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隊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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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瑞本接過了那片像是金屬,又像是羊皮紙的東西,當他碰到它的時候感覺到有一股微弱的魔力穿過他的手指,就像他在觸摸一卷魔法卷軸那樣——精靈們對魔法的力量是相當敏銳的,即便無法使用,也能有所察覺,但那隻是一抹像是隨時都會消散無蹤的力量。他將殘片拿到眼前細細觀察,它顏色暗沉,邊緣殘破,看上去與一片老舊的金箔相仿佛——一些法師與術士常用金箔來裝飾自己的法術書——尤其是那些有時需要隱瞞施法者身份的人。秘銀與精金固然好,但它們太容易讓人捕捉到本不該有的蛛絲馬跡了……不過施法者在對待他們珍而重之的法術書時從不懈怠,在無法選擇精金與秘銀的時候,黃金與白銀就成了首選,魔法的力量在它們之中穿行的時候明顯要流暢於其他金屬。

    這塊殘片是從一本書籍的邊角脫落下來的,上麵琢刻著細密的花紋與符號,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沒有被蝙蝠能夠融解鋼鐵的胃液模糊掉,牧師又為它做了必要的清潔與保護。

    “要知道,”在精靈遊俠反複撫摸它的時候,盜賊忍不住說:“這樣的東西在尖顎港有成千上萬,隻要你願意往那些黑洞洞的小巷子裏走一走,總會有幾個人拿出點好東西請你鑒賞一下的——不是巨龍隕落的山穀,就是囚禁著魔鬼的洞穴,還有一個危險的刺客藏匿在某個無名小島,堆積如山的金幣寶石……應有盡有,內容齊全的足夠一個吟遊詩人唱上二十年之久。”

    “但我記得確實有那麽一首詩歌描述了此事,”精靈說:“那位可敬而虔誠的追隨者是否被人稱為傾聽者裏奧博德?”

    伊爾摩特的牧師頓了一下,他不是個擅長記憶的人,他在思想中翻找了一會,才慎重的點了點頭:“是的,在那本書籍的最後……那位大人。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並非想要為自己揚名,而是希望萬一有人想要查閱這份記錄,它不至於被當做一個杜撰的故事。”

    “那麽這個,”盜賊問,“又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法師有他的法術書,”他近似於無賴地說:“它又不是擺在我麵前的金幣,更不是能夠戴在女人發間的花朵,我們為什麽要為了這份還需要搏命去取的酬勞費上這麽一番周折呢?”

    “就像您剛才與這位尊敬的遊俠所說過的,”伊爾摩特的牧師以一種比盜賊更為厚顏無恥的態度說道:“不解決此事,您們也不太可能離開這兒呀。”

    “而且。”他窺著盜賊立時變得危險的表情,及時地補充道:“善神的追隨者在廢墟中找到的金幣與貴重物品少得可憐,既不符合他生前的身份,也與他身後的身份不甚相稱,據說那個可憎惡毒的不死者留下的真正珍藏並未放在明處,它被藏了起來,和那本法術書一起。”

    “但就事實而言,”凱瑞本說,他將那塊殘片轉遞給了克瑞瑪爾。躺著也中槍的曾經的不死者接過殘片,開始施放一個法術:“我沒能看出它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它曾經蘊含著力量,”牧師說:“正如您們所見,我並不是一個強大的牧師。這座村莊和我自己能夠堅持到現在,幾乎都倚靠著它。”

    “什麽樣的力量?”

    牧師躊躇了一會,顯然他不怎麽願意說出來,並且對這個力量有所懷疑與厭惡:“……死亡……”他很小聲地說。“隻要將力量注入其中,死亡的陰雲就會籠罩在生靈的頭上。”

    “克瑞瑪爾?”

    “我不覺得,”巫妖說:“上麵既沒有邪惡混亂的氣息。也沒有帶著腐蝕性與毒性的負能量。”

    “但它的確能做到啊……”伊爾摩特的追隨者說:“直到你們來之前的那一晚。”

    “它也沒能讓你離開這個村莊嗎?”葛蘭追問道。

    “如果能,”牧師不安地蠕動了一下手指:“請相信我,我是不會那麽做的——我會在第一時間大聲地警告您們。”

    “那可隻有魔鬼知道了。”葛蘭無所謂地說,但他已經不再注意伊爾摩特的牧師了——黑發的施法者在施放了兩個法術後就將這塊殘片交給了伯德溫,因為微光時刻的戰鬥,他被迫保持躺臥的狀態——最起碼要到第二天的早晨,他對魔法之類的東西隻有初步的了解,並且更看重其效用而不是原理與細節,畢竟在雷霆堡與獸人作戰的時候,他隻需要知道某個法術能將他們冰凍起來,某個法術能將他們全都燒成焦炭就行了,但出於禮貌,他還是接過了那塊小小的玩意兒,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裏翻看起來。

    讓盜賊露出戲謔而冰冷微笑的不是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笨手笨腳的伯德溫,而是依偎在這個灰發戰士身邊的梅蜜。房間僅有的椅子空著,誰也沒做,弗羅的牧師卷縮著兩隻如同珍珠般皎潔的小腳,半坐半躺在伯德溫身邊。

    在照顧那些傷者的時候,弗羅的牧師不失時機地也給自己弄來了一點溫熱幹淨的水,她用梳子沾著水給自己梳理了頭發,現在那頭豐潤厚實的深褐色頭發還帶著些許濕潤;她細細地擦拭了自己的臉,拍打麵頰讓它們變得嫣紅動人,她總是咬著嘴唇,潔白如同貝殼的牙齒在柔軟的下唇上留下印記與加深的顏色——伊爾摩特的牧師隻在這個房間裏準備了一盞鯨魚油燈,在伯德溫拿到那塊殘片之後,她泰然自若地從小桌子上拿起它,端到伯德溫身邊,她不辭辛勞地端著它,將亮光和自己送到戰士的身邊——盜賊發現她有著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特別是在燈光的照耀下,你可以在這雙眼睛裏找到陽光的金色,森林的綠色,雨雲的灰色和天空的藍色,隨著光線的每一次變動,眼睛的顏色也會隨之變化,葛蘭知道人們常會將這種眼睛稱為寶石眼。更準確點說,是歐泊寶石,它是變幻莫測而又美麗無窮的。

    “葛蘭?”

    葛蘭抱著手臂轉過身,“請吩咐,可敬的大人。”他語氣惡劣地說,同時在心裏對著自己皺眉,因為他竟然沒注意到伊爾摩特的牧師是什麽時候離開房間的。

    “我們需要更詳細與更深入地了解這個地方,”凱瑞本溫和地說,精靈們並不像人類那樣在意他人對自己是否足夠尊敬,他們更喜歡與朋友平等的相處。雖然盜賊現在還不能說是他的朋友,但這點小怨念還是能被忽略不計的,而且他確實需要盜賊的幫助:“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嗎?”他微笑了一下,將手放在自己的腰帶上:“我保證這是有酬勞的。”

    “任憑您們安排。”盜賊說:“我隻想要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當然,”凱瑞本說:“我們都想。”他停頓了一下:“我這裏還有一瓶蜜酒,如果你覺得還能堅持,我們可以在這個夜晚分享它。”

    盜賊將匕首插回腰帶:“你和我?”

    “或是我,”施法者說,而後他轉向凱瑞本:“你受傷了。”

    伯德溫抬起頭。但他沒在凱瑞本身上找到血跡。

    “你的肋骨刺入了肺部。”克瑞瑪爾說:“在高塔倒塌的時候你被一塊巨石砸中,從那時候起你會不自覺地護著你的右肋,然後在帶著伯德溫一路疾行的時候,你有意將長弓背在身前。是因為在顛簸中他會撞上你的身體……”

    “我已經喝過治療藥水了。”凱瑞本無奈地說。

    “在它還沒有痊愈的時候你又去和蝙蝠打架了,”巫妖說:“你和它們爭奪一個嬰兒的時候,從屋頂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明明遠在村莊的另一端,”精靈驚訝地說:“你怎麽能知道這麽多的?”

    我的靈仆。巫妖在心裏說:“停止轉移話題,”他冷漠地說:“你需要休息,今晚隻有我和葛蘭。”

    精靈歎了口氣。屈服了:“你還有多少法術?”

    “和你的治療藥水一樣多。”巫妖諷刺地回答。

    伯德溫大笑起來,他拍了拍身邊:“幸好伊爾摩特的牧師有著一張非常寬闊的床,”他說:“我們可以分享它,然後把蜜酒讓給那兩個家夥。”

    “如果需要……”梅蜜畏怯地說:“或許我也可以……”

    “假如你允許我在蝙蝠來臨時將你投擲出去作為誘餌,”施法者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我會十分地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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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在離開伊爾摩特的聖堂後,盜賊說。

    “為什麽,”巫妖反問道:“你對我來說很有用,”施法者抬起手指,讓盜賊看纏繞在手腕上的纖細銀繩:“而且你總能給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啟迪。”

    “我的榮幸。”葛蘭說,他走在距離施法者約有五尺之遠的地方,但他也知道,在施法者目力所及的範圍內都是他們的領域,這種做法非但極其可笑而且還有點蠢,但他的身體根本不受意誌的控製。

    村莊裏的人沒幾個舍得在夜晚點起火把,他們也不需要,在經過泥屋時能夠從未曾封堵完全的縫隙裏聽到幼兒的哭喊與忍耐不住的哀叫,因為一些受傷不是那麽嚴重的人被留在了家裏,他們的家人在位於房屋中央的灶膛裏煮著牧師給他們的草藥,那股味兒不比糞便更好聞,不奇怪,裏麵真真切切地有著糞便的成分。

    “你覺得我們可以走出多遠?”盜賊問。

    “還記得那個早上嗎?”施法者悠閑地說:“那些農夫在村莊外的田地裏耕作,而且為了不讓祭品們太早發現自己被困住了,設置這個祭地的法師或者術士也會將範圍擴大到他們日常行經的地方。”

    盜賊走起來從來就是無聲無息的,即便是在泥濘,凹凸不平的狹窄道路上,法師也不遑多讓,僅存的微光對他們來說已算得上清晰明白,他們的速度也同樣地快,大概隻用了普通人三分之一的時間,他們就來到了村莊外的田地邊,他們沿著被牛和人踩踏出來的小徑走,經過荊棘處處的拋荒地,來到一塊種植著番薯的地裏,看守番薯地的棚子裏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或許死了,又或許不敢將自己的生命與幾筐番薯等同——再過去是一片茂密的刺玫叢,人類的蹤跡到此為止。

    “起霧了。”葛蘭說。

    “啊,”巫妖說:“我們已經到了需要警惕的地方了。”

    突如其來的霧氣看似尋常,在湖泊、溪水與沼澤,這些水汽充足的地方,往往會出現這樣的霧氣,它繚繞在村莊與樹林之前,如同活物般的翻滾著,起初隻是纏繞著足踝,但很快地,它就攀爬到了你的膝蓋,而後是你的腰部,再來是胸膛——或許是因為感知到了葛蘭與克瑞瑪爾並非那些蠢笨的凡人,它幾乎是一瞬間便濃厚到了就連盜賊的眼睛也無法看穿的程度。

    有什麽東西碰觸到了盜賊的手指,盜賊的精金匕首猛地刺入其中,如果那是有生命的東西,肯定就被當即奪取了它的性命,但匕首傳回的觸感讓葛蘭渾身發冷——比蝙蝠更讓他憎厭的東西,那根該死的銀繩,它纏繞在他的脖子上,將他數次送入瀕死的深淵的記憶還牢牢地在盜賊的腦子裏占有著一席之地。

    繩子從盜賊的袖子裏爬進去,在他的胸膛上纏繞一周,葛蘭想要擺脫它卻又壓製住了這個念頭——施法者不會做出無用的舉動。

    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下一刻,一陣狂暴的小型颶風就從克瑞瑪爾先前的位置呼嘯而起,它卷走了那些濃霧——盜賊聽到了尖銳的吱吱聲,他當即聰明地匍匐下來,有什麽從他頭頂被無形的巨手拖拽離開——風,以及別的東西割傷了他的脊背。

    濃霧消散後,星辰的銀藍色光芒重又覆蓋在這片大地上,番薯地裏一片狼藉,不遠處的刺玫叢也是傷痕累累,幸而有那根繩索,盜賊才沒被一起帶走——他看見有十來隻灰白色的毛茸茸的蝙蝠被吊掛在折斷無數卻依舊堅韌銳利的荊棘之間——它們之前想要在霧氣的遮蔽下偷襲他和克瑞瑪爾,當然,更多的已經被突兀的颶風卷走了。

    如果他們隻是兩個普通人,它們大概已經在痛痛快快地吃喝了。

    但這並不值得高興,就在他們能夠看到的地方,刺玫從後的樹林,那片陰沉的陰翳中閃動著細小的就像是針尖,赤紅色的光,密集的就像是星辰在血泊中投下的倒影。

    伊爾摩特的牧師說的一點也不誇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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