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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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輸入正文鴉緊抿著唇,就算溫西現在功力大減,卻也並不是會乖乖地容易被人製服的弱女子,擄走她的人竟然能在一眾烏衣衛的眼皮底下將其悄無聲息的帶走,那此人定是身手絕頂之人,鴉深覺棘手,仰頭打了個呼哨,天際盤旋下一隻灰羽鴿子,鴉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布條,係在鴿足上放飛了。
她同玄塵道:“我可調動江南道一些人手,他們應該很快便能趕來,勞煩道師守在這裏。”話畢,還不等玄塵反應過來,她便跳出了這窗子。
兩個時辰之後,一張無形的網從青舟鎮開始,慢慢地向四周張開,鴉不知道帶走溫西的人意欲何為,不敢大張旗鼓,但她已經將附近都細細梳理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一夜過去,若是溫西再沒有消息,鴉便要給駱铖送信了,她臉色很不好,此事,既失責於太子殿下,又唯恐溫西遭遇不測,但在天明之後,她收到了一張字條,也是一隻信鴿傳來的,是請她繼續前往沐川城靜水禪院,而落筆之人,竟是溫西。
玄塵湊過來看了之後,大吃一驚,道:“是那丫頭的字跡。”
鴉認出那送信的鴿子了,竟也是烏衣衛用來傳信的羽鴿,她思考了一會兒,未曾同一臉費解的玄塵細說,隻是迅速收攏人手,立刻向沐川城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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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有聲,風過有痕。
風中,隱約有香味,並不濃鬱,也不是清淡,隻是令人熟悉,溫西自覺應該認得的,但她實在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聞過,而她身處的地方,也是十分熟悉,熟悉到屋內的擺設,屋外的草木都閉目可知。
帶她來的人就坐在茅屋外的水邊,點起一爐煙,吸一口,再從口鼻處噴出嫋嫋的煙氣,煙氣再彌散出若有似無的香氣。
這個人,她也認得,應該認得,有過一麵之緣,東魏天和五年之時,她隨著溫言出了望洲邊界,順水三日,便是那少有人煙的幽雲州,其東南有一山穀,喚為夜王穀,更是人鬼莫至之地。
那是中洲化外之地,因其主人詭譎難測,善惡難分,在中原江湖之中,有如禁地,相傳有人求於不良生,難以還清本利,避世避人十年,逃至萬裏之外,仍一夕命盡。
夜王穀的傳說已經無人知曉始於多久之前,但是即便江湖中最為年長德高之人,也隻是從遙遠的時光中零碎的知曉夜王穀的神秘,知曉穀中的人的詭異。
不良生卻還很年輕,他的聲音有著難辨雌雄的優雅,他的姿態有著纖弱多姿的嫵媚。
無人知曉,他其實常常化身為不同麵目,遊走在鏡水南北,岷江東西。
溫西記得上一次見到他時,他似乎還沒有這般清瘦,仿若骷髏,即便一身錦繡衣衫,滿是濃麗的繡紋,指間五色寶石鑲嵌的璀璨金銀指環,腰際琅琅有聲的玉飾,卻更加襯托出他略有蒼白的容顏,而他的眉眼都隱在一頂眼紗之後,顯得幽然無比。
溫西將屋內書案上的灰塵撣了撣,又整了整案上的書,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經史子集,遊記雜聞,甚至琴譜相書,牆上掛著一把琴,伏羲式的,隨手撥弄,揚起一陣灰塵的同時,也發出了一陣悠然古舊的琴音。
這本是溫言的書房,而這裏,正是她與師父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不過是清濛山中,幾間小小的竹屋。書房的對麵是她曾經的房間,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離開之時,應該不曾想到再難有歸來之期,她已經記不得什麽時候離開的了,仿佛昨日,她還在院中練功,師父還在水邊奏琴。
窗外的荷花正值時節,開得婀娜妍麗。
溫西出了房門,站在屋簷下,聽著清晨格外精神的蟬鳴。
水邊的那人就著岸邊石敲了敲煙鬥,煙灰都落入了水中。
溫西看著他,心中沒有多少懼怕或者迷惑,她近來已經對很多事都感覺到習以為常,即便有人出現告訴她多麽驚天動地的事情,她隻怕也能夠心平氣和地聽個完整吧。
不良生轉頭,將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同她道:“回到這裏,對你來說,有何感想?”
“西邊的屋頂想是要漏了,要是再來一場雨,我師父房中的那些書可是要被淋壞。”溫西望著不太結實的屋頂,有些擔憂。
“唔……好像是的。”不良生也看向她說看的地方,“回頭我告訴他一聲。”
溫西看他,“你見到我師父了?”
不良生點點下巴,道:“他很是真誠的求了我,你也知道,不良生一向對人有求必應。”
師父求他……溫西心中有痛意,求這個字,對於師父來說,想是十分的艱難,“他求的是什麽?”
不良生打量著她的神色,笑了笑,似真似假地道:“他求了長生不死,權傾天下,唔,還有無人能敵的武功。”
溫西側顏,“長生不死不過虛妄,權傾天下他能夠做到,想必如今世上他少逢敵手,你所說的,都並非他所要求。”
不良生笑眯眯地道:“那你覺得他會求我什麽?”
溫西麵有哀色,未曾作答。
不良生站起身來,瘦削的肩膀幾乎弱不迎風,又仿佛是一竿瘦竹披滿了錦繡,他道:“你心裏很是清楚吧。”
他從她身前走過,停在了一株碧葉茵茵的桃樹之下,發上垂飾瓔珞,鬢邊還掛著金鈴,一步一響。
“叮鈴——叮鈴——”
溫西呼吸驟然急促,“他付出了什麽代價?”
“嘻嘻……”不良生卻又笑了,“他也這麽問我哩,他問,你付出的真的隻是性命嗎?啊哈,你們都不懂,其實我要你的命又有何用呢,生命雖然寶貴,但除了你自己,對於旁人來說,並無幾許價值……”
他的口音很是怪異,說話也非自口中發出聲響,輕笑之時,仿佛不是他一個人在笑,好似有好幾個人躲在那具瘦削枯弱的身體之中,一起發出了聲音,旁人定然覺得詭異恐懼,但溫西卻沒有心情在意。
“什麽?”溫西渾身都已無力,心中一片空闊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