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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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聲音,此時卻令人膽戰心寒。
    “別相信他——”
    紅袖對太子說完,下意識的退到了後院,而後尋了一處水澤遁去。
    煙霧迷蒙,此地是一處天外水澤,石碑上書曰“銘澤”。
    銘澤,據說曾經是赤龍族的生存之地,那時候還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坐在銘澤的議事廳裏麵,紅袖眼神焦灼,坐立不安:“六長老,該說的我都說了,天界要變天了——”
    長老們似乎並不意外,仰頭望天,顫聲道:“天後下界卻無人敢問,五位皇子同時被派往戰場廝殺卻無人進諫,這天界——早就該——變——天——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紅袖說著眼含熱淚。
    “。。。。”幾位長老唉聲歎氣,卻沒有接話。
    “長老們,請帶著族裏老少,先到西方閔澤處暫避,閔澤水君是父親舊相識,定會善待咱們赤龍族人——”
    “哎,為今之計,隻能這樣了——”
    紅袖跟幾位長老告辭,卻獨獨喊住六長老敘話。
    待各位長老散去,紅袖從袖口掏出一白色玉盒。
    “這是陛下留給天後娘娘的錦盒,陛下說等他走了再送去雲族——六長老,我隻能拜托您——”
    “天後娘娘當日含恨離去,本來雲族與咱們赤龍族就有些齟齬,如今再去送這個——”六長老,雖然接下盒子,但是明顯的麵露難色。
    抬頭見到紅袖眼淚汪汪,於是心一橫道:
    “娘娘放心,我定想辦法送到——”
    “謝謝”紅袖說完,一顆晶瑩的淚滴滾落,隨後大步離開。
    剛出廳堂,就看到一老者急匆匆的往議事廳方向跑來,邊跑邊喊:“六長老,不好了,不好了——”
    六長老看到老者奔走的身形,臉色大變,一邊匆忙把玉盒收入袖中,一邊問:“何事這麽急?”
    老者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止不住的下滑,拖長聲音悲歎道:“太子,太子——沒了——”
    “啊——”紅袖嚇了一個趔趄,向後一個沒站穩,隔著門檻摔倒在廳裏。
    六長老扶住老者,趕忙問:“怎麽回事?——”
    “宮裏傳出消息,說,說——太子,和,和咱們側妃娘娘因事爭吵,動怒引發舊疾,沒了——哎——”
    “嗨——”六長老一掌拍在旁邊的門上,門扇吱呀一聲,默默地關上了,又晃晃悠悠的彈開。
    “怎麽可能?太子身體康健,你我都是知道的,他哪有什麽有舊疾?”紅袖扶著欲蹦出的心髒,坐在地上神情悲切。
    “娘娘,要是當初聽老臣的勸,咱們嫁的是皇子,今日哪會——”六長老望著紅袖單薄的身影,一臉的惋惜,歎氣道:
    紅袖晃晃悠悠地爬起來,眼神哀憫,頭發散亂,道:“我先回映月宮了,要是金聖和毅都他們找不到我,估計就會來咱們銘澤了——”
    “娘娘,這天宮不能再回了——”六長老咬著牙,不知道悲恨交加。
    “隻有我回,赤龍族才能生,族人們就拜托各位了——”紅袖說著,已經走水係回天界,消失的無影無蹤。
    又是一潔,悲悲切切。
    我從前隻知道暮雲曾經是天族皇子,父母早逝,卻從來沒問過暮雲他父皇和兄長們的事。
    今日看來,詳情真是讓人悲歎。
    哎?這一潔有點奇怪,似乎是從高處看的映月宮,而不是從紅袖的角度,想來紅袖預感到了什麽,已經把幻影螺安置妥當。
    映月宮裏,紅袖一人坐在一把檀木椅上,神情無悲無喜;她後麵就是她當年埋葬他和空凡玉佩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玉佩為天然至寶,靈力充沛,當年旁邊的那棵小玉蘭才三十年光景,已經長的初具規模。
    “娘娘,還請快催動靈奴擬寫詔書——”
    “靈奴最近靈力不足,驅使不利——況且天帝還有一子健在,咱們擬詔禪位於旁人,是不是有點——不妥”
    “甚是妥當,請娘娘擬詔”毅都雖然話語恭敬,但是神色已經顯出些許不耐煩。
    “近日偶感頭暈,不知是不是靈奴有些弱了——待稍事歇息,我再喚它一喚”紅袖扶了扶額頭,想是在拖延時間。
    “將軍,甭跟她廢話了,別耽誤了咱們神將的好時辰——”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同樣黑衣蒙麵之人。
    “娘娘,天帝是什麽人你我都清楚,您還有什麽好猶豫的。您這樣,讓空凡將軍怎能瞑目?”
    “閉嘴——別提空凡——”紅袖麵露痛苦之色,張了下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閉目作頭痛狀,不再言語。
    這毅都怕是不知道紅袖已經聽到空凡死亡的真相了,張口閉口還想拿空凡來左右紅袖。
    但是紅袖的一句閉嘴,顯然是他沒想到了。
    毅都一時語塞,竟然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他和另一蒙麵人交換一下眼色,之後一人退出,隻留毅都一人守在映月宮。
    “娘娘,參見娘娘——”不一會,金聖神將麵帶微笑,踱步進入映月宮。
    毅都聽到金聖聲音,閃身消失。
    “棲娟,給將軍上茶——”紅袖疲憊的聲音喊了侍女招待,自己卻並未睜眼。
    “娘娘,聽說今日太子對您不敬?不過,他已經得到教訓了——”
    聽到太子二字,紅袖身形一頓,睜開眼睛直直的盯著金聖神將。
    金聖卻依然神色泰然,從容的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好茶——”
    喝一口茶,又道:“娘娘,有些事你知我知,看破不說破方妙,言盡則無友哇——”金聖一邊說著,一邊在映月宮裏悠閑散步,若無其事的賞花弄草。
    棲娟低著頭獻上茶水,默默退回紅袖身後。
    見旁邊沒人,便趴在紅袖耳邊小聲道:“主子,今日這狀況,要是您不按毅將軍說的辦,咱們會不會也——也跟太子一樣被教訓?主子,好漢不吃眼前虧——”
    “不行——”紅袖神情決絕。
    “主子,命沒了便什麽都沒了——”
    “下去——”紅袖沉聲喝道。
    棲娟無奈,一臉憂色望向金聖神將,默默退下。
    “娘娘,你看看,這又是何必呢?當初是你哭著喊著想豢養靈奴,今日到了用它的時候了?你怎麽還猶豫了?”
    “你,你——?”紅袖驚恐的看著金聖,她可能做夢也沒想到,金聖神將會把這個“弑主犯上”說的如此自然,自然到跟喝茶聊天,賞花散步一樣的嫻靜。
    “你不都知道了嗎?我們何必還要打啞謎呢?啊?哈哈——”金聖神將笑著說,笑的神色誠懇至極。
    “果然是人才——”我看著麵前的幻影,恨不得給天河大將軍,哦,是金聖大將軍,大大的翹起大拇哥。
    “那你的意思是,空凡是你派人殺的?”紅袖因為極度悲恨,眼睛已經滿是血色。
    “是啊,他為槐山做事,正趕上了不是?哎呀,我也不想殺他啊,但是形勢所逼不得不殺——”金聖喚出一把龍頭座椅,一邊坐著,一邊抿著茶水,臉上依然是千年不變的微笑。
    “那赤淵海的族人?”
    “哎呀,你爹啊——”金聖歎了一口氣,道:“我多次結交於他,奈何他和槐山一樣,非要和我作對哇——嘖嘖,你說,這能怪我嗎?”
    “那槐山大將軍墮魔也是你?”
    “哎呀呀,咱可不帶這麽冤枉人的啊,我隻是略微用計把那十萬兵器給調了,沒想到這槐山脖子那麽硬,愣是逃了一命,還貴順了魔族——哎呀,放跑了槐山,真是失誤失誤啊——”金聖說話還是那副懇切真誠模樣。
    “那五位皇子也是——?”
    金聖抬頭看了下日頭西沉,皺了一下眉,露出些許的不耐煩之色:
    “紅袖啊,咱們也算老熟人了,對吧?咱們就簡單點吧,五位皇子是我設計殺的,太子你不也知道了?包括天帝體內的靈奴,天後的下界”
    天河撣了撣衣袖,接著道:“當然你要好奇,後麵還有好些,像姑兒山西言的墮魔,孟川狼族的刑役,今日天魔大戰的戰局,等等吧,都是我設計的——”
    說完,直直的盯著紅袖,臉上再也沒有剛才的麵善微笑之色,而是兩眼泛出精光,一副凶狠的模樣。
    紅袖被他的模樣嚇得一個寒顫,顫聲道:“你,你,為什麽——”
    “為什麽?哈哈——這不是你該知道的東西——你現在隻需要喚出靈奴,要不等毅都幫你喚的時候,你可就要吃些苦頭嘍——”天河慢慢說著,臉色又微微緩和一些。
    “那你得稍等了——”紅袖起身,慢慢的回到了內殿。
    等出來的時候,身上換上了一身石榴紅裙子,就是當年她和空凡在一起時候穿過的裙子。
    “娘娘,可以開始了?”金聖強忍著,把眼裏的怒意壓製下去,畢恭畢敬的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紅袖笑了,笑的罕見的邪魅。
    她一邊笑著一邊麵對虛空大喊:“空凡,你聽到了嗎?他就是殺你的人,這個人不但枉殺了你,還害了無數的人,今日咱們就讓這個人給你抵命——”
    紅袖說著從袖口拖出一把龍甲利刃,利刃帶著汩汩的靈力,直直的刺向了毫無防備的天河。
    “啊?”天河本能的一擋,竟然沒有擋住,利刃直直的刺入左肩皮肉當中。
    “你,你怎麽還能修出靈力?”天河捂著傷口,顯然這一刺讓他猝不及防。
    “當年拜你所賜,我一身修為盡散。可是,你難道沒聽說過赤淵海的靈寶昭通?這保命的靈力,我赤龍族還是有的——”
    “將軍——”聽到動靜,映月宮外麵的毅都帶著一隊黑衣人衝了進來,揮著刀劍向紅袖砍去。
    “住手——”金聖低聲喝道,眾人不敢再動。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殺我,因為你們手上的靈主,根本無法直接驅使陛下體內的蠱——”
    紅袖一邊笑著,一邊舞蹈,就如當年她和空凡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舞著舞著,她袖口出現第二把龍甲利刃,直直的朝自己刺來:“仲麟,我殺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殺死自己——絕了你的妄念——想當天帝,做夢去吧——”
    “攔住她,攔住她——”金聖神將不顧自己流血的肩膀,大聲呼喊著,卻因為傷勢嚴重而聲音越來越小。
    “將軍——”毅都托著慢慢倒下去的紅袖,看著金聖神將,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禪位詔書未擬,天帝怎能離世?”金聖大怒,卻又無可奈何,空餘滿腔的遺憾與氣得顫抖的嗓音。
    “她已經死了——”毅都再次小聲的提醒。
    “壞我大事者,怎能死的這麽容易?”
    說著抬手間將棲娟、毅都連同死去的紅袖一並圈在一個金色的光暈當中。
    金聖翻手搖幡,口中念咒,瞬間烏央烏央的黑翅靈蜉落滿了整個光暈。
    “饒命啊,將軍——饒命——”
    “將軍,將軍——我不想死——”
    兩人呼喊期間,身上已經爬滿了張著大嘴的蚍蜉。
    “你倆辦事不力,導致天帝和側妃同日離世,就跟著一起陪葬吧——”
    “饒命,啊——啊——”
    一時呼喊慘叫聲不絕於耳。
    看得我後脖頸一陣陣的冒涼氣。
    龍甲利刃果然厲害,金聖撐到此時,已然麵如金紙。
    他強忍著晃蕩的身形,走出映月宮,朗聲道:“側妃紅袖,私通魔族,惑主弑君,大逆不道。天罰已降,神魂俱滅”
    最後金色的光暈變成一圈黑色的肉球,隨著時間的推移,肉球一點點變小,最後一哄而散,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留下。
    明月當空,幻影戛然而止。
    幻影沒了,我又回到了期初的房屋。
    而此時再看這件房屋,這張床榻,心境卻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該為紅袖感到惋惜,還是該替親人盡失的暮雲感到傷心。
    天河大將軍,你的殘忍真是讓我這個魔尊都大開眼界。
    黑翅靈蜉,神魂俱滅,真有你的!
    長夜漫漫,看著依然在龍角上沒命吮吸的幻影螺,我無聊至極,喃喃自語:“暮雲,我幫你找到殺父仇人了。”
    又道:“母後,天河大將此人太過陰險,謀害同僚,弑主篡位,咱們魔界也是有底線的哈,回頭我要能出去一定會告訴您,離這個人遠一些”
    哎呀,無聊,無聊——
    “吧嗒”七星琴竟然不合時宜的從百寶囊裏麵落了出來。
    “這麽晚了,你還出來何用?”
    我緩緩撿起七星琴,小聲撥弄琴弦,竟然不知不覺的跟著曲子吟唱了一遍《雲穀瑤》
    “暮之雲,在雲夢之閣,吾心所向,苦苦追尋。謙謙君子,歸哉歸哉!”
    “暮之雲,在雲海之濱,吾願相伴,惺惺相惜。謙謙君子,歸哉歸哉!”
    “暮之雲,在雲山之顛,吾歡唯你,念念不忘。謙謙君子,歸哉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