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亞曆克斯與伊爾妲(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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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船長無情地揭破了這些人的打算,村長的神色尤其難看——這裏的人曾經竭力抵抗過來自於瑞芬的影響,但無奈的是,這種針對弱者的律法在克瑞法強行取締奴隸製度之後,對大多數人,特別是男性,極其有利。
他們的村莊位於密林與沼澤之間,田地稀少,又沒有足夠的武器與勇氣進入密林,這裏的女孩寧可選擇偶爾路過這裏的行商、吟遊詩人甚至盜賊,也不願意留在這裏過著時饑時飽的日子,因為這個原因,年輕的男人們也選擇了去阿克或是其他地方碰碰運氣。
如果不是他的父親當機立斷地選擇了附從瑞芬,對村子裏的女性進行嚴格的看管與“教導”,將她們從活生生的人化作“資源”,以此來保證村莊人口不再流失,這座村子早就不複存在了,若是如此,他和他祖輩所有的光榮與權力也都要隨之化為烏有。
眾所周知,在一條嶄新且對一些人有著嚴重損害的法律被頒布出來的時候,總要更加苛刻一些,村長燒死了好幾個女孩才能將這條律法刻印在每個人的頭腦裏,在新的女孩長成之後,這個村莊就如他們希望的那樣終於有了欣欣向榮的可能——可就在這時候,他堂弟的女兒卻犯了錯,按理說,村長應當鐵麵無情地貫徹他的想法,但他又要依仗堂弟的幾個兒子……
“我隻是……隻是,一時犯了糊塗。”村長懊悔地咕噥著,他的視線在在場的人中掃來掃去,一點也不奇怪有幾個人露出了不滿的神色,還有更多人在交頭接耳,他們在討論什麽村長一點也不想知道。“也許是我們弄錯了。”他低聲說道:“所有的吟遊詩人似乎都是這個樣子。”他又看向自己的侄女,心中歎息了幾聲,他給過她,還有她的父親與兄弟機會,但他們沒能抓住,這就怪不得他了。
而就在這時,那個一直垂著頭不說一句話的年輕婦人突然跳了起來,她徑直衝向亞曆克斯,遠比一頭野獸凶猛,但亞曆克斯仿佛早有預感,他隻輕輕向後一躍,就離開了原先的地方,婦人撲了個空,跌倒在地,臉直接砸在廣場的石磚上,頓時鮮血淋漓。
“帶我走!帶我走!”她含糊不清地哭叫道:“不然我就要被他們殺死了!他們會活活地燒死我!”
亞曆克斯沒有說話,他看向女船長,他知道她一直在竭力救援所有不甘於被命運擺布的女性,但女船長卻出乎意料的露出了冷酷的神色,她低下頭,仿佛在尋找什麽,啊,她找到了,在廣場上有著幾處黑灰色的痕跡——黑夜中不明顯的痕跡在逐漸明亮起來的陽光下格外顯眼,在她之前已經有不少祭品以這種粗陋的方式獻給了人類的貪欲。
“我可以帶你走。”女船長說,在對方露出狂喜之色時,她補充道:“但我有個條件,”她轉向眾人:“之前,可能就是不久之前,也有人在這裏受過害,”她用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口吻說道:“你有沒有幫助過她們,憐憫過她們?”
“我當然有!”那個婦人立即斬釘截鐵地說道。
“給我證據,”女船長說:“證人也行。”
年輕的婦人頓時慌亂起來,她環顧四周,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怎麽可能呢……她們犯了那樣的罪行,就算我要憐憫她們,幫助她們,也隻有悄悄地去做啊,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
“啊,你把我當成蠢貨了。”女船長喃喃自語般地說道:“可我並不這麽認為,在見過那麽多慘事後,你依然敢於踏過那條危險的底線,難道是因為你聰明到可以欺騙與愚弄所有人嗎?不,隻因為你知道你有一個庇護者,你有特權,如果不是……”她瞥了一眼婦人的腹部:“多麽鮮明,無法遮掩的證據啊。即便如此,你還是能逼迫他們為你作偽證,強迫一個無辜的外人成為你的丈夫,你沒看起來的那麽弱小。”她頓了頓:“好吧,那麽我退一步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隻要有一個人願意走出來,說你曾經憐憫過那些女孩,我就帶你走。”
亞曆克斯的唇角微微一翹。
年輕的婦人立刻向身邊的人投去了哀求的眼神,但沒人回應他,一個男人似乎要站出來,但村長輕輕咳嗽了一聲,他就不動了。
對方和這位婦人有著同色的頭發與眼睛,五官也有相似的地方,不用說,應當是她的兄弟,但村長顯然已經決定放棄她了。在損傷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利益時,他們樂得慷慨,還能彰顯他們的威嚴,但如果這種行為會給他們帶來危害——動搖他們在其他人心中的權威,還有可能激怒一個被神祇注視的遊俠,以及一個並不如他們以為的那樣,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的吟遊詩人——她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就和其他的犧牲品沒什麽兩樣了。
“看,”女船長說:“你站在這裏,猶如觀賞一出戲劇,愉快輕鬆地看著別人哀嚎著去死的時候,大概也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和她們一樣吧。”
說完她就不再掩飾自己臉上的厭惡之色,“我們走吧,亞曆克斯。”
“他們還有件東西沒還給我。”亞曆克斯說。
“怎麽可以把一個孩子叫做東西?”回答他的是精靈,伊爾妲笑吟吟地從一棟屋子後走出來,拉曼妥思的子嗣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懷裏,沒有露出一點不適與反感的意思,隻是一看到亞曆克斯,祂又伸出手來要他。
“瞧瞧,”女船長開心地說:“祂多喜歡爸爸啊。”
這下子沒人再敢出來阻攔,年輕的婦人在他們身後發出一聲聲地哀嚎,卻一點也不曾引發他們的一點憐憫,隻有精靈伊爾妲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她相信女船長,也相信亞曆克斯,知道他們做出這樣的決定必然是有原因的。
“瑞芬有很多這樣的女人。”女船長說:“她們享了那樣的福,就不該抱怨因為同樣的原因受罪。你還記得上次我差點在瑞芬被捉住嗎?就是因為有個女人裝作要逃走,才令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她緩慢而悲哀地說道:“我逃走了,但我的朋友與同伴都在那次戰鬥中……不是死了,就是被捉住後處死,在處死前不免受了一番罪——你知道她如何取信我們嗎?她被強酸腐蝕了全身,渾身焦黑,又瞎又聾,這樣無論她的主人許諾了什麽,她都不再有一點價值,如果不是我們,她連命都保不住,你要我們怎麽能猜到她是劊子手的幫凶呢?”
亞曆克斯沉默不語,看來瑞芬的狀況遠比瑪羅吉或是阿克更糟糕。
“有幸在我們的幫助下逃脫的幸運兒,也經常提到她們會被同樣身為女子的身邊人監視與阻擾。”女船長說:“多可怕啊,身邊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所有人都在威脅與勸說你接受你的命運,用你的尊嚴、生命與僅有的東西——軀體來換取本來就屬於你的東西。
這些人或許沒有手持刀劍、鞭子,在我們身上留下傷口,但對我們來說,她們比我們的敵人更可恨。
雖然我可以理解她們——她們……也是受到折磨與傷害的人,但我不會原諒她們。”
她轉過頭盯著亞曆克斯:“所以就算她們後悔了,絕望了,我也不會帶她們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亞曆克斯說。
在西撒丁,也有天真地以為可以置身事外,或是兩頭搖擺的人,他們總是說自己平庸無能,身不由己,在薩利埃裏與其他家族,勢力爭鬥的時候冷眼相待,袖手旁觀。
這些人往往會在心中得意忘形,受了薩利埃裏家族的庇護又不用付出代價,殊不知對薩利埃裏家族甚至他們的敵人眼裏,與叛徒沒有兩樣。
薩利埃裏家族不會饒恕他們,薩利埃裏的敵人也不會對他們手下容情。
叛徒是沒有好結果的。
“我想你暫時不會停止你的工作,還有可能想要乘著混亂救出更多的人。”亞曆克斯說:“不過如果我是你,會在這段時間裏不做任何事情,更不要去瑞芬。”
“怎麽說?”
“瑞芬原先的計劃是借著婚姻入主瑪羅吉,這樣除了擴增的領土之外,他們還有了一個港口,以及漫長的海岸線,無論是要聚斂財富還是爭奪航線,征伐別處都有了一個順暢的理由與條件,但因為之前的意外,這件事情已經完全不可能了,就算他們不介意性別,尤索夫也不會與維尼托以及克瑞法的敵人勾連。”黑發的吟遊詩人慢慢地解釋說:“然後是阿克,阿克的淪陷簡直就是周圍國家與勢力的噩夢,他們雖然一直在用各種手段來遏製克瑞法的拓展,但事實上他們也知道這很難,非常難,比起瑞芬,克瑞法才是真正的萬法之都,祂的法律就連眾神的追隨者都要遵從,他們還有從格瑞納達那裏繼承來的軍隊,高地諾曼曾經是他們的盟友,現在即便關係不再那麽親密,他們依然可以說是互為依仗,然後,密林與林島的精靈又和克瑞法之主保持著誠摯的友情——他們還有如維尼托這樣的前囊與情報渠道,更有許多勢力願意成為他們的附庸,而瑞芬,如果他們沒有執行那種可笑的政策,又能如計劃的那樣連續吞並瑪羅吉以及另外幾個在格瑞納達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國家的話,或許還有一點微薄的希望,但他們沒有。”
他溫和地說著極其可怕的話:“何況如克瑞法這樣的龐然大物,既然動了,想要輕易停下幾乎不可能。”他抓住維維滑溜溜的小手臂,防止祂攀到自己的頭上去:“在這樣沉重的壓力下,有些人會崩潰,有些人卻會孤注一擲。”他給了女船長警告的一瞥:“瑞芬相比起克瑞法固然不值一提,但對於你,它就是一個無垠的噩夢,你之前能夠得手不過是你還沒有那麽重要,但在戰前,哪怕最微小的變故也要被他們消彌在繈褓裏,你,還有你的同伴,是絕對不可能對抗一整個國家的。”
女船長心情凝重地蹙起了雙眉,亞曆克斯盡量說的很淺顯,她能理解,最後她隻能勉強地笑了笑:“好吧,謝謝你的建議——這是維尼托的教育嗎?亞曆克斯,我身邊幾乎沒有你這樣敏感的人。”
“不是維尼托的。”亞曆克斯隻給出了這樣的回答,他在薩利埃裏家族能夠學習到的東西也隻有那些——真正接觸到政治還是在他醒來後的那幾年,那時候女王已經薨逝,執政的人是那個亞曆克斯,他也隻是在一邊旁聽了很少的一些內容,但要分析一下瑞芬現在的情況,還是不難的。
“那麽你呢?”女船長問道:“你要到瑞芬去嗎?在這個時候?如果瑞芬大公抓住了你,他肯定會召開一場連續幾天幾夜的盛會。”
亞曆克斯當然能夠聽懂她的意思,“我不確定,”他說:“我可能會在瑞芬的周邊地區調查一番後再做決定。”看那些隱藏在幕後的詭異存在是否會急切地跳出來。“而且我身邊有維維,還有我的導師給我的符文與卷軸。”他短促地微笑了一下:“即便我沒法做什麽,女士,我至少可以逃走。”
“如果你堅持,”女船長說:“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到蜥蜴岩去。”她說:“在格瑞納達的巨龍巢穴傾塌的時候,裏麵的石化蜥蜴都逃了出來,後來聚集在了一個很大的窪地裏,所以被人稱作蜥蜴岩,因為那裏除了岩石就是砂礫,濃煙彌漫。所以除了盜賊、刺客或是情報販子,又或是無處可去的人沒人會去那兒,我在那裏有個洞窟,你可以在那裏搜集情報,我可以介紹幾個人給你。”
“那最好不過。”亞曆克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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