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工作帽下，是一張巴掌大的小圓臉，眼睛也是圓的，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她氣鼓鼓的樣子，可愛之極，恨不能讓人在她的臉上掐一下，這是吃可愛長大的嗎？

    “你知道鬆樹一年才長多少嗎？你就把它給揪下來了！太殘忍了！”沈含玉因為憤怒，眼中帶了淚光。

    宗青時突然就慌了。

    他從小到大，因為爺爺的寵愛，到處走，見過很多人，大場麵也見過，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爺爺因為這個常笑他小小的人兒有君子之風。再者說他算是在女人堆裏長大的，怎麽會突然就怕了眼見這個小女生。他慌了。

    “對不起！我錯了！”他慌亂地鞠了一躬，手一鬆，鬆針掉到地上，他忙俯身撿起來，抬手想插回樹上，又發現這已經不是可能的了，隻好找塊鬆軟的土地，把它插進去，輕輕培好土。

    沈含玉也沒想到，她一句話把他嚇成這個樣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咬了咬嘴唇，酒窩忽閃忽閃的，垂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

    “可以了嗎？”宗青時小心翼翼地問。

    他的個子太高了，要深深低下頭，才能看到她的小臉。

    “可以了。”沈含玉突然拔腿就跑。

    宗青時回過味時，她已經在轉角一閃就不見了。

    他悵然看過去，還有句話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不久，他在廠子門口的先進工作者欄裏，看到了沒有戴帽子的沈含玉。

    相片裏的她，很端正，又有些拘謹，所以反倒沒有本人有靈性好看。可是她的眼睛裏有光，那是他的光。

    上一世他們是一見鍾情的。

    可這一世，她要用什麽樣子去見他呢？

    她發呆的工夫，宿舍裏的人都起床了。

    也不知是什麽心理，大家都想打扮一下，不想輸。

    曲芳苓已經換上一身白喬其紗的裙子，還帶了一條薰衣草紫水晶項鏈，沈含玉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是染色的。

    她已經畫好了淡妝，整個人清清爽爽的，估計時間也差不多了，輕輕靈靈跑下樓去準備迎接宗青時。

    沈含玉直接從床上跳到地上，她不能就這個樣子出去。

    她想到了包裏壓箱底的那條旗袍。要是平時上課，穿上它是有些太張揚了，可是做報幕員，一點問題沒有。

    外麵似乎有車聲，女同學們一窩蜂衝了出去。

    夏玫沒有走，見沈含玉還在包裏翻東西，就留下來。

    “要不要在楚嬌嬌那裏借一件？”

    平時上課，大家打扮的都很樸素，因為朱老師一再強調。今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看出沈含玉的寒酸了。夏玫於心不忍。

    楚嬌嬌的衣裙，穿在沈含玉的身上，都會有些大，因為她更高更壯。

    “我這有條裙子，隻是全是褶了。”沈含玉把旗袍拿起來。

    “好漂亮！”夏玫眼睛一亮，可隨即也發愁了，這料子容易出褶，在包裏壓了這麽多天，根本沒法穿出去。

    “我看她們都下去了，給你們兩個開點小灶兒。”阿姨端著兩隻碗上來。

    沈含玉和夏玫忙接過去，是燉蛋，甜甜的，加了紅糖。

    “阿姨，我回家了想你怎麽辦？”沈含玉嘟著嘴，靠在阿姨的身上撒嬌。

    “想我了就來看我，我也舍不得你離開。”阿姨說著，眼圈紅了。

    “以後有時間就來看你們。”夏玫借著沈含玉的光兒，也沒少被照顧，也有感恩的心。

    “今天不是表演節目嘛，食堂都清出地方了。我看她們都打扮得很漂亮，小沈你怎麽還不換衣服？”阿姨也瞧著沈含玉穿的太簡單了。

    “我也沒什麽可換的。”沈含玉垂頭說道，“這有一件，還壓了很多褶子，沒法穿。”

    阿姨見了那旗袍，也是眼中一亮。

    “這可是好東西，咱小沈穿了，不得多漂亮呢？不就是一點褶兒嗎？好辦。”阿姨說著拿起旗袍，帶著她們下了樓。後廚已經在準備午餐了，中午大家一起吃飯，後廚的人也上桌，所以先準備好，以涼拚為主。

    “給我讓個地方，我要給小沈熨衣服。”阿姨嗷地一嗓子，可是好使，馬上就給她讓出一張桌子來。

    “太麻煩了吧。”沈含玉見打擾了他們的工作，有些為難情。

    “沒事兒，來吧。看我的工夫！”阿姨一看就是會幹活兒的。

    她把桌子上反複擦了，又拿出幾條新的白毛巾鋪上去，把旗袍用手摸平放好，取出一隻噴壺加滿清水，均勻地噴在旗袍上，再用手撫平。

    那邊大師傅已經做好了準備，喊著，“讓嘍，讓嘍，開水來了！”

    這次端來的是個嶄新的白搪瓷缸子，倒進開水，阿姨端起不，在旗袍上緩緩推過去，所過之處，布料神奇地展開了，所有的褶子都不見了。

    “哇，好美！”夏玫不由得拍手叫道，這真是化腐朽為神奇。旗袍轉眼就跟新的一樣了。

    窗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往樓上來。沈含玉的心突突亂跳起來，這是宗青時上樓了嗎？

    聽曲芳苓的意思，戲服送到了，要在宿舍化妝，那就是說他們都應該在宿舍，這麽一來就沒她換衣服的地方了。

    阿姨看出了她的疑慮，抬手向後麵一指說，“裏麵兩個員工休息室，你去我那屋就行了。”

    本來沈含玉還想著要不要這麽早把旗袍換上，可是瞧著師傅們的眼神，都急著看效果，隻好拿著旗袍走進去。

    休息室不大，連個鏡子都沒有。夏玫幫她把旗袍穿好，係上領口的盤扣，眼中已經掩飾不住地羨慕了。

    “小玉，你美極了。”

    頭發是夏玫幫著梳的，編了兩根辮子，再對著盤上去，優雅大方。

    沈含玉猜測應該是很好看，可是沒有能照一下的地方，她也隻能按捺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跟著夏玫走出來。

    “仙女啊！”阿姨脫口而出。

    後廚的師傅們全傻在原地，半晌才有個人吞了一下口水，擠出兩個字，“好看。”

    “沈含玉在嗎？”顧向北滿頭是汗闖進來。

    夏玫把沈含玉向前一推。

    顧向北也怔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原來自信的一個人，突然就局促不安起來，眼神都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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