將不會得到家族的供奉,也不會得到家族的助力,而與此相對,家族也不會再給他安排任何的任務。”

    “他將離開太丘山,進行一次沒有期限的遊曆!”

    ......

    李玄罡在陽光中看著對麵陰影中的兩道身影,臉色微變,他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移動,有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但直到李長青說完,他都沒能張口,隻是同李玄淵一樣,在原地佇立。

    場麵靜止了片刻,然後李玄淵就打破了平靜。

    他後退一步,朝著李長青躬身拱手行禮:

    “多謝五叔公!”

    然後起來,轉身走下台階,對著李長青和其背後的祠堂單膝跪下。

    他開口道:

    “太丘李氏玄字輩族人李玄淵,今日特向族長及諸位家族先輩辭行!”

    “此後......這修行大道,後輩恐怕就要一個人獨行了!”

    李長青在祠堂屋簷下的陰影中看著他,而李玄罡在祠堂外的陽光中看著他。

    李玄淵在伏地三次後,站立起來,衝著五叔公李長青點點頭,然後帶著一絲決絕的轉身離去。

    在與李玄罡擦肩而過時,兩人眼神碰撞,他微不可聞的開口:

    “九哥,家族之事......抱歉!”

    李玄罡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目光,直到李玄淵走出幾步之後,化作了一道遁光飛往了太丘山的山外。

    眼看著遁光向南穿過了護山光幕,李玄罡轉頭看向留在原地的李長青。

    他開口喚道:

    “五叔公。”

    而李長青卻沒有回應他,而是隻說了一句:“家族事務,一切如常!”

    說完,也不等李玄罡應下,便也化作一道金色遁光飛離太丘山,往西去了。

    ......

    晴空萬裏,陽光燦爛。

    太丘山山腰處的李家祠堂外,就還隻剩下李玄罡一人留在這裏,他怔怔的往著山外望去,神色複雜。

    最後在偏頭看了幾眼祠堂的內部之後,也動身離開了這裏。

    從今日起,在此後的兩年,他將正式接手家族的全部事務!

    ......

    太丘山李家風平浪靜,諸多族人都還在忙碌於自己的家族任務,他們並不知道族長李長青和築基後期的長老李玄淵在同一天選擇離去。

    而在器峰的峰頂,胡子已經花白的李長誌看著遠去的兩道遁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隨後頹然的轉身走進了新修建的一座煉器閣。

    恍惚間,風風火火兩百餘年的李長誌,身軀居然顯得有些佝僂,這一刻歲月似乎是一下子就降臨在了他的頭上。

    ......

    就在這麽一個陽光燦爛的正午,李玄淵離開了家族,離開了太丘山,開始進行一次沒有限期的“遊曆”!

    他在往南完全離開了天河地域之後,在一個山頭落地。

    轉身遙望著北邊太丘山的方向,他心中突然輕鬆起來。

    將身上的黑色玄服脫下,又從儲物袋中拿出自己的家族令牌。

    令牌放在手中,對其上的“玄”式字樣,和另一麵的數字“十三”凝視了片刻。

    然後,他將這塊令牌和玄服一起放進了自己儲物袋中的最深處。

    一柄三階靈劍被拋至半空,身著一襲青衫的李玄淵一躍而上,在山間的清風中禦劍繼續向南。

    君子如蘭,且聽風吟!

    擺脫了困頓自己數十年的“桎梏”,李玄淵遊走於這廣闊的天地。

    在這一瞬,他的修為竟然又進了一步,恍惚間距離築基巔峰已然不遠。

    黑色的長發在風中淩亂,青色的衣衫隨之舞動,李玄淵抬頭看向視野盡頭的天際,那裏有著一片未知且更加寬闊的天地。

    ......

    元嬰境界之後是什麽?

    李玄淵不得而知,在離開家族後,他將獨自麵對整個修真界的危險,修行可能會更加艱難,但也可能會更加順暢。

    但能確定的是,如若有一天他能再次回到太丘山,那應該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後了!

    ......

    ......

    ps:(李玄淵離開家族這個情節是大綱中早就想好的,但實際寫的時候,卻發現寫不出自己想要的那種效果。果然筆力還是存在問題!如果有什麽看不懂的,就簡單理解為:

    李玄淵要擺脫家族的束縛,最求更高的修為境界,但關於家族的信仰卻阻礙了他。因此與他有過相似經曆的李長青給他提供了一個不一樣的結果。

    而這個結果是因為李家整個家族已經在李長青的手中變得足夠強大,不需要李玄淵再來支撐的緣故。嗯......大概就是這樣!

    很早之前,李玉衡就說過:十三叔想要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