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一幾乎是瞬間衝到了方叔的麵前，在扶起他的那一瞬間，她才意識到，眼前的老人早已經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如果不是一口氣撐著，隻怕早已經暈過去了。更要命的是，他的嘴角還不停地向往湧出鮮血！

    這樣的情形讓族長也驚呆了，她幾乎放聲般大吼了起來，那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的絕望，“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不是想要跟我鬥嗎？那你快起來啊？這樣就認輸，你不是太無能了嗎？”

    再度進入醫院的時候，夢一的心情是崩潰的，方叔的情況，遠比他們想象之中更糟糕，一路的勞累，再加上心情過於激動，他的生命已經岌岌可危，如果不是因為擔心徐朗和夢一，這樣的意念一直都在支持他挺下去，恐怕他早就已經倒下了。

    族長的情況看起來不怎麽好，她雖然還是嘴硬，但一直都是守在門口，直到聽說方進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的身子晃了幾下才算是定住。

    “想哭，就哭出來吧。”夢一低聲在族長的身邊道，“方叔他……真的沒有想到，他的狀況會這麽嚴重。我想……”

    “哭？為什麽我要哭？這樣一個廢物，活在這個世上，也隻是浪費糧食罷了，死了正好送了我的心願，我怎麽可能會為這樣的人掉眼淚？”族長瞬間抹去了眼淚，臉上多了一抹倔強的表情。

    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肯低頭嗎？夢一多少有些不淡定了，她真的沒想到，這一對母子會記仇到這種地步。其實明明他們彼此都在記掛著對方不是嗎？畢竟，他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話雖然說得還是很硬氣，族長還是進入了急救室，看起來眼神已經渙散的方進，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眼睛轉了幾下，眼淚滾了出來，“你……徐朗和夢一……這兩個孩子，你無論如何……都不能難為他們，否則的話……”

    “你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還有心情跟我說那麽多廢話？”族長冷哼了一聲，她雖然在盡力壓抑著內心的情感。

    夢一愣住了，她這才算看明白，多年高高在上的生活，讓族長成了一個高高在上，誰都不能違背她命令的人，她自然不肯先放下過去的恩怨，她看了一眼族長，輕歎道，“難道您真的打算讓方叔死不瞑目嗎？還是說，您真的認為有來世，這輩子跟方叔的賬，下輩子還能接著算？”

    這句話讓族長的臉色瞬間變了，這些話雖然不中聽，卻讓她不得不放下暫時的成見，她雖然什麽話都沒有再說，眼睛卻死死地瞪著方進，“那麽你自己呢？關於你自己，可有什麽話想要說的？”

    “不……答應我，不能為難他們兩個。就算替我完成了所有的遺願……再怎麽恨我……再怎麽恨我們，你都是我媽不是嗎？”方進費力地說出這些話，他的眼睛如死魚一般，完全沒有了光彩，但是固執地瞪著，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似乎生怕再眨一下，他就會馬上離開一樣。

    族長勉強點了下頭，她顯然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威風。方進掙紮著揚起手，想要再多說幾句什麽，但勉強舉起的手，卻無力地垂了下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瞬間靜止了。族長一把抓起了他垂下去的手，大聲地哭著吼了起來，“小進……你這個壞小子，難道做了那麽多氣我的事情之後，你就這麽走了？這麽多年的恩怨，這麽多年的是是非非，你就用這樣的方式給我一個交待？”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了整整一層樓。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又要經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恐怕那種剜心的痛苦，不是誰都能體會到的。

    夢一的眼淚也在止不住地往下落，如果不是方進的話，她怎麽可能會輕易地度過那麽多的難關？在娘親過世之後，他一直都在暗中默默地守護著自己。她曾經對方進的身份做出過種種設想，卻從曾想過，那個在市裏呼風喚雨的神秘人物，居然會是族長的兒子——更重要的是，他還是憑著自己的才華，成了不可替代的軍師級人物。

    除此之外，夢一當然也猜得出來，想必族長曾經派出過不少得力的人，為的就是想要查出方進的下落。但她又怎麽能找到那個有意躲著她的方進？

    到底是恨還是痛，恐怕誰都說不清楚。母子二人那麽多年的心結，在見麵的那一刻起，隻怕早就已經解開，隻不過強烈的自尊，讓他們選擇了像刺蝟一樣繼續互相傷害。

    到了現在，所有的一切，自然都該劃上了句號。夢一輕歎了口氣，恐怕族長內心的痛苦，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能平複。好在徐朗的狀況還算是樂觀，對族長來說，多少算是一種安慰吧？

    但族長的恢複，卻比她想象之中更快，在她替方進蓋上了那一方白布之後，她就擦去了眼淚，對著悲傷不已的夢一繼續道，“好了，從生出來的那天起，人就是注定一步步走向死亡的，隻不過有些人離死亡的距離更近而已。所以，你不必太過悲傷。還有好多事情等著我們處理，所以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由此而消沉。”

    這到底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在用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無情？夢一的眼睛瞪著族長，她並不打算掩飾自己悲傷的情緒，而是歎道，“難道我連悲傷的權力都沒有嗎？難道在你們的世界，真的就沒有人的七情六欲嗎？你們都是聖人？”

    夢一能感覺到族長的表情多了那麽一絲細微的變化，她轉過頭去，低聲道，“我早就說過了，每一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哪裏還有時間去悲傷？你難道不覺得，最大的難題，是讓徐朗如何接受這個事實嗎？他……已經醒過來了，我想……還是由你來跟他談一談吧。再怎麽說，他都是方進的兒子，總該送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