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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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橋對如何處理與晏琳之間的關係存在著相當大的困惑。
他趁著難得的無人到辦公室之機,在腦中理了理這一層關係。是向前走,向後走,還是保持不變,一時之間無法做出決斷。
向前走,則是恢複以前的戀愛關係。
向後走,則是恢複不相往來的隔絕關係。
保持不變,則是偶爾通個電話,見見麵,但是不再是戀人。
王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手看了看手表,接近五點鍾,馬上要開班子會。他腦中立即湧進來辦不完的事情,將晏琳問題擠占開去。
與信訪有關的辦公會在重要節假日是無法回避的,這是政治任務。如果沒有開會研究,沒有會議記錄,沒有具體措施,出了事情被上級倒查回來,則是吃不了兜著走。王橋初當鎮長,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將鎮內經濟和社會事業各方麵都抓起來,抓出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成效。與信訪有關的人和事隻是全鎮工作的極少部分,但是卻牽涉了太多精力和金錢。
王橋這位最基層政府的一把手也經常換位思考。若真是放任全國釘子戶都流向都城,則雲集著全世界媒體、各界精英的都城將會上演一場場好戲,影響絕對不好。這是簡單的事實,無法否認。
為什麽釘子戶愛告狀,愛朝都城跑,原因很複雜,一是曆史原因,清官戲太深入人心(不是清宮戲),形成集體無意識。攔冤告狀成為解決重大冤屈的最可靠甚至是唯一手段,這就形成了山南社會的清官情結以及告狀情結;二是法律不健全和意識淡薄,人們相信行政力量強於相信法律力量;三是基層組織明顯削弱;四是宣傳輿論上有偏差。
五點鍾,準時開會。
會議就隻有一個議程。由黨委書記宋鴻禮傳達縣委會議精神,他開篇就講道:“縣委會議總結起來就是一個,都城兩會期間不能有來自我縣的幹擾。”說了這句話,他頓了頓,道:“城關鎮的目的也就是一個,都城兩會期間不能有來自我鎮的幹擾。縣委吉書記點了我的名。隻要城關鎮穩住了,半個昌東縣就穩住了,大家千萬不要馬虎。方法都是老套筒,對重點人員進行排查、監控,嚴防死守。”
“我具體講七層意思,第一是全麵排查。心中有數,不當糊塗官;第二是領導包案、責任到人、明確責任,從鎮班子成員到機關幹部再到村組幹部層層負責,層層分包,哪個環節出問題追究哪個環節的責任;三是解決問題才是根本出路,解決掉一個問題就少一顆地雷,要特別關注宅基地糾紛、鄰裏糾紛、排水糾紛和土地承包糾紛;四是耳朵要豎起來。凡是風吹草動,立刻要反應過來,不要等到人走了三四天,你們幾爺子還不曉得。除了耳朵要靈,嘴巴還得快,發現問題趕緊給報告,別捂在手裏出大事;五是要有預案;六是要嚴格責任追究。原則是屬地管理,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誰的孩兒哭了誰抱走;七是每個人切實負起責任,每天下午聽班子成員和包村幹部及包案人員的匯報。”
這幾條措施都是硬綁綁的,如果工作做虛了,必然要出問題。在座的班子成員意識到肩上責任,臉上表情沉甸甸的。
宋鴻禮將七條方略講完,又道:“我們在年前對每個釘子戶都劃分了責任,現在就從我開始,逐一匯報各自負責釘子戶的情況。”
王橋負責兩戶釘子戶,提起這兩戶就一陣牙痛。現實社會的複雜性、喜劇性和悲劇性往往是坐而論道者無法想象的。王橋所負責的有一位釘了戶叫朱興東,他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小包工頭,滿臉皺紋和風塵,滿手老繭,一副勞苦大眾的形象。
王橋曾經到其家中和他有過一段對話。
王橋喜歡開門見山談事,幾句之後,道:“老朱,今年你的問題解決沒有?”
朱興東道:“沒有,我給華柳鄉蓋房子,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工程款一直未結給我。我沒有飯吃,沒得辦法,隻能找上級領導。”
王橋道:“上一次我們聊了以後,我就托人到華柳鄉去問了,他們說工程款全額都結了,還把票據複印了。這是複印件,你看一看。”
朱興東瞄了一眼複印件,道:“那個工程是我包的,我沒有領到錢,就不算數。”
王橋道:“是你的親弟弟把錢領了,你們兩人在一起做工程,你來領和你弟弟來領,有什麽區別。現在你應該找你弟弟還錢。”
朱興東道:“我弟弟拿了錢就找不到人了。工程是我承包的,華柳鄉沒有拿錢給我,這是事實吧。”
王橋道:“據華柳鄉的人說,做工程的時候,你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都是你弟弟在跟政府聯係,凡是涉及工程方麵的多數簽字都是你弟弟簽的。”
朱興東翻了一個白眼,道:“王鎮長,聽說你是大學生,怎麽不講道理。我說得很清楚,我才是工程承包人,為什麽把錢給其他人,華柳鄉得給一個說法。”
王橋略有苦笑,又道:“從事實上來說,你弟弟是工程的現場負責人,合同上也是這樣寫的,有他的名字,華柳鄉把錢付給你弟弟,也不錯。你如果認為不妥,可以走法律途徑,用不著到都城反複上訪。”
朱興東用無奈地眼光看著王橋,道:“王鎮,你還沒有弄明白。我再說一遍,我是真正的工程承包人,我做了工程,沒有拿到錢,華柳鄉得給一個說法。華柳鄉不給一個說法,我就找靜州市,靜州市給不了一個說法,我就找山南省,山南省不給說法,我就找都城。解放幾十年了,總得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王橋道:“你可以打官司啊?”
朱興東又給了王橋一個白眼,道:“我是農民,農民和政府打官司,什麽時候打贏過,戲裏就唱過,官官相護心眼黑。反正你們當官的怕上訪,我就不停上訪,直到你們把我的錢還給我。”他眼神堅毅地看著前方,道:“隻有沒有拿到我的合法收入,我就要永遠上訪,跑都城,跑聯合國都不怕。”
朱興東一幅生命不停上訪不止的偏執態度,讓試圖講道理和講事實的王橋憋得差點吐血。
華柳鄉是靜州下屬另一個縣的鄉鎮。此事發生在華柳鄉,作為城關鎮代理鎮長的他根本無權管理這事,托了在那邊工作的朋友去過問一下,華柳鄉一下就拿出付款的全套資料。朱興東屢次上訪後,華柳鄉特意報了案,隻是無法找到朱興東,此事就掛了起來。現在朱興東上訪要工程款,華柳鄉在財力十分緊張情況下,應該付的已經付清了,不可能再付。
事情到這裏時,本與王橋沒有半點關係。與王橋發生關係的原因是朱興東是昌東縣城關鎮人,家住在城關鎮。每次到都城上訪,一問籍貫,朱興東就言不改姓坐不改名地報“昌東城關鎮”,與身份證也相符。然後,上級相關部門就把這人記錄為昌東縣,不論是一票否決還是扣分,都算在了昌東縣委頭上。
這是天降禍事,躲都無法躲。
不幸中的萬幸是王橋負責的另一個老釘子戶正在生病,臥床不起,暫時沒有上訪的可能性。
所有班子成員都匯報了一遍老釘子戶的情況,宋鴻禮臉上黑線密布,難得地顯現出憂心。不是麵容嚴肅,而是心有憂慮。這幾年信訪工作力度越加越大,鎮裏能解決的都解決了,剩下的全是積年硬骨頭,如宋鴻禮這種老江湖都覺得頭痛。
當最後一位班子成員匯報結束後,宋鴻禮難得地發了一句牢騷,道:“馬的,都是些什麽爛事。”
黎陵秋道:“宋書記,我有一個想法。開兩會的時候,我們把所有釘子戶集中起來搞幾天旅行,逛逛風景區,朝風景優美的邊遠山區拉,弄點好吃的,兩會結束以後才回來,這樣就免得他們跑。”
宋鴻禮望著王橋道:“王鎮,你的意思?”
王橋知道其他地區這樣幹過,道:“雖然這是一個會哭孩子有糖吃的錯誤法子,但是要確保萬無一失,這還是一個好點子,我同意。讓趙梅提前準備一筆錢,隨時可以出發。”
宋鴻禮又問其他人:“你們有沒有意見?”
班子成員們自然樂得輕鬆,都支持。
宋鴻禮道:“那就定下來,找一個合適名義,組織一次釘子戶旅行,把這幾天時間耗過。我來點個將,活動就由黎委員和紹傑副書記帶隊,隨行人員由你們兩人商量。”
黎陵秋是宣傳委員,是組織活動的行家,加上此案又是她提議,所以由她帶隊很自然。
李紹傑是新任的分管政法的黨委副書記,由檢察院下派到城關鎮工作三年。以前信訪工作是由王橋分管,李紹傑到位後,信訪穩定這一塊就理所當然交給了他。
檢察院遇到的事情雖然複雜,但是其本身職責任很硬,手段夠強,同誌們齊心協力,往往就把天大的難事辦了。李紹傑到了城關鎮就發現鎮裏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彈性的,手段更是缺乏。如今還遇到這種請信訪人員旅行的奇葩事情,讓他苦笑不得,隻能硬著頭皮把任務接下來。
會議結束,大家散去。
王橋與宋鴻禮並排走在一起。王橋道:“上訪者有部分是性格偏執,還有部分純粹是無理取鬧,另一部分則與基層組織建設出現問題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要解決大部分信訪問題,旅行隻是一時之計,最終還是得從加強基層組織建設入手。”
宋鴻禮哦了一聲,道:“王鎮跑了一圈,有什麽新想法?”
(第三百四十八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