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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城,錦衣衛千戶所。

    秦鍾拿著千戶令牌,走進了傳聞中的檔案室。

    作為境外情報入大明的中轉站,無論是西齊方麵還是草原上的風吹草動,所有情報在送入金陵城的同時,都會在這裏備份。

    同樣,金陵城內的情報,燕京城裏自然同樣會抄錄一份保存。

    那位傳聞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莫千戶不在,秦鍾便是北方錦衣衛的頭子,自然能夠自由出入這等機密之地。

    從第一次見到鮮瑜卑之後,秦鍾便對這位神秘的宮中之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他因為自己救了含山公主一命後,便把絕學傾囊傳授,即便時間並不長,卻足夠秦鍾吸收消化,即便是後來對上宰父旻,亦可勝之。

    再到得知他乃宰父旻的授業恩師,隨即雨夜殺梅長運,秦鍾發現這個神秘的中年男人,永遠跟這世間最尊貴的貴人們牽扯在一起。

    秦鍾緩緩走到某處書架前,他相信在這裏,可以得到想要知道的真相。

    鮮瑜卑在宮中教導秦鍾,這件事絕對不可能瞞過皇帝陛下,如今他已死,皇帝陛下會不會對自己也動同樣的心思?

    如果不能把這件事弄清楚,秦鍾怕是會寢食難安。

    誰也不想被皇帝陛下惦記上,這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被皇帝陛下心心念念。

    因為這樣很容易就會死。

    稍顯昏暗的燭光照映著這間寬敞的密室,秦鍾穿梭在其中,卻始終無法找到想要的東西,最終他不得不回到了書桌前,坐下之後,緩緩嗬出了口氣。

    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結合兩個世界的功法與自身所學,而又在那日宮廷軍演上有了新的突破,原本以為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麽弱,卻沒發現這間屋子裏早已多了個人。

    看著角落裏坐著的人,秦鍾拱手致敬道:“來燕京城前,在北鎮撫司看過大人的畫像,雖有些出入,但好歹能認出來。”

    “督戰營統領秦鍾,見過莫愁千戶。”

    角落裏那人的身子一半露在燭火之中,一般隱在黑暗裏,見秦鍾發現了自己,才微微咳嗽了聲,語氣虛弱說道:“早就聽說金陵城裏多了位英雄少年,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錦衣衛千戶所千戶,莫愁,見過秦千戶。”

    雙方自報了家門,秦鍾這才細細打量起了這位在錦衣衛之中有著偌大名聲的千戶,傳聞中他常年隱姓埋名,親自出走西齊,暢遊草原,為大明收集情報,立下無數功勞,這位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千戶大人,卻要比秦鍾想象中來的還要年輕些。

    莫愁千戶依然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秦鍾問道:“秦千戶是要看哪份卷宗?”

    “宮裏的人。”

    “哪個人?”

    “鮮瑜卑。”

    莫愁點了點頭,指著檔案室最隱秘的地方說道:“左數第二個架子,最上麵的一層三份,全都是他的卷宗。”

    秦鍾謝了聲,捧著三份厚厚的卷宗重新回到桌子前坐下,隻掀開第一頁粗粗掃了眼之後,震驚抬起頭看向莫愁。

    眼前這人定熟知大明帝國二十年以來的所有秘聞,但眼前所描述的一切都是真的,在此之前,皇帝陛下怎麽可能允許鮮瑜卑好端端活在這世上?

    宰相府。

    鮮瑜卑竟然是從宰相府裏出來的人。

    莫愁捂著嘴唇咳嗽了聲之後輕笑道:“秦千戶不必驚慌,我錦衣衛能夠查看這份卷宗的,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也就隻有指揮使大人,再無他人知曉。”

    秦鍾聽後定了定心神,低頭看了起來。

    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他才放下了最後一份卷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向莫愁,秦鍾不禁開口說道:“我有一事不明,請莫千戶開解。”

    “秦千戶但說無妨。”

    秦鍾拾起卷宗,看向他之後說道:“這鮮瑜卑乃當年宰相謝安歌義子,與謝安歌獨女自小長大,可謂青梅竹馬,而當年謝府大小姐成為太子妃後,誕下含山公主之後便香消玉殞,臨死之前,為何會讓皇帝陛下放鮮瑜卑一命?”

    莫愁看了眼秦鍾,隨即說道:“當年陛下,勢必要屠滅宰相府,卻也不會多造殺孽。”

    秦鍾默然,依然看向莫愁。

    莫愁低頭沉思了番之後,繼續說道:“據說當年晨妃將死,對陛下說,隻想讓含山公主身邊有個能夠終身守護的可靠之人,陛下答應了,所以才允許鮮瑜卑一直活到了現在。”

    “可他還是死了。”秦鍾不解問道,“二十年了,為什麽陛下還是要殺他?”

    “因為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北方乃重中之重,陛下會讓含山公主代表皇室坐鎮燕京城,左顧西齊,北迎草原,鮮瑜卑定會跟隨,陛下不會允許在沒有他的情況下,鮮瑜卑靠近含山公主。”

    這回不等秦鍾開口,莫愁便率先說道:“秦千戶,有些事情隻能點到為止,即便隻有你我二人,也隻能說到這裏。”

    “再說下去,便是誅九族的大罪。”

    莫愁說完,便緩緩站了起來,秦鍾這才看清他隱在黑暗之中的另一側身子,瞳孔微縮。

    這位傳聞中可大隱於市的錦衣衛第一間諜,左半邊身子此刻焦黑一片,就像是被用炭火烤過一般,鮮血淋漓,受了這麽重的傷卻能夠一言不發,坐在那與秦鍾對話。

    見狀,秦鍾從位置上站起,剛想去扶便被莫愁阻止,看著秦鍾說道;“我本在西齊境內,與安插在西齊寧王身邊的探子商議,如何慫恿寧王造反,卻不知為何突然暴露,西齊最重要的情報係統,上下四十多人,全部被抓。”

    “所幸同僚們都已有視死如歸的準備,沒給西齊人留活口。”

    “隻有我一人逃了回來,也算命大。”

    莫愁跟個沒事人般走到秦鍾麵前,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牽強笑道:“大明即將和北蠻開戰,若西齊插手,局勢便會不明朗,秦千戶,我錦衣衛當下的任務,是先讓西齊亂起來。”

    看了眼莫愁身上的傷勢,秦鍾有些不忍直視,說道:“霍明渡將軍坐鎮西北道,西齊怎麽可能會”

    話還沒說完,秦鍾便自嘲一笑,再也沒話可說。

    如今局勢不明,北蠻還未徹底露出爪牙,而西齊剛剛從大明手裏贖回三座藩鎮,到底會有何反應尚且不知,若此刻就讓霍明渡侯爺的鎮南軍北方,那麽京都四周便再無一支強軍,兩位軍神會師北方,坐擁大明帝國最強大的兩支軍隊,這如何讓陛下安心。

    至少,也要等含山公主來到燕京城之後,方有可能。

    莫愁千戶輕輕歎了口氣,說道:“草原裏已經很久沒有消息傳過來了,能撤回來的探子全部撤了回來,蠻子現在見人就殺,我不想讓咱們錦衣衛損失太多人,秦千戶,這段時間,也要勞煩你多多照看。”

    身負重傷,這位鼎鼎有名的莫千戶,在短時間之內不可能再出麵處理軍務,剛來燕京城便得知了這個不算好的消息,秦鍾不知道自己到底該高興還是難過。

    燕京城裏的錦衣衛,本就是莫愁的下屬,秦鍾忽然到來,很有可能會引發兩名千戶之間的明爭暗鬥,這是秦鍾來之前最擔心的事情。

    可現在,這個憂慮蕩然無存。

    見莫愁性命無恙,精氣神好像也還不錯,秦鍾便開口說道:“若情況有變,還請莫千戶及時出麵,畢竟我領北鎮撫司精銳前來,是要上戰場殺敵,後方的局勢”

    “這是自然。”

    莫愁千戶靜靜看著秦鍾說道:“但錦衣衛已經懈怠了太久,南北鎮撫司又剛剛分割,下麵的人就跟無頭蒼蠅一般,誰也說不準有人會投靠西齊,再者來說,去年皇家園林的事情,難道秦千戶真的認為,就像查明的真想那般簡單?”

    “錦衣衛也有問題。”

    “南鎮撫司是不會就這麽看著北鎮撫司重新崛起的。”莫愁淡淡說道,“秦千戶,不要把這裏想得太簡單,打仗的時候,才是世道最亂的時候。”

    從檔案室出來後,秦鍾獨自出了千戶所,沒讓下屬們跟著,獨自一人走在街上。

    隻穿著件尋常士子服侍的秦鍾看上去就跟還未進京趕考的學生一般,除了又惹得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掩麵而走,倒也沒發生什麽事情。

    回想起莫愁剛才的話,秦鍾才明白,北方的局勢原來依舊如此的嚴峻。

    歸根結底,秦鍾還是那個在金陵城裏靠著隴國公和錦衣衛兩座大山招搖過市的好運少年,如果今後需要真刀真槍的與敵人對峙,他實在沒把握,自己可以做到令人滿意。

    戰爭可能明天就會到來,也許就在下一刻,蠻人大軍便會兵臨城下,到時候自己領著那千餘名精銳出戰,到頭來能活著的還有幾個?

    這是必定會擾亂秦鍾心情的事情,目前為止,他還做不到像隴國公這般風淡雲輕,他沒見識過屍山血海,也沒見識過什麽叫做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沈青,鮑淩等人真的戰死,他該如何去麵對他們的家中父老。

    “嘿,俊俏的小哥兒,把頭抬起來給我看看。”

    秦鍾抬起了頭,有些疑惑望去。

    隻見對麵有個粉雕玉琢,看上去比家裏的思柔思雅年紀還要小的姑娘,正跨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在幾名武士的保護下,伸出馬鞭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待看清秦鍾的容貌後,小女孩咯咯笑了起來,對身邊的武士說道:“你們看,這個男人比家裏的姐姐還要好看。”

    武士們哄堂大笑,十分好奇的打量著秦鍾,心想著自己這幫人整日陪著小小姐在燕京城裏閑逛,怎麽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小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