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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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樓姑娘聽溫西這般冷冰冰的話語不曾生氣,反倒是笑出了聲,滿頭珠翠都叮當作響,“妹妹說話倒是直爽,近年來我見多了曲意逢迎的人,倒是對妹妹這般性格極是喜歡,這禮呀,我還是非要送了。”

    她將禮匣放在一旁桌上,又笑道:“不過是件玩意,妹妹莫要介意,便是殿下知曉了,隻怕也會嫌禮輕的。”

    樓姑娘提到駱铖,溫西對她的來意弄明白了幾分了,隻得歎了一聲,道:“樓姑娘,你我不過見過一麵罷了,之前話也不能說過一句,溫西想了想,並沒有什麽好處能值得樓姑娘特意上門拜訪送禮的。”

    樓姑娘噗呲一笑,“溫妹妹,世人交往,難道都要什麽好處?”

    溫西搖頭:“此非盡然,隻是我想著樓姑娘是個生意人,與太子殿下不過一言一談之間,就做成了一筆大買賣,溫西身無長物,實在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回得起樓姑娘這份見麵禮的,俗話說:來而不往非禮也。總不能叫樓姑娘虧空了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樓姑娘笑得花枝亂顫,“妹妹呀,若是世人都這麽想,世上哪裏還來得‘情分’二字。”

    溫西淡淡道:“我未曾聽說過歡喜樓不講金銀,卻講情分的。”

    樓姑娘抿唇一笑,道:“不如妹妹打開這匣子看看裏麵的東西再說?”

    溫西凝眉,目光落在她手指點點的木匣上,那漆麵光可鑒人,倒映著樓姑娘的青蔥玉指,這匣子扁長,那內裏的東西應當也是差不多形狀的,她有些明了,這樓姑娘之前就看見她了,她依舊搖頭,“劍是利器,樓姑娘小心割了手。”

    樓姑娘微微挑眉,她終於不再作出那熱情且可親的模樣,隻是搖頭一笑,道:“妹妹,你著實不必對我這般戒心深重的,我真是一片真心為結交而來。”

    溫西卻再又歎了口氣,道:“若非那日我與殿下同行,樓姑娘可願來與我‘結交’?”

    樓姑娘眼眸輕閃,笑得有些意味深長,“妹妹怎麽又知道不會呢?”

    溫西看著她,直接道:“因為我尚且有幾分自知之明,樓姑娘這般人物,看得入眼的人事,溫西絕非其中。”

    樓姑娘又笑,“妹妹實在太過妄自菲薄了,太子殿下都看得入眼的人,樓盛芳如何看不入眼?”

    溫西臉色一變,緊接著一咬唇,默然不語。

    樓姑娘笑著將木匣向她推了推,道:“今日一談,大有意趣,我看妹妹有些乏了,這便先告辭了。”

    她這是被人惦記上了?溫西看著樓姑娘嫋娜而去,有些疲乏地坐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樓姑娘出了小院,回頭看了一眼,燕兒已經將門關上了,她泛唇一笑。

    “姐姐,我看那位溫姑娘尋常啊,這大熱天的還累得姐姐親自來一趟。”婢子在旁道。

    樓姑娘失笑,點了點她額頭,“傻子,這同生意一般,若非知己知彼,如何出奇製勝?”

    她想同駱铖要的,並不隻是一座城,還有別的東西,隻是這件東西不能強求,不能交易。不過這也同生意一般,她不能心急,須得慢慢謀劃,比如麵對著失去一個大主顧,最著急的應該是那個已經得到過好處的舊客商,她想要從一旁撬走利潤,得要看著新客商與舊客商各自拿出什麽利潤給那個主顧,她才知道自己應該讓出什麽好處才能更打動人。

    她做生意,沒有太多訣竅,無非是比旁人多些耐心與細心,還有一點點四兩撥千斤的小小本事罷了。

    *

    溫西在房中坐了許久,久到日色西斜,明月初升,她終於吐出一口憋悶的氣息,一轉眼看見那方樓姑娘留下的扁匣,心中忽起惱怒之意,揮袖便將它拂開了,扁匣“哐啷”一聲落地,跌出一柄劍來,正是那日她在那鐵器鋪裏耍過的那柄。

    劍跌落至她足邊,溫西一腳又把它踢開了,數聲響動之後,便一片寂靜。

    溫西提起裙裾,邁著門檻而出,小燕正拿著一隻食籃回來,見溫西一臉慍色出門,忙道:“溫姑娘,用飯嗎?”

    溫西搖了搖頭,徑直出了小院,她風風火火地去了前頭,店堂的夥計正在關門,溫西擋住一扇門板,那夥計一愣,溫西便出了門去。

    夕陽將滿街景色映得如金塗一般,溫西立在商行門前,忽然茫然。

    她站了一會兒,一陣涼風襲過之後,頓時天邊雲層深厚,滿地飛沙走石,行人的腳步也匆忙了起來,有人喊著:“怕是要來一場急雨,快些走。”

    “真是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下場雨也好,正好消消暑氣哩。”

    商行的夥計見溫西當門站著,不好關門,小聲道:“溫姑娘,要下雨了。”

    溫西抬頭看天,烏雲漸漸合攏,天色更加暗沉。

    她未曾轉身回去,反而邁開腿,沿著街市向南麵走去。

    那夥計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店裏飛快走出三人,跟了上去。

    溫西走得很快,卻快不過雨,起初,帶著炎夏溫熱氣息的雨滴三三兩兩的落下,但緊接著,這三兩雨滴便變成了瓢潑大雨,嘩嘩而下,瞬間整座林東城便淹沒在了一片茫茫的雨幕之中。

    溫西未曾停下,大雨霎時將她澆個濕透。

    跟著她的三人之中,為首的正是那日在南街裏現身的那名女護衛,她欲上前叫住溫西,不想迎麵而來幾騎快馬,馬上之人都穿著避雨的蓑衣,這蓑衣在北方邊城並沒有多少人會穿的,隻有南來的客商才有。

    溫西聞得馬蹄聲響,這道路寬敞,她也未曾避開,隻是一直低頭向前。

    天色昏暗,大雨滂沱,馬上之人也未曾留意,直直而來,等騎馬人發覺路上有人的時候,慌忙將馬拉住,馬蹄霎時高高飛揚,濺起一地的泥水。

    泥水揚起又落下,澆了溫西一頭一身,溫西驀然抬頭,那馬上之人卻也一驚:“溫姑娘!”

    溫西一臉泥水,還有滿麵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