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

    看著走進門的許靈均，許老爺子放下報紙，關心的問道：“玩的怎麽樣？”

    “北京很大，比我們西北牧場繁華的多，尤其是大街上的小汽車，在我們那邊根本看不到幾輛。”

    許靈均坐在老爺子身邊，遞上來一個筆筒，開口道：“我還給您買了個筆筒，青花的，民國23年的杭州窯，您看看喜歡嗎？”

    許老爺子戴上眼鏡，從許靈均手上接過筆筒，打量了兩眼後點頭道：“喜歡，我記得當年的書房裏，也有一個這樣的筆筒，後來被你給打碎了。”

    “您還記得呀？”

    許靈均臉上的笑容更盛，歎息道：“我也是因為看到它之後，想到了那個筆筒才買的。”

    筆筒不貴，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許老爺子撫摸著筆筒，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自己在許家大院的歲月。

    這一沉思，就用了十幾分鍾的時間。

    回味過來再抬頭看去，許靈均還在看著他，不禁讓許老爺子感歎道：“我在國外還有兩個兒子，但是他們沒有一個及得上你，衝動，毛躁，做事不考慮後果。

    要是換成他們在這，恐怕幾分鍾都等不及，早該跑出去胡鬧了。”

    許靈均隻是聽著，不發一言。

    許老爺子長歎一聲，將手上的筆筒放下，詢問道：“那個姓林的年輕人怎麽樣，和他能玩到一起去嗎？”

    “您說他呀！”

    許靈均想了想，開口道：“我從未見過如此沉穩的年輕人，他甚至不像個年輕人，而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家夥。

    跟他聊天你永遠不會覺得無聊，他的知識麵很廣，不但對老家的事有一定見解，就連國際上的問題都有自己的獨特言論。”

    “嗯...”

    許老爺子輕輕點頭，叮囑道：“我雖然跟他交流不多，可我能從三言兩語之中，判斷出他是個很厲害的年輕人。

    你跟他可以多多交流，你才三十六歲，不要整天像個老頭子一樣，那樣就太沒意思了。”

    許靈均不說話，那十年特殊歲月，讓他養成了不輕易發表看法的性格。

    他喜歡多看，不喜歡多說。

    目前而言，他對林耀的感官還不錯，因為林耀沒有港商的傲氣，對祖國持肯定態度，這個態度是許靈均非常欣賞的。

    自己的國，就像自己的媽。

    哪怕心有怨言，也容不得別人說她不好。

    “今天林小子說，人生五十年，總得做些什麽才能不枉此生。

    我在美利堅功成名就，很多人都認識我。

    可是在老家，在這片生我養我的地方，卻早已經沒有了我的痕跡。

    他的話讓我感觸頗多，回來後我也想了，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眼下國家正在富強，我也應該做些什麽。”

    許老爺子把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許靈均一看，主動詢問道：“您的意思是？”

    老爺子沉聲道：“我準備拿一千萬美金出來，用於資助燕京的各大學校。

    再苦不能苦教育，我聽下麵的人說，各大學校的圖書館，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更新過圖書了，很多科學刊物用的還是十年前的。

    這幾十年來，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如果你和外麵脫軌了，再想追趕可就難了。

    另外我發現，老家這邊還沒有多少電腦，我準備再捐一百台電腦過來。

    未來是信息化時代，堂堂大學生，連電腦都沒有接觸過怎麽行？”

    聽到這話，許靈均久久難言。

    昨天他和老爺子交談過，老爺子對當年的事還有心結，並沒有投資內地的打算。

    卻不想，大早上認識了一個港商，三五句話的功夫帶來了如此多的改變。

    “爸爸，您想通了？”

    “想通了，趁著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許老爺子說著，抬頭看向許靈均，又道：“你考慮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跟我回去？

    如果你和我回去，我會讓你接手公司，隻需要三五年，你就會成為一個億萬集團的掌控者。

    到那個時候，你如果還心係著這邊，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你也能實現自己的價值了。”

    許靈均報以苦笑。

    老爺子雖然有的地方變了，可有些地方還是沒變。

    他最關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公司，擔心後繼無人，不管是資助老家，還是回來找他，其實都帶著一絲目的性。

    “爸爸，再給我一些時間吧，這不是一個容易下定論的事情，我需要再考慮一下。”

    許靈均的內心是複雜的。

    這裏有他熱愛的土地，患難與共的妻兒，還有自己的前半生。

    他不可能說走就走，跟一個剛認識兩天的父親去美利堅。

    更何況，美利堅真有說的那麽好嗎？

    不見得吧？

    老爺子在美利堅還有兩個兒子，雖然在他口中這兩個兒子是花花公子，不成器。

    可終究是有的，他如果出現的話，不得不考慮怎麽麵對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數百家連鎖超市，員工過萬，資產過億。

    這是什麽概念，光是老爺子一個人的企業，就能養活一個縣的人。

    如此巨大的產業，那兩個從未謀麵的弟弟們，會甘心讓他坐上董事長的位置嗎？

    退一步講，就算他當上了董事長，他能像老爺子說的那樣，帶領企業再創輝煌嗎？

    他今年三十六歲了，英文都不會說，也不是個年輕人了。

    資本主義下的國度，自己能不能適應呢？

    如果是五年前，他三十出頭，沒有認識秀芝的時候，他願意去美利堅闖一闖。

    可是現在，他最看重的就是家人。

    他隻想守在親人身邊，盡職盡責的做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美利堅的生活再好，也不是他想要的，他不奢求自己是億萬富翁，也不奢求能管理一家員工過萬的企業。

    這些東西許老爺子都有，許靈均卻沒發現他很快樂。

    許靈均什麽也沒有，但是他很歡樂，每天都充滿了希望。

    “靈均，我不急著回去，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看到許靈均的態度，許老爺子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目光中夾雜著落寞。

    許靈均的性格和他太像了，都是認定一件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頑固份子。

    早知道這樣，自己當年應該多給他留幾本西方名著，中和一下他被染紅的大腦。

    “對了，你今天和他們出去，有沒有問他們來內地要做什麽？”

    許老爺子思維一轉，又問到了林耀幾人身上。

    許靈均聞聲後想了想，回答道：“他們好像想投資超級商場，就像您在美利堅做的那樣。”

    “超級商場？”

    許老爺子沉默少許，搖頭道：“難啊，我之前也考慮過，是不是可以趁老家這邊沒有出現超級商場之前，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大舉進駐唐國。

    後來我否定了這個提議，現在唐國的局勢還不明朗，未來怎麽走上麵也有不同意見。

    貿然進入，萬一改革開放的方針被否決怎麽辦，到時候一聲令下，全部民資被收為國有，你我就哭都沒有眼淚了。”

    許老爺子三十年前，趕上了一次民資被收為國有的嚴重事件。

    他承認自己害怕了，你也沒辦法不害怕。

    當年的許家，在北方也是叱吒風雲的存在，一夜間分崩離析，那場麵到現在他還記得。

    林耀不怕，是因為他熟知曆史走向。

    別人沒有這個前瞻性，就拿改革開放來說，也是九十年代後偉人南巡，才徹底打開的局麵。

    在此之前，就拿今年來說吧，傻子瓜子的創始人還被抓進了大獄一次。

    就因為他雇了十幾個人賣炒瓜子。

    罪名為：資本主義複辟。

    誰能不怕啊？

    要是不怕，外國資本進入中國市場，就不會在九十年代之後了。

    七十年代，八十年代，有先見之明的資本家，早就看中了唐國市場。

    不動，不是因為沒有本錢。

    而是擔心局勢不穩，上麵的政策有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