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芬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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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你過來的時候可以進到聖所裏,”亞戴爾說:“我在中殿有個小房間,你可以在裏麵休息。”

    黑袍法師看了他一眼:“不,亞戴爾,你的老師厭惡我,我可不想被他驅逐出去。”

    “怎會?”亞戴爾說:“老師不是一個嚴苛的人。”甚至可以說或是和藹可親,尤其喜歡孩子。

    他的次兄盯著他,眼神奇異:“如果不是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用法師常用的那種輕柔陰冷的語調說道:“我簡直要以為你是在嘲弄我了——我怎麽知道他厭惡我?亞戴爾,我才是家裏的次子,我才是那個應該披上白袍的人,如果不是他無情的拒絕了我,那麽站在這兒邀請別人進入中殿的將不是你,而是我。”

    他滿意地看著弟弟的麵頰由緋紅變為蒼白。

    “你是幸運的,亞戴爾,”法師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年輕牧師的麵頰:“好好地藏著它,別一不小心弄丟了。”

    ***

    亞戴爾不得不帶著一個壞心情去見他的新朋友,如果那個黑發的施法者願意做他朋友的話。

    他還抱著一點小小的期望,就他所看到的,克瑞瑪爾不太可能是平民出身,灰嶺有許多優點,但對養尊處優的貴族來說,缺點也不少,最起碼的,據他所知,灰嶺沒有仆人和奴隸。

    精靈的船到達灰嶺時正值深夜,人類或其他沒有夜視能力的種族在行船時總是要避開黑夜,但對於隻要有一絲光亮就能看清楚百尺之外的一隻蜻蜓的精靈來說,泊船過夜完全是種不必要的浪費——升起飛翼,逆流而上的船就像那些急著回到故土繁衍後代的鮭魚那樣,不斷地騰躍超越那些隱藏在黑暗湍急的河流裏的階梯狀岩石——逐級向上。

    羅薩達的牧師從狹小的舷窗向外張望,但除了散發著淡淡灰白色光芒的秘銀飛翼他什麽都看不見,被撕碎的水流撲向他的臉,帶來如同細針戳刺般的痛感。

    “讚美羅薩達。”亞戴爾無可奈何地抱著兄長的箱子把自己卷縮成一團,他真不知道自己要到第幾次才能習慣這種驚心動魄的旅程。

    幸好這種行船方式不單是為了恐嚇一個人類,它同樣有著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亞戴爾小小地打了個盹後,他就看見了克瑞瑪爾,他站在柔和明亮的白色光暈裏,披著他的皮質灰鬥篷,揮動手指,幫助船隻緩緩減速,真糟糕,亞戴爾模糊地想,他顯然不介意工作。

    隨即他又高興了起來,因為克瑞瑪爾向他揮了揮手。

    一塊生滿青苔的卵石差點讓羅薩達的牧師樂極生悲,裝滿了法術材料的小箱子從他的手裏滑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堅硬的河灘來個不甚溫柔的親密接觸,如果不是克瑞瑪爾及時地伸出手臂抓住了它——它的重量讓施法者的手臂下墜,他可知道為什麽亞戴爾要用上兩隻手了,他控製著自己的好奇心,但敏銳的耳朵還是能夠聽見金屬與玻璃瓶子碰撞的聲音。

    ——有意思。自從來到灰嶺後就很少開口的巫妖突然說。

    ——什麽?

    ——真正的龍血,巫妖說,不是那種用來做墨水的四腳蜥蜴的血,而是真正的巨龍的血,雖然不多,還有著惡魔與魔鬼的血,加起來的分量差不多可以召喚一打深淵生物了,而它們被裝在一個由羅薩達牧師帶來的箱子裏。

    ——他說這是法術材料。

    ——巫妖發出辛辣的笑聲,當然,法術材料,當然是法術材料,為什麽不是呢——聽著,邀請他和你一起住,給他點蜜酒,和他聊聊天,問問這個箱子是誰給他的。

    ——你想幹什麽?

    ——不是我想幹什麽,而是他,或者拿到這個箱子的人想幹什麽,去做,蠢貨,除非你想要某天一早醒來,發現你的鄰居已經換成了某個深淵位麵的常住人口。

    但還沒等克瑞瑪爾做出邀請,亞戴爾就提出了他的要求,他的理由很充分——時間已經太晚了,他不想去打攪很可能已經入睡的凱瑞本或別的什麽人。

    “唔,如果你們堅持,”伊爾妲說,看著麵前的兩個小家夥,還有那隻箱子:“那是要給芬威的,是法術材料?”

    “是的,”亞戴爾說,“但抱歉,我的兄長要求我親自交給芬威。”

    ——噢,我們知道這是誰給誰的了。

    ——弄清楚那個兄長的身份。巫妖命令道,能夠拿到這些東西的人不會平平無奇。

    “法師,”伊爾妲抱怨道,但並不是真的在生氣:“好吧,你拿給芬威,我會轉告他的。”

    亞戴爾的兄長也是個法師。

    一點也不奇怪,執政官的次子如果有施法天賦,想要成為一個法師是很容易的事情,無論從哪一方麵,政治還是金幣,他們要比平民或普通的富商接觸到更多的施法者,執政官所需要做的,就是從裏麵提選一個強大而合適的導師——但他最後選擇的,並不是他們之前認識的任何一個法師。

    那是個陌生人,亞戴爾隻記得他的嘴唇很薄,是那種很深的暗紅色,就像是一道被銳利的刀子劃開,堪堪凝結的傷口,他的身軀高大而瘦削,披掛在肩膀上的長袍和他投下的影子一樣濃重得無法分解。

    在最初的幾個月裏,他的次兄還會給他的小弟弟表演一些戲法,像是一個活潑的光亮人形,憑空挪移不太重的物體,在書本和物品上打上印記——但隨著時間流逝,他與亞戴爾的往來越來越少,甚至不再親密交談,這讓執政官的幺子倍感寂寞——他和亞戴爾的關係甚至要比長兄與亞戴爾的關係更好些,或許是因為長子常年在外的關係,十幾年來亞戴爾隻見過他寥寥幾麵,對他可以說是毫無印象,而他們的母親早逝,父親又忙於各種事務,陪伴亞戴爾的一直隻有僅僅年長他三歲的次兄。

    ——問問那個導師的名字,巫妖說。

    “我不太記得了,”亞戴爾承認道:“他很少出現,”他抵抗著倦意,冥思苦想:“是個很拗口的名字,比你的名字還要古怪,克瑞瑪爾……”

    他說出了一個名字。

    巫妖沉默了一會——如果這個名字是真實存在的,他說,我們或許真要有點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