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昏暗的晨光中透著蕭索。

    末日裏的早晨，給人帶來不詳。

    莫名的，邊白賢有種預感，這就是他以後生活的色彩了，他將會永遠埋葬在這非黑非白的昏暗中，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腐爛枯朽。

    太陽終究還是升了起來，透過青白色的晨霧，鑽進這個房間，照在女人臉上。

    邊白賢忽然有些緊張，手心都滲出汗來。

    沒事的……他對自己說，他可以解釋的，之前隻是誤會，他也是恨急了她拋下自己和另一個男人雙宿雙棲，所以才會下意識否定她，但是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一個孩子而已，想想那些去醫院墮胎的男男女女難道少嘛，可最後該走到一起的還不是照樣走到了一起。

    他們都年輕，還可以再生。

    而且他也已經給她報仇了，她應該可以消點氣吧？

    “呼——”

    聽到呼吸聲的變化，邊白賢抬起頭來，果然見到陸良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一向囂張跋扈的邊白賢竟不敢與她的眼神相接。

    幸而陸良人並沒有發怒，隻是淡淡的直視天花板。

    她如此平靜的模樣卻讓邊白賢更加不安。

    又過了一會，邊白賢鼓起勇氣湊了上去，卻發現在她那雙純黑色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不是的！

    不是這樣，你看我，像以前一樣的看著我啊！

    邊白賢心口一滯，壓住彷徨不安道：“姐姐……”

    陸良人並不答她。

    邊白賢提高聲量：“對不起，我晚了一步。”

    陸良人依然不睬。

    邊白賢歎口氣，主動伸手去握她的手：“姐姐，不要難過，孩子還會有的……”

    誰料一直沉默的陸良人猛地驚跳坐起，還未等他抓牢自己便被燙到般縮回手，然後努力向床內側挪去，卷縮一團。

    邊白賢腦子“嗡”的一響，一顆心墜入冰窖。

    陸良人……竟然怕他。

    以前，每次她被人欺負，每次她做噩夢，都隻有他才能安慰她，才能讓她鎮定下來。

    可是現在……

    邊白賢不甘的一把抓住陸良人的雙肩，迫使她麵對自己，啞聲道：“姐，你看著我！”

    陸良人在他的一抓之下更是恐懼，虛弱的身體像是秋分蕭瑟的落葉，不停顫抖。

    邊白賢心揪成一團，張了張嘴，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要怕，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昨天……昨天是有原因的，你聽我給你解釋，他說他有一種藥，可以讓孕婦在睡夢中無知無覺的就把孩子流掉，而且對母體的影響很小，他就是憑借這種藥在很多女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她們的孩子偷走，拿去做研究……我想著這總比把你帶回現實去做清宮手術要好，我根本不知道他會騙我！”

    陸良人張開嘴，用顫抖的聲音說：“白白……”

    “是，我是你的白白。”

    就在邊白賢以為陸良人終於醒過神，認出了他來的時候，然而下一秒——

    “啪！”

    陸良人沒有受傷的那隻手重重地扇在他臉上。

    邊白賢用力咬了咬牙，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扭轉過頭來繼續說：“我已經把寺內八雲殺了，我給你和孩子報仇……”

    “啪！”

    屋子裏安靜的嚇人。

    這次足足過了一分鍾，邊白賢才轉過頭：“你……”

    “啪！”

    邊白賢終於變了臉色，怒氣上湧，陰冷無比地道：“夠了！不就是一個孩子，實話告訴你吧，我確實不在意他的死活，要不是從你肚子爬裏出來的我根本就不會給他收屍。”說著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個小木盒子扔到陸良人麵前，那盒子裏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引得蒼蠅飛舞。

    陸良人猛地盯住那個盒子，身體劇烈的顫栗，嘴裏發出受傷的嘶吼聲，雙目赤紅的捧起它抱在懷裏。

    看見她這般痛苦的模樣，邊白賢愣了一下，滿腔的怒意瞬間澆熄，放輕腳步走過去，壓低聲音說：“別哭了，你們女人的想法我真弄不明白，要說是已經生出來的孩子，養著養著有了感情，那你這麽痛苦我還可以理解。可是現在，一個剛剛成形的胎兒……我看到身邊很多人都是把胎兒養的這麽大，然後去做b超驗男女，如果是男的就留下，如果是女的就打掉，也沒有誰像你這麽難過啊？”

    陸良人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他，目光淒慘無望，死水一片：“你不是人，你沒有心，你怎麽可以說出這種無恥又殘忍的話來。”

    邊白賢狠獰：“是！我卑鄙無恥，我蠻橫殘忍，但是我愛你！我費勁一切心機，造下無數殺孽，也隻不過是想要讓你回到我身邊！”

    我愛你——明明是無比醉人的情話，此時此刻卻滿是陰冷的蠱惑，像是最毒的蛇，盤踞在兩人之間。

    陸良人看著他，忽然笑起來：“邊白賢……你這個瘋子，瘋子……你知道我以前每天看到你都要對自己說句什麽話嗎？我說，邊白賢喜歡雲穎……我每天都要告訴自己一次，邊白賢喜歡雲穎！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把自己對你的感情抽離出來，我想要讓你幸福啊，我不想惹你生氣惹你煩，我想要讓你永遠幸福永遠開心，可是！！！你是怎麽回報我的？！啊——，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她掌心一個用力，炙熱的火焰瞬間迸發，將手中的木盒燃燒殆盡，那些來不及逃走的蒼蠅也跟著陪葬。

    細如粉末的顆粒從指縫中傾瀉而出，在地上聚成小小的一堆。

    塵歸塵。

    土歸土。

    曾許良人是路人。

    察覺到這個懦弱了一輩子的女人出人意表的決絕，邊白賢失聲喊道：“住手！快住手！”不知為甚，他嗓子啞得格外難聽，“你不能用異能，你的身體太虛弱了不能用異能你知不知道！！”

    陸良人努力抬起頭來仰視著邊白賢，那目光陌生的令人戰栗。

    “你不是我弟弟，對，不是，我弟弟已經死了，他死了……”

    在身體這麽羸弱的情況下使用異能就等於透支生命，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完了這句話之後，慢慢合上眼睛，釋然的淡笑掛在蒼白的臉上，看起來格外淒涼。

    邊白賢捏緊手心。

    人，有兩種死亡方式。

    一是停止呼吸。

    一是……你最在意的人，否決了你。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