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誌們，說真的，如果喊幾句就有用，你們就去喊，我也幫忙。可惜這解決不了問題。聽說李道天的事兒出來後，你們也去廠子裏鬧過了，也去二輕局鬧過了，最後呢？無事無補吧？”沈含玉說得眾人都唉聲歎氣。

    “我們窮老百姓，沒活路了！”

    “不，活路來了，我這不是來了嗎？”沈含玉站起身，在台上走了幾步，她實再坐不下去了，冷氣從腳底向上竄。

    “你來有什麽用？弄個花瓶過來，能管飽？”不知誰在台上喊了一句，眾人哄堂大笑。

    “我不是花瓶，我是認真的來領你們創業的。我就一句話，願意跟我幹的就留下，不願意跟我幹的，回去繼續等著總廠給你們安置。”沈含玉把臉一板，還真有些震懾力，台下的嘻笑聲消失了。

    “這廠子都成破大家了，跟你幹能幹出啥明堂？”

    “我們廠要改項目，最先恢複生產的是技術室，工人們回到各種的崗位，檢修機器，做複工的準備。”沈含玉先給點定心丸。

    “欠的工資啥時候發啊？”又有人老話重提。

    “欠的工資，一時還發不出來。”沈含玉見台下又一陣騷動，忙擺了下手讓他們安靜，“但是肯來複工的人，年前會發一個月工資的，先保證過春節。”

    聽說有一個月工資拿，這些人馬上激動起來。要知道從出事到現在，他們可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弄出一個月的工資來，這美女廠長答應的很痛快，估計是錯不了的。

    這一個月的工資，沈含玉並沒有跟顧廠長商量過，她從顧廠長的話裏聽得出來，廠子裏要先撥給她一部分啟動資金的，再怎麽也能擠出工人的一個月工資來。

    分廠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機器都在，原料庫雖然清空了，那是為了平賬。現在化工廠的倉庫裏堆的滿滿的，各壓的原料多了，拿過來先用著，根本就不成問題。

    現在隻要把士氣帶動起來，技術抓起來，恢複生產並不難。

    有這一個月工資做誘餌，台下的人都老實多了。接下來沈含玉先摸底兒。

    原來廠長辦公室的秘書和辦公室主任，都沒有調到總廠去，也在放假的狀態。

    這還是因為顧廠長把關，分廠的事兒一出，所有人都想回總廠。顧廠長也看明白了，開一個頭，以後就收不住，為了一碗水端平，他把這條路就掐死了。

    除了後期因為技術室需要，特招回的幾個技術人才，其它人都沒動。

    今天開會，秘書偷著到場了，辦公室的主任和副主任及文員，都沒好意思露麵，在家等消息呢。

    聽沈含玉說得很像樣，秘書忍不住站了出來。

    沈含玉一見她，真是大喜過望，來得太及時了。總不能她自己去做人員登記吧。

    有秘書引見，她又給辦公室的人打了電話。

    那邊聽說恢複生產，到是很支持，都表示馬上趕過來。

    工人登記在晚上就報上來了。技術室的人隻剩下兩個，都是有點水份的，工作能力不算強。

    財務室的人因為被李道天牽連，一個開除，一個停職，都沒來開會。

    車間主任也被停職了，各崗位工人到是都在。

    因為那時都是住宿舍的，有事兒一呼百應，一些沒開會的人，聽說有一個月工資的事，也都跑過來，差不多就全員招齊了。

    那年代都指著工資生活，這憋了近一年，所有人都嗷嗷叫呢，給一個月是一個月的，先拿到手再說。

    因為這一個月工資，本來大家怨聲載道的，現在都眯著不敢多話了。

    沈含玉連夜把辦公室的人招來，又開了一次會。她現在急需兩個得力助手，一個抓生產，一個抓技術。

    “唉，分廠很難再起來了，這是一盤散沙，從開始就沒打好底子。”說話的是辦公室賈主任。

    再有三年他就退休了，可幹可不幹的，隻是一生平平穩穩，快退了出這麽檔子事兒，堵得難受。

    “在抓生產上，有沒有人才可以推薦一下。回總廠要人不現實，誰也不想來，最好我們自己能解決一下。”

    “我說了，你可能覺得可笑，李道天那人，浮誇，好麵子，可是有一點，他抓生產很厲害！就是讓麵子給害了！”賈主任的話，讓沈含玉一怔。

    李道天現在被停職，聽說賦閑在家，難道還要讓他出山嗎？

    “技術室那邊，原本也沒有太厲害的角色，調回去那幾個，也是借著由頭。還是要抽人過來。”賈主任畢竟是老薑，想得很多。

    沈含玉覺得自己找對人了，以後要多倚仗他。聽說李道天那時為了奪權，特意架空賈主任的，他們一直不睦，現在賈主任能推薦李道天，這事兒有點意思。

    “您知道李道天家在哪兒嗎？我找個時間過去一趟，看看他有什麽意見。”沈含玉決定去碰一下運氣。

    “好，我把地址給你寫下來。”賈主任掏出老花鏡，認真在紙上寫下地址。

    沈含玉仔細收好，宣布散會。

    從會議室出來，見宗青時站在走廊裏，手裏拿著一件羽絨服，不由分說就往她的身上披。

    “這哪來的？新買的？”沈含玉一眼瞧見，標簽還沒拆呢。

    “你以後就穿羽絨服吧，別臭美了。”宗青時冷著臉說，手下用力，沈含玉根本掙脫不出來，銀狐領圍在臉龐，暖暖的，她也不想再掙了。

    門口停著一輛新車，是宗青時的新座駕。

    “這麽快買來了？”沈含玉驚詫宗老爺子的效率。

    “有錢就有效率。”宗青時倒不客氣。

    “送我回招待所吧，我想早點休息。”沈含玉沒說實話，她想做的事太多了，現在恨不得馬上飛回去開始工作。

    “你個小騙子，你是想休息嗎？”宗青時恨恨的說。

    “隨你怎麽說，送我回去吧。”沈含玉挽著他的胳膊，仰起小臉，大眼睛卡巴卡巴的，一副可憐相。

    “別弄出這副德性，我不吃這套。”宗青時嘴上這麽說，車可是向化工廠方向開去的。

    車停在門口，沈含玉小跑著向裏麵去，突然發現辦公樓的廠長辦公室還亮著燈，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向那邊，不用說，顧廠長不放心，在等她匯報呢。

    她講了一遍開會的經過，聽到一個月工資時，顧廠長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先斬後奏了。”沈含玉態度好，馬上承認錯誤。

    “這件事，你做得對，雖然分廠存在重大問題，可是責任主要在廠長，工人是無辜的，讓他們過個好年吧。”顧廠長無聲的歎道。

    這件事上，顧廠長很為難的，當時事情出來，他雖然不是主要責任人，也受了牽連，為此二輕局反複來查，萬幸的是陳廠長沒有一點經濟問題，這才算罷了。

    他心軟，同情工人。可是事情不能開口子，隻要扯開個口子，提要求的就多了，到時他真是顧不過來。

    讓沈含玉過去，他也知道是冒險。可是不知怎麽回事，就覺得這女娃不簡單，能做點大事。

    他在管理上保守了一輩子，突然就想放一下手。

    “顧廠長，技術室那邊，我已經找到一個肯跟我走的，叫丹秋。”

    “不是還有個程麗紅嗎？”顧廠長說的是大姐的名字，沈含玉有點吃驚，不知道大姐怎麽先把事兒捅出去了。

    她還沒給回複，自己到急著宣布了，這不是她平日行事的作風。沈含玉覺得事情不這麽簡單。

    她還真猜對了，大姐是因為替丹秋打抱不平，跟科長吵了起來，一氣之下說要調走的。

    科長也是欺人太甚，本來技術室也不太忙，可是他偏就打電話讓丹秋回來加班。

    技術室的女同誌不少，都有孩子，知道一個人帶孩子的辛苦。可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誰敢公開跟科長頂，最多背後罵他幾句老絕戶，沒人性。

    大姐先前也忍著，聽到他摔了電話，就坐不住了。

    “科長，丹秋也不是偷懶出去玩了，孩子生病也是沒辦法，你就通融一下唄。”

    “你說的好聽，通融？都通融了，工作誰幹？”科長想不到大姐平日裏不多說話的人，敢出來挑刺兒，這樣的必須鎮壓，不然就把風氣帶壞了，所以馬上把火氣轉向她。

    “這麽多人呢！誰不能幹？”大姐把話說完，發現說錯了，這不是得罪人嗎，她一咬牙說，“我幹！”

    “你自己一攤兒還沒幹明白呢？上次的圖紙不是要返工的嗎？”科長見她不肯服軟，氣得直接開始翻小腸。

    大姐也是女人，也是要麵子的，一聽被揭短，當時就急了。

    “一個圖紙返工叫事兒嗎？你問問這屋子裏誰沒返工過？好像就你沒有吧，也難怪，一天啥都不懂，連個基礎圖都不會畫的，肯定不會出錯，就知道指使別人！”

    大姐這話說的就有點狠，科長是憑關係調來的，外行領導內行，一直飽受詬病。

    隻是沒人敢公開說，現在被當麵指出來，麵子裏子都掛不住了，當時就炸了。

    “你什麽意思?別給你臉不要臉！”科長的手指快點到大姐的鼻子了。

    那些人本來還看熱鬧，現在覺得大姐要吃虧。忙上來拉架，年齡大的女同誌底氣足，把大姐護在身後。

    平時大姐膽小，有事兒就眯著，今天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說什麽也不肯罷休，跳著腳在後麵嚷。

    “你自己業務不行，瞎指揮，我們犯的錯，都是替你背的鍋！”

    這句話說到了所有人的心裏，沒人敢鼓掌，可暗自都豎了大拇指。

    “行，我瞎指揮，你不愛呆，你就滾!我在一天，你就得聽我瞎指揮!”

    “走就走!我要去分廠技術室了，再也不聽你在這裏滿嘴跑火車，你也不照照鏡子，當自己很帥氣呢。就是一個猥瑣男，太把自己當事兒了!你要不是當個科長，你問一下，有人多看你一眼嗎?我呸!”

    大姐這幾句話，可是把眾人都聽楞了。

    咋地了?撕破臉皮了?還要去分廠?

    分廠還存在嗎?這什麽情況?

    大家都急著分析形勢，連科長都被她噱住了，沒敢繼續吵下去，不知道她這是什麽路數。

    大姐一跺腳跑出去，找到人事科開調令。

    這才把事兒鬧到顧廠長那裏。

    科長出去轉了一圈，才把底兒摸清，原來沈含玉暗渡陳倉，已經把分廠弄到手了。

    他回頭一想，不由得冷笑。

    沈含玉他是見過不止一次，人長得不錯，可惜不是他的手下。就看那臉蛋，就不是什麽有能力的人，寫個材料也就頂天了，還想當廠長?做夢吧。

    他在心底冷笑，估計這個程麗紅現在被沈含玉哄得找不到北了，真去分廠，總有一天要哭著回來求他。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可以等到那一天。

    科長再回到辦公室，是把門踹開的。

    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本來都圍在大姐身邊，向她打聽分廠的事兒。見風向不對，都各自回了崗位。

    “咳!我這廟小，不留爺，要走的快走!別在我這裏礙眼了，別在髒了您的腳!”

    這話指著誰，大家心知肚明的。大姐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一分鍾不想多呆，看不得他那惡心嘴臉。不由分說，抱著箱子就走出去。

    到門口時，對開的門有些礙事，她用力頂了一下沒打開，竟沒一個人敢來幫忙的，也是人走茶涼，看著心寒。

    現在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她抱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從技術室出來，滿眼的心酸。

    怎麽說也在這裏呆了幾年，最後落這麽個下場。

    分廠最後能怎麽樣誰也不知道，如果真是改革失敗，那她的工作可就作沒了。

    丈夫找不到，家沒成呢，工作要是再不保……

    她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走！”沈含玉一把搶過她懷裏的箱子，果斷的說。

    大姐這才發現，在這裏抹眼淚就是讓人撿笑話，忙跟上沈含玉的步伐。

    “去哪兒？”“你都說跟我走了，不許反悔啊！”沈含玉打趣她。

    “走！”大姐也豁出去了。

    憑著直覺，她就覺得沈含玉打定主意的事兒，一定錯不了，這小丫頭主意正，有遠見，身上還有一股子狠勁，也不知哪學來的。

    “小玉，小玉!”喬師父飛奔過來，鞋都要跑飛了。

    “師父怎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