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又到春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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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子會上,王橋提出了工資、資金福利分配方案和集資款退還計劃。

    城關鎮有多少錢是癩子頭上的頭發——明擺著,班子成員對王橋提出的方案沒有意見,很快就通過了。

    方案通過以後,王橋緊接著道:“我和宋書記商量了,下午由我和債主見麵,宣布兌付政策。這次為了給債主們還錢,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其實這個問題我不是太想說。”

    宋鴻禮在正式會議上總是很嚴肅,穩坐如山,將會場鎮得平平順順,他接話道:“王鎮,發現什麽問題就說,不要想著遮醜,我們是基層,都是做事實的,沒有哪一件事情能麻過去混過去,必須真刀真槍,敢於刺刀見紅。”

    王橋道:“那我就談談機關管理問題。”關於機關管理問題,王橋提前與宋鴻禮溝通過,兩人取得了共識,因此王橋才在方案通過後提出此問題。

    班子成員聽到這個話題,知道肯定要涉及前任,都打起了精神。

    “春節債主賭了我幾次門,有說好話的,有說歹話的,有找關係的,有玩悲情的,還有威脅農民工鬧事的。這事肯定要麵對,我就讓財政所提供欠債人合同,在我的心目中,這是簡單得很的事情,沒有合同,憑什麽讓我付錢。結果發現有的合同在財政所,有的在農經站,有的找不到合同,有的債主所說的錢數與我們掌握的對不上。”王橋環顧了眾人,道:“一個字。管理混亂。我沒有指責任何人,隻是指出一個事實。今天下午,凡是合同沒有搞清楚的、付款明細不清的,都不在兌付範圍內。如果有債主找到各位,你們就不必來說情了。”

    王橋擔任代理鎮長以後,一直都很溫文爾雅,將鋒利爪子藏了起來。今天,他是第一次在所有班子成員麵前亮出不好惹的爪子。

    “針對這些情況,我建議明確兩個製度。第一是機關財務管理製度,原則是嚴格財務管理,量入為出,打緊開支,艱苦奮鬥,有多少錢辦多少事。盡量不再產生新的債務,尤其是以後不能再有吃喝和煙酒的欠條,來客招待一律在機關食堂就餐。如果分管領導確需在外麵館子吃飯,到辦公室報備,申請人簽字,每月在黨政辦公會公布;第二是機關考勤和值班車輛管理等製度,原則很簡單。車輛出動必須要經過辦公室派遣,同時由財政所核定每輛車每月定額油費。”

    這兩個製度涉及到在座的每個人,如果認真執行,將影響每個領導的利益。

    宋鴻禮沒有等其他領導發言,接話道:“這個製度不是新鮮玩意,姚鎮才來時也搞過,隻是執行不力,後來形同虛設。今天會後。由辦公室、監察室、財政所一起,按剛才王鎮說的原則重新擬定機關管理製度,辦公室來牽頭,半個月拿出來細則,供領導研究。我還建議增加一個製度,就是工作製度落實製度,這個製度就由紀委來牽頭,也是半個月拿出來。”

    會議開了一個小時就結束了,宋鴻禮道:“王鎮,我們出去一趟。”

    等到王橋走出會議室後,宋鴻禮才道:“春節要到了,時間緊,事情多,今天到下午開會還有些時間,我們到敬老院去一趟,免得老人說政府不關心。”

    王橋道:“這個時間到敬老院不能空著手,總得有點拿的。”

    宋鴻禮微微一笑道:“辦公室準備了些手套和帽子,每個老人一雙手套一個帽子。你今天別坐老趙的車,跟著我走。中午去青橋江老坎家裏吃飯,他殺了雞,燉了湯請我們喝。”

    王橋笑道:“宋書記早就安排好了。”

    宋鴻禮交底道:“過了年還有一場選舉,馬虎不得,這是我這個黨委書記和人大主席的責任。趁著這個時節,你與村幹部熟悉熟悉,免得到時有意外發生。現在城郊的支書主任們見多識廣,脾氣都大,不和他們拉近感情,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他又意味深長地笑道:“今天下午要宣布兌付政策,這個時間點坐在辦公室,你不是等著被吵架。我們到村社走走,還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免得身體都鏽掉。”

    談話間,兩人下樓,上了車。

    宋鴻禮還是老派的幹部,喜歡坐在副駕駛位置。王橋坐在後排,望著宋鴻禮花白的後腦勺,暗讚道:“宋書記真是一條狡猾的老狐狸,什麽事情都掌控在手中,安排得井井有條。”

    小車在城關鎮地盤上穿行,王橋透過車窗望著以往熟悉的城市,有一種老虎在自己地盤上行走的控製感,這種感覺很不錯。

    到了敬老院,駕駛員老李將後備箱的手套和帽子提了下來,道:“老蘭,快點拿東西。”

    老蘭聽到聲音,帶著最年輕的兩位七旬老人過來幫著搬東西。老蘭討好地笑道:“書記,今天給大家帶了什麽?”

    宋鴻禮道:“帽子,手套,都是棉的,暖和得很。這是鎮裏專門到勞保廠拿的,不是批發市場弄來的地攤貨,用個幾年沒有問題。”

    幫忙的老人就拿了帽子戴在頭上,一幅很得意的樣子。

    老蘭上前伸手將老人的帽子取了下來,道:“現在不能拿,等會吃飯的時候把大家都叫出來,大家依著順序來拿,免得有意見。”

    戴帽子的老人一幅做錯事的表情。

    宋鴻禮站在院子裏交代道:“老蘭,春節不要把老人凍著了,加幾個肉菜,不要舍不得吃。”

    老蘭在宋鴻禮麵前就變得很憨厚,道:“舍得,我怎麽舍不得。春節那天菜譜都定了,我們自己喂的雞。燉全雞湯,買了魚,養在魚缸裏,還有豬蹄膀。都是好家夥。”

    宋鴻禮道:“明年要用錢,提前給王鎮打報告,不能搞突然襲擊。”

    老蘭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道:“我打了個申請,要買幾把輪椅,有好幾個老人走不動了。沒有輪椅,隻能每天坐在床上。”

    王橋道:“有幾個,我去看看。”

    老蘭就帶著王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去看,介紹情況。

    敬老院總體情況還算好的,房間和院子都打掃得清潔。王橋麵對老人時很是和藹,內心深處卻是頗為震動。這些老人曾經也是精壯的漢子和漂亮的妹子,時間無情地偷走他們的容顏和身體,至死都不再還給他們。

    看到老人的麵上,王橋爽快地表態道:“這個報告我原則同意了,就算明年再困難,也得想辦法給敬老院弄來輪椅。”

    老蘭不停地作揖,表示感謝。

    在參觀敬老院時。王橋將手機關閉了,免得接到為下午兌付方案拉關係的電話。有些電話沒有接到就算了,真是接到了卻辦不了,就會結結實實地得罪人。

    從敬老院出來,宋鴻禮、王橋就步行前往青橋江老坎家裏。江老坎是青橋村的支部書記,極似某位叫梅老坎的棒棒軍,因此得名為江老坎。江老坎的特點就是斤斤計較,每次鎮裏交待任務都要討價還價一番。

    青橋村地處城郊。多處土地被拆遷,是極易生事的地方。

    江老坎對城關鎮政府斤斤計較,對村民則是囉囉嗦嗦。有一次喝醉了酒,坐在一位老上訪戶的家門口,從中午一口氣說到晚上十點。江老坎不僅是支書,還是那位老上訪戶的表哥,依著這兩層關係,就霸著老上訪戶的堂屋,直到把長期跑京城的老表弟磨得幾乎要哭了出來。結果,第二天,老表弟憤然離家出走,留了紙條道:“隻要江老坎還在當支書,老子就不回青橋。”

    此事被傳出來後,在城關鎮被當作了笑談。宋鴻禮多次在會上表揚:“鎮村幹部做農村工作都要向江老坎學習,把嘴巴磨破,屁股坐破,腿板走破,當好了三破幹部,農村工作就做得好了。”

    爬上一個小坡,穿過一片濃密竹林,在狗叫聲中來到了江老坎家裏。江老坎院子裏有濃濃雞湯香味,堂屋裏放著八仙桌,還有八雙筷子。村支書、主任、文書、婦女主任、團支部書記兼民兵連長,青橋村主要村幹部都聚在院子裏,等著宋鴻禮和王橋。

    宋鴻禮見麵就宣布政策道:“今天我就是來喝江老坎的雞湯,你們不要灌我的酒,也不能灌王鎮的酒,王鎮今天下午有個重要的會。”

    雖然宋鴻禮剛一見麵就打過招呼,王橋還是被灌了十來杯酒。好在經過了城管委洗禮,這點酒灌不翻他。喝了酒,大家又坐在一起談天論地。青橋村的幹部們都生活在青橋村,很少走到青村以外的地方,談天的話題主要集中在青橋村。喝了酒大家沒有了顧忌,談得熱火朝天,還麵紅脖子粗地爭論起來。

    王橋坐在他們中間不時插上兩句,漸漸地,他發現自己融入到青橋村,掌握的直接信息比一本正經匯報時要多得多。

    下午三點,王橋回到城關鎮。當他進入六樓大會議室時,會場所有人的目光如探照燈一般齊刷刷地射了過來。

    這是與青橋村完全不同的氛圍,青橋村的氣氛是熱烈融合的,有矛盾都是本村本土的矛盾,話說得好聽就能化解。六樓所有人都是城關鎮債主,涉及到金錢,臉色就變得不那麽好看。

    王橋來到主席台,目光平視全場。

    全場鴉雀無聲,心神各異地望著坐在台上的年輕鎮長。這位年輕鎮長年輕得英氣勃勃,刺眼得很。

    王橋伸手打開話筒開關,道:“我先講四點,首先感謝各位對城關鎮的支持,沒有你們支持,城關鎮這幾年發展不起來,這個感謝是真誠的,以後時間還長,大家都能看到我的真誠態度;其次,欠債按合同還錢天經地義,但是城關鎮經濟確實困難,今天拿出來兌付的錢都是宋書記和我以私人感情籌措的,私人感情借了是要還的,大家都是生意人,知道這個道理,可以說宋書記和我都盡了力的,問心無愧;第三,如果有意見,可以散會後和我對接,我會單對單聽意見。如果覺得錢少,不想要,也可以;第四,你們用不著找熟人來通關係,沒用,我把手機都關掉了。”

    四點講完,會場發出一片嗡嗡聲音。很多人都找了領導來打招呼,結果是“手機關機”,此時聽到王橋明言此處,都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原本有人準備在會場上鬧一鬧,沒有料到這個年輕人氣場很強大,態度堅定,居然將一幫子老江湖鎮住了。

    會場安靜了兩三分鍾,一個胖子站了起來,道:“王鎮長,十比一的兌付比例,完全是打發乞丐,太不仗義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