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弗羅的俘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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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德蒙法師在鏡麵的另一端說:“我以為你會比我更了解精靈,你身上有著一半精靈的血,還和他們共處了七十年之久,”他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笑容,好讓它看起來既不偏向於嘲弄也不偏向於同情,免得這個固執狹隘的半精靈遷怒到他身上:“精靈們一向如此,”他說:“他們喜歡美麗而充滿活力的東西,還有人,沒什麽可指責的,這是他們的天性。”

    他微微一笑:“那位克瑞瑪爾法師我雖然未能親見,但據我的弟弟亞戴爾所描述——他是個接近完美的年輕男性,聰明,強大,俊美而純潔,還有著屬於埃雅精靈的黑色頭發,唉,倘若我的兄弟並未誇張其辭,芬威,誰能不被他吸引呢?這麽一個人,愛上他會是件多麽簡單的事兒啊。”

    “我找你不是為了討論這個的。”芬威說。

    “啊,”德蒙說:“當然。”他並沒有去提醒一開始向他抱怨伊爾妲與克瑞瑪爾太過親密的正是芬威,他像是理解了什麽似的輕輕地點著頭:“我很抱歉。”

    “沒關係。”

    芬威幹澀地說,異於人類的細長手指緊緊地捉住了桌子的邊緣,他虛弱地掉過頭去,注視著牆壁上的一副絲毯,像是這樣就能杜絕德蒙的話在自己耳邊回響——這幅幾乎覆蓋了整個牆麵的絲毯是伊爾妲的作品,耗費了她整整十年的空暇時間,它所呈現的是銀冠密林深處的景象,霧靄正在消散,密林中光斑點點,銀冠樹伸展著稠密的枝葉,難以計數的藤蔓纏繞並從樹枝上垂落,如同帳幔,又如同鐵壁,低矮多刺的灌木與紛繁蕪雜的草木縱橫交錯,透明閃亮的溪流在它們的庇護下汩汩前行——在整個畫麵的左上方,幾乎與畫布同色的銀白色絲線編織出一個隻能說是隱約可見的輪廓,粗心的人類甚至有可能忽略或誤認為遠處山峰的投影,但芬威知道,那是精靈們不為外界所知的巨大殿堂的一角。

    半精靈永遠無法親眼目睹與觸及的神聖之地。

    “芬威?”德蒙略微提高了點聲音,兄長的歸來打亂了他的計劃,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是那麽多了,他必須讓所有的輪子都轉動起來。

    “我在聽著。”芬威不耐煩地回答道。

    “我隻是想問一下,”德蒙保持著虛偽的和善語氣:“你有摧毀那本法術書嗎?”

    芬威頓時慌亂了一下,他的視線無法控製地向一側滑去:“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它裏麵記載的法術都很危險,”德蒙充滿誘惑地說:“也同樣有力——我的朋友,如果你沒有把握——我的導師近期內會回到白塔,也許我們應該把這本書交給他來處理……”

    “不!”芬威高聲叫道:“我知道該怎麽做,隻要再做上一兩個小實驗,我就能確定該如何徹底地銷毀它了——我和你交換了那些材料——你知道的!?”

    “是的,”德蒙說:“我知道,但說實話,這本書原本就是導師的,如果他向我索取,我是不能拒絕他的。”

    “還有多久?”

    “兩天,最多三天。”德蒙說:“努力吧,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可敬的芬威法師。”說完,他向芬威淺淺地行了一個法師禮,畫麵暗了下去,鏡麵逐漸恢複成銀白色,血跡蕩然無存,就像被它吸收了。

    “兩天,或者三天。”芬威重複道,他雙手顫抖地收起秘銀鏡,從用法術封鎖的抽屜裏取出那本法術書,瘋狂地閱讀起其中的一條法術……

    ≈≈≈

    芬格爾死了,他是一個半精靈,有著如辛格精靈一般的淡金色長發與翡翠色的眼睛,除了耳朵,在外表上,他與精靈別無二致。

    他曾被勒住脖子懸吊起來,喉骨因此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但這不是唯一的致命傷,有人剖開了他的胸膛,取走了他的心髒與一部分內髒,還有大部分的血液,這些都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完成的,手法幹淨而利索。

    伊爾妲曾經看到過相近的手法,在一個紅袍的犧牲品身上。

    芬威試著進入哀悼荒原,也就是靈魂必經之地,尋找這個死者的意識,想要詢問其中的細節,卻令人驚訝地失敗了——他得不到任何回應,這種情況原本不該發生,哪怕隻剩下了一塊碎片,在沒有被吞噬、同化與甄選之前,靈魂都會回應族人的呼喚——這代表著不僅僅是軀體,受害者的靈魂一並遭到了最完全的毀滅。

    這又像是灰袍慣用的手法,為了避免追蹤與複仇他們經常那麽幹,還能為自己積累點貨幣和食物。但不管是哪個,都毫無疑問地預示著罪惡與災禍已然再次向這個靜謐而又美麗的山嶺伸出了它們猙獰的利爪。

    灰嶺的管理者是個德魯伊,他召喚了他動物夥伴,不那麽意外地得知了那個區域的飛禽走獸均已逃走或是死亡——一隻渡鴉混淆不清地告訴管理者,驅趕它們的不是別的,正是一股黑暗而又冰冷的氣息,就像是沼澤,墓穴或是人類的行刑台。

    “他之前和誰在一起?”

    “……克瑞瑪爾。”回答這個問題的精靈有點遲疑,黑頭發的施法者在灰嶺的時間是最短的,但也是在最快時間內獲得他們信任和喜愛的人,除了芬威,沒人願意相信他會是凶手或是幫凶。

    “那麽克瑞瑪爾有看到什麽嗎?”

    事實上,正是巫妖首先發覺了那股讓動物們躁動不安的陰冷氣息,而後是鮮血和死亡,他異常熟悉的東西,異界的靈魂在得到警告後迅速奔向了可憐的芬格爾,但在巫妖告訴他被害者已經徹底死亡後他及時地停下了腳步,就一會,但足以保證第一個出現在那兒的不會是他。

    ——我以為你會堅持保有首位尖叫者的殊榮。巫妖諷刺道。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們的電影,異界的靈魂說,雖然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如果某人傻乎乎地站在一個案發現場,身上沾著血,腳下倒著屍體,一般而言,都會有人指著他大叫一聲凶手的。

    ——哈,看來你對這些精靈也不是那麽放心的。

    ——信任不是用來測試的,異界的靈魂反駁道,如果能讓自己保持幹淨,又何必跳進泥沼裏然後再來大費周章的辯白洗刷呢?凶手可能就在你解釋與被解釋的時候逃之夭夭了。

    管理者召回了所有的半精靈與精靈,但灰嶺最為重要的巡防工作必須繼續,他加強了每支隊伍的力量,縮短了巡防的路線與增補了縱向的人數,即便如此,仍舊出現了第二個受害者。

    和芬格爾一樣,他被丟棄在地上,但看得出曾被懸吊起來,幾乎沒有反抗,失去了心髒,肺和大半的血液,芬威特同樣無法找尋得到他的靈魂。

    “這個人對灰嶺非常熟悉,”管理者說:“他知道我們巡防的路線以及交叉行進的間隔時間,所以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實施他的惡行。”

    “我說過,”芬威說,兩隻手收在長袍裏:“外來者隻會給灰嶺帶來毀滅。”

    “夠了,”伊爾妲說:“克瑞瑪爾的身體裏流著和我們相同的血。”

    “那是埃雅精靈,不是辛格精靈。”芬威冷冷地回應道。

    “但他從未被安排過巡防,”伊爾妲憤怒地說:“第二個人被殺死的時候他還在數千尺以外。”

    “即便迷鎖已經限製了傳送術的使用,但對一個法師或術士來說,幾千尺可算不上太遠,”芬威說:“而且他完全可以預先收攏一個或多個同夥,他隻需要給出路線與時間。畢竟他是那樣地善於觀察並有著出類拔萃的記憶力——就像你讚美過的,他從未在灰嶺中迷過路,因為他記得每棵曾經與他擦肩而過的樹木特征;他又是那麽地討人喜歡,短短數十天,還有誰沒和他在月光下跳過舞,唱過歌,喝過酒,品嚐過甜美的糖果?他們對他簡直就是毫無防備,就像你,伊爾妲,我相信,若是能挖開他肚子的話,我們會找到如巨龍寶藏那樣繁多而又精彩的秘密。”

    他說,一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不,或許隻有他一個,伊爾妲,他手腕上的那根銀色細繩,那是根秘銀絲繩,什麽樣的絲繩需要用秘銀作為主要材料?魔法繩,有很大的可能,那是一根被施加了永恒活化術的繩子,你看,他都不需要準備相關法術,隻要拋出那根繩子……”

    “芬威!”

    芬威看向管理者,臉上帶著興奮而病態的緋紅:“我知道你們或許不想在事情明了前抓捕或囚禁那個……人,”他堅定地要求道:“但至少,他的法術書必須被收繳——如果他真像你保證的那樣無辜,”他轉向伊爾妲:“那麽他就該接受,你會保護他的,是不是?既然如此,他應該能夠忍受三天到五天沒有法術的生活。”

    “芬威……”

    “否則我就去告訴灰嶺的每一個人,”芬威說:“你們正在縱容一個罪犯。”

    ≈≈≈

    “你沒有銀幣,”弗羅的牧師說:“也沒有金幣,更別提禮物了,那麽好人,”她修剪的異常圓潤並描繪著花朵的指甲在門羅肥碩的下巴上輕輕滑動:“你有什麽值得我迷戀的特別之處呢?”

    “想想?”她呢喃著:“你肯定有,羅薩達的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