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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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罰沒能奏效,下方那一道青衫依舊飄揚。
    這一擊還是在金丹境範圍內,所以沒能對王良造成傷害。
    甚至他還有餘地去做第二件事。
    蓮花娘娘的身體在空中無法動彈,王良身上的氣機把他鎖得死死的。
    元嬰與金丹終究隔著一道天埑,哪怕王良的元嬰之境並不完整。
    但是對於此刻的蓮花娘娘來說,卻比那道雷劫更要恐怖。
    她在空中無助大叫,“你不能這麽做,我也可以當山神,我保證不再吃人。”
    王良的眼神卻是比冰還要寒冷,他的心軟和躊躇導致如今的錯誤,又怎會再犯一次?
    今日若是其他人來或許還會同意蓮花娘娘的建議,因為大荒向來不問過程,隻求結果。
    山神沒了,短時間內再找一個便行,這就是大荒對這些偏野小神的態度。
    而蓮花娘娘如今的根底修為,擔任這座山頭的山神綽綽有餘。
    但是偏生他今日遇到的卻是王良。
    不說他占據了觀音廟禍害百姓敗壞神廟的名聲,單單是她吞了數以百記的幼童這一條,
    便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金色的氤氳白煙從蓮花娘娘體內流出,她身上那些琉璃金光如瓷片般碎裂開一道口子。
    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隨著“哢擦”一聲響,天上掉下一塊塊細小的金色琉璃瓷片,好像下了一場金雨。
    比起那些自身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再入主神廟吸收香火的人來說,蓮花娘娘吸收香火之力的方式更為直接。
    她所有的修為都是用香火來築基乃至突破,因此她能在這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內突破至金丹境。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的實力比起尋常金丹修士都要弱的多。
    那些金色氤氳白煙就是香火之力,被王良像是在拔草一般從她體內剝奪出來。
    蓮花娘娘此時身體被定在半空中,連說話的力氣都無法使出,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緩慢虛弱下去,體內那為之依賴的修為在緩慢消失。
    這些都是她吸收了十幾年的香火,並且是有吞無還。
    金色琉璃瓷片在緩慢碎落,上方的雷聲卻是連綿不絕,空中那個滿頭白發的中年男子半邊身子都變得焦黑,在空中搖搖欲墜。
    先是燃燒生機突破,再強行剝奪蓮花娘娘體內那本已是無根之水的香火,王良體內的靈力像不要錢一般消耗著。
    他甚至沒能分出一絲力氣來抵禦天劫。
    絲絲如遊蛇般的電光在他體表閃爍,電光遊過的地方肌膚頓時焦黑一片,一些甚至鑽進了他體內,不斷侵蝕著他的身體。
    王良臉色依舊麵無表情,隻是一直看著身前的女子。
    這個平日吊兒郎當隻喜歡偷酒喝的中年男子第一次這麽正經,卻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時刻。
    王良已經說不清承受了多少道雷光了,上方的烏雲逐漸的稀薄下去,而他的氣息也在減弱。
    鮮血從王良嘴中流出,蓮花娘娘眼中頓時明亮起來。
    雖然此時她體內的香火之力不斷的被剝奪出來,但是隻要王良死了,她就有能力把這些香火重新奪回來。
    要知道這些香火需要載體才能保存,否則在外界半天時間就會消散殆盡,而王良此時的情況明顯撐不到那個時候。
    這種情況下就是比誰撐得久了。
    然而王良下一步舉動卻是讓蓮花娘娘的幻想徹底破滅。
    王良手一揮,那些散落在四周的金色碎片匯聚在一起,朝著中年男子朝思暮想的位置飛了過去。
    代表著觀音廟這十幾年來的香火源源不斷朝著那邊飛去,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橋。
    體內天雷肆虐帶來的疼痛不曾讓這個男子動容一分,但是看著山神堡那一角的位置,王良卻是緩緩留下了淚水。
    當年她走的時候他麵無表情,是因為他還能再找到她的今生轉世。
    這一次如果他走了,就再也不能陪伴她了。
    用所有生機化為的磅礴靈力在剝奪香火的過程中不斷消耗,王良體內早已被天雷擊打的千瘡百孔。
    蓮花娘娘修為再也無法維持住人身,巨大是獸軀在空中顯現,並且漸漸縮小。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良將要消亡,上方那股不怒而威的意誌也終於撤開對平台的鎖定。
    最後一道雷光緩緩落下,就像湖麵落入了一顆石子,激起了些許漣漪,湖麵蕩起波紋,然後回歸平靜。
    這道雷光消失在王良體內。
    上方的烏雲完全散開,月色驅散了夜色照了下來,地麵一片狼藉。
    蓮花娘娘的獸軀縮小至原本大小,是一隻小巧的土黃色的黃鼠狼,緩緩落至地麵。
    她體內的香火被剝奪幹淨,就連那些陰氣都被王良徹底淨化。
    而這些換來的代價,則是原本還有大好年華,元嬰指日可待的王良生機消亡。
    空中那道青衫身影沒有飄下來,一道聲音在李凡耳邊響起,“我是大荒的派來解決神廟一事的禦史,倘若大娘問起,你就說我解決完了事回去了大荒。”
    “大娘性格倔強,知道這事定要追尋而去,你讓她莫要等我,自己找個好人家嫁了便是。”
    李凡拽住長劍,語氣變得急促起來,耳邊的聲音卻是還在繼續,那個煩人的老男人依舊在他耳邊嘮叨個不停,就像是趕著說完自己最後一番話一樣。
    “求道要練心,破境似登山,我不修武道,不能給你什麽指導。我隻是一個半生碌碌無為的讀書人,在這最後時刻少不得囉嗦兩句。”
    “酒是個好東西,能澆愁快意助心,對於你來說喝酒便像是在自己躊躇的心境上邁出一步,這需要勇氣。”
    “日後若遇事不決,不妨喝上一口酒便是,我在酒窖中藏了幾瓶,全便宜你這個臭小子了。”
    這個到死了還在叮囑嘮叨的老男人在李凡耳邊反複強調,“我的印章,你幫我教給大娘。”
    “本來還想留些東西給你的,隻是你修為實在太弱,我的東西你現在用了對大荒那邊反而是大忌。”
    “早點提升修為吧,不然這個人間,還真是無趣得很。”
    李凡一腳蹬地,身體衝了出去,朝著空中那道身影掠去。隻是他碰到的仿佛隻是一道殘影,王良緊閉著雙眼緩緩消散在空中。
    李凡手隻來得及抓住那一道印章,身體便緩緩下墜,他表情呆滯。
    那個男人就這麽走了,在他耳邊嘮叨了這麽久卻走得這麽快。
    四周隻剩下兩道身影,李二走了上前,努力琢磨出一種比較關切的語氣,道,“他是條漢子,扛了這麽多道雷劫,我很佩服他。”
    “我沒事,他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天也救不了他,你不用安慰我。”李凡道。
    “如果真的沒事你也不會說這些話了。”李二說道。
    李凡沉默不言,李二把那條生死不知的黃鼠狼拎了起來走了。
    隻有四周遍地的焦黑才能證明這裏有過一場大戰。
    緊捏著手心的印章,李凡望向牆角,和尚搖頭跳了下去。
    李凡攥著手心還溫熱的印章,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沒有了那些大紅燈籠,山神堡中變得陰暗,隻是多了月華的柔和。
    圍繞在山堡四周的牆壁開始倒塌,佛光從每一處轟踏的牆角冒出,滋滋的陰氣隨之消融,這些牆壁崩塌的速度快到驚人。
    各處草屋之中還有著燭光顯現,隻是沒有人影出來。
    李凡緩慢的走著,眼前很快便出現了那家客棧。客棧門前還佇立著一道身影。
    陳大娘靜靜的靠著牆角站立,像是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這陰暗中李凡竟然覺得對方年輕了許多,身上散發出一些氤氳的柔和。
    李凡呆立當場,不知如何開口,陳大娘開口道,“進來說吧。”
    於是李凡便進了客棧,就著桌子坐下,桌子上多出了一壇酒。
    “這是你當日喝的青紅,也是十年份,王良最愛喝的便是它,隻不過被我藏在酒窖的地縫中,他找不到。”大娘一邊笑著一邊為李凡倒了一碗,也為自己倒了一碗。
    “這一碗我敬你,隻是大娘我不會喝酒,少俠莫怪。”說著陳大娘便端起碗一口飲盡,然後發出一連串的咳嗽,這才緩過勁兒來。
    “自己釀的酒沒想到酒勁這麽大,倒是讓少俠見笑了。”陳大娘吐了吐舌輕笑道。
    李凡把碗中的酒飲盡,這才問道,“你記起來了?”
    “這香火進入我體內後我便想起來了,隻不過記憶還是有所殘缺,不過事情我都大概知曉。”大娘點頭道。
    “那傻瓜還想著瞞我,誰想到多此一舉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似是想到了什麽,大娘眼神微閃,“當日若不是遇見了他,這觀音廟中的神像或許早就換人了。”
    其實當初那個白衣娘娘隻想向戰士解甲歸田一般放下一切安心的當個普通人家,誰想到遇見了傻傻喝醉了酒在吟誦小黃詩的王良。
    她如果不當這個白衣娘娘,王良便是完成任務要回去大荒。
    隻是這個大傻子永遠也不能知道她為了能跟他每日去那山上采藥多待一會兒,繼續當著她的白衣娘娘。
    “說來可笑,原本以為所有的事在死之後都可以一了百了,往事無憂,沒想到這兜兜轉轉的,卻還是讓我記起來了。”大娘眼神閃爍,如水一般晶瑩,再倒了一碗酒。
    李凡點頭,“有些事就算在死了之後也沒辦法方下。”
    “你說她是不是傻,明明我死了之後就可以回去複命,非要在這裏待著等我的轉世,非要害死自己,這不是傻是什麽,還說自己是個通曉世事道理的讀書人,我看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頑固不化的傻瓜。”大娘手捂麵,抽泣的聲音卻從指縫間發出。
    李凡默不作聲,隻是飲酒。
    這世間隻有情字一字最難琢磨,也最為傷人。
    這世間也隻有情之一字他無法插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