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終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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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行,引來無數人側目。

    側目的原因,一是因為王橋曾經是主持過縣政府辦公室工作的少年新貴,然後又被迅速打回原形,很多人都在幸災樂禍;二是由於這個光頭和光頭上的包紮,在滿是西服、褲衣、皮鞋和整齊發型的縣政府裏麵太過顯眼。

    王橋盡量讓自己心態平靜,不必在意大家的眼視。他上樓時遇到兩個熟人,點頭招呼一聲,繼續上樓。

    紀委在五樓,剛走到三樓就遇到正在下樓的副縣長宮方平。王橋與宮方平很熟悉,主動打了一聲招呼。宮方平第一眼沒有認出王橋,隻是被他光頭吸引才留意看了一眼,隨即驚訝地道:“王橋,你剃了個光頭是怎麽回事?”

    王橋早就想好說辭,道:“騎摩托車不小心摔了一跤,蹭傷了頭皮。”

    “看你光頭模樣,還以為是自暴自棄。騎摩托車也要小心一點,能不騎最好不騎。”宮方平在處置垃圾場時認同了王橋,在縣政府工作時加深了感情。他初知王橋涉案時很為其可惜,後來還特意打電話鼓勵已經調到檔案局工作的王橋。

    宮方平又問:“你今天來有事嗎?”

    王橋道:“縣紀委通知談話。我已經談了很多次,又叫我來談,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宮方平哦了一聲,指了指樓上,道:“我也是剛從紀委出來,這次談話層次很高,是由省紀委彭副書記親自談話。一般情況下。省紀委副書記不會搞這種談話,所以你得重視,態度要端正,把握住機會。談的內容也與眾不同。並不是談具體案子,而是讓我聊對彭克和吳永誌涉案的看法,還問了彭克和吳永誌日常的生活狀態和工作狀態,估計找你談話也是相同的目的。”

    王橋道:“我一直在忐忑不安,挖空心地想還有什麽沒有交代的。”

    “如果我判斷得沒錯,到這裏談話的人都應該沒事。”宮方平目光朝四周極速地掃了掃。道:“你對被安置到縣檔案局還是有意見?”

    王橋道:“要說沒有意見,那是假的,事已至今,搬石頭砸天沒有任何用處。”

    宮方平道:“你也要理解,在哪個情況下,縣政府領導都人人自危。誰也無法說出反對意見。你在檔案局安心工作,總會有機會的。”

    “謝謝宮縣長。”

    “別客氣,你現在沉住氣。”

    與宮方平副縣長握手告別以後,王橋來到五樓紀委辦公室,在辦公室稍稍坐了一會兒,就被帶到縣紀委楊青峰書記的辦公室。縣紀委楊青峰書記不在辦公室裏麵,坐在裏麵的是一個態度平和的中年人。這位中年人衣著尋常。神情中透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這種氣度是裝不出來的,此人應該就是省紀委副書記彭振綱。王橋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檔案局王橋。”

    彭振綱看了一眼桌上的資料,道:“你就是王橋,請坐吧。”眼前年輕人和他心目中的年輕人並不一樣,至少從氣質來說並不一樣。在他心目中,王橋去年才從山南大學畢業,參加工作時間不長,應該還帶有一點學生氣。而坐在眼前的王橋沉穩幹練。就如工作多年的老同誌。

    他想起老朋友梁柏文介紹:“王橋是我這些年比較欣賞的學生,我相信他會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領導幹部。”

    當時省紀委副書記彭振剛、山南大學黨委副書記梁柏文等一群老朋友會麵,彭正剛與老友會麵時順口說到在靜州辦案,並沒有提及具體案情。

    梁柏文就將彭振綱單獨拉到一邊,道:“我有一個學生王橋在昌東縣府辦工作,他在學校表現很好,品行端正,我很欣賞。”梁柏文其實從黃永貴口中得知了王橋涉案的全過程,並選擇相信王橋。他非常有經驗,介紹幾句以後,也就不再多說,轉向其他的話題。雖然在與彭振綱交流時很含蓄,什麽事情都沒有說,但是實質上已經說了話。

    彭振綱並不知道梁柏文是否知道辦案具體情況,沒有透露情況,隻是聽梁柏文介紹王橋的情況。

    梁柏文兩人是多年摯友,說話不需要太透太直,點一點就行了,說透了反而不好。彭振綱知道老友梁柏文是非常穩重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及涉案人員,聚會結束以後,便特意將王橋的卷宗調來細閱,越讀越覺得有意思。

    縣政府兩位主要領導都牽涉入案,王橋作為昌東縣府辦主持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居然毫發無損,除了一張貴賓卡外沒有任何證據直明他違法違紀行為。細究那一張貴賓卡來龍去脈,反而能夠從另一個側麵證明王橋是整紀守法的好同誌。

    在卷宗中有塗成功的筆錄,筆錄表明由於王橋不好接近,塗成功采取迂回的方式贈送貴賓卡來收買王橋,而且在收買的時候都還不敢明說貴賓卡的價值,隻是寄希望王橋到溫泉城消費。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王橋處事老練和為人正直,彭振綱對老友的話就完全相信了。

    今天他到昌東來的主要目的不是辦案,主要是和昌東縣委縣政府相關人員進行一次交流,通過與昌東縣相關人員交流,從中發現一些規律性的東西。紀委不僅有懲罰職責,同時也有教育和挽救幹部的職責,通過總結一些典型案例,分析幹部心態,這樣就可以推出更精準的措施,讓幹部不敢犯罪、不想犯罪、不願犯罪,而後一點職責往往被各級紀委所忽視。

    王橋坐在彭振綱對麵,等著領導說話。

    彭振綱如談家常一般,道:“你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參加工作一年,就擔任了主持縣政府辦公室工作的副主任,能力很不錯嘛,在選調生中都很突出。”

    王橋與宮方平見麵之後。便暗自揣摩談話內容以及自己應該采取的態度,客觀地道:“我占了山南大學這個平台,機遇要好些,如果給其他選調生機會,他們一樣能做好。”

    彭振綱道:“這個崗位需要磨練的,你能夠迅速適應這個崗位。得到不少好評,說明是有能力的,這一點不要謙虛了。”他話鋒一轉,道:“章同國和楊春都涉嫌受賄,你的位置在楊春和章同國之間,難道就沒有人向你行賄?”

    王橋平靜地道:“我任職時間很短。隻有半年多時間。

    彭振綱馬上反問道;“你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你擔任這個職務時間長了,也有可能要收受賄賂。”

    王橋苦笑道:“這一次我收到一張貴賓卡,雖然是無心。可畢竟收了,一塊黃泥落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讓我有口難言。經過這次教訓,我會更加謹慎的。”

    彭振綱觀察著王橋神情。道:“你真不知道貴賓卡的價值嗎?”

    王橋道:“現在很多商場都在辦理各種卡,有打折卡、有會員卡,還有貴賓卡,當時拿到貴賓卡時,我確實隻認為是一張普通的推銷卡。如果,能認識到溫泉城的貴賓卡是有價值的,我肯定不會要的,這一點可以保證。”

    彭振綱一步一步將談話引向深入:“彭克要收受賄賂。但是你又堅決不收賄賂,你就不擔心難以進入彭克的小圈子嗎?作為縣府辦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不能進入主要領導小圈子,工作很難開展,發展有可能受限,你當時想過這個問題沒有?”

    王橋道:“說實話,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這涉及到一個地區的官場風氣,我個人無法改變,但是我可以作出選擇。”

    彭振綱追問道:“你想過不進入彭克小圈子的代價嗎?”

    王橋道:“想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代價應該很大。如果楊春不到省黨校學習,我的主要工作其實轉移到了創衛辦。抓完創衛辦工作,我十有八九就會被調離縣府辦副主任這個崗位。如果案子晚一點爆發,現在我也不至於被免職。禍福相依,確實如此。”

    彭振綱完全沒有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畢業生會想得這麽深遠,繼續問:“你真的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王橋道:“真要選擇的時候,我寧願選擇保持自己的獨立性。既然領導問到這裏,我就說點實話,在當時的工作環境下,要想保持獨立性非常非常難,甚至不可能。由於我在彭克身邊時間很短,很多事情還沒有深入接觸,如果接觸得太長,能否獨善其身是個未知數。”

    彭振綱點了點頭,道:“你為什麽有意識地要和彭克保持距離,不要否認,其他卷宗都反映出這一點。”

    通過一番交談後,王橋印證了宮方平的判斷,繼續實誠地答道:“我之所以與彭克保持距離,主要是發現他在八小時之外與有些老板保持過於密切的私人聯係,聯係的緊密程度超出了領導幹部與企業家接觸的應有尺度。”

    彭振綱對王橋興趣越來越大,道:“我想問一句,你的年齡不大,工作經曆也不豐富,你為什麽能有這麽清晰的頭腦?”

    王橋道:“因為我是山南大學的選調生。”

    彭振綱搖了搖頭道:“這不是好理由。”

    王橋還是決定對自己早期經曆有所隱瞞,主要談到父親對自己的影響。

    彭振綱與宮方平談話隻有二十分鍾,原本打算同王橋談十分鍾,結果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談話範圍很廣,超越了案子,涉及到基層方方麵麵。

    當王橋離開辦公室以後,彭振綱已經作出了最基本的判斷:眼前這個年輕人是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在複雜環境下能夠獨善其身、拒絕誘惑,其品質和意誌力很是難得。

    在靜州案件沒有結束前,他不會在任何場合表露自己的觀點。每一級組織都有各自職權範圍,作為省紀委領導,他對這個界限把握得非常好。

    但是他決定在合適的時候為這位優秀年輕人說話,如果不為其說話,這位具有優秀品質的年輕人就會因為他的優秀品質而受到懲罰,這是不公平的。

    另外一點,對靜州案件的發掘,讓彭振綱心情頗為沉重,在市場經濟大潮下,領導幹部拒絕誘惑、保持廉潔是一件太難的事。

    剛從紀委辦公室出來。王橋接到邱寧勇打來的電話。

    在他印象中,這是邱寧勇是第一次主動打電話。

    “大哥,你找我有事嗎?”

    “你在哪裏,我們兩人吃個飯。”

    (第二百九十四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