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打馬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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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長安飛花漫天,美豔得不可方物,可塞外的春風卻是在泣血,兵戈之聲不絕於耳,慘叫聲打破蒼穹的寂靜。

    寧朝來以為太叔奐一直跟著馬車前行隻是為了送她出關,沒料到剛出關便會遇到伏兵,那是太叔奐的人,為了她,他竟是讓兵戈之聲吞噬了整個曠野。

    夜色茫茫,於火光之中驚飛的大雁也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太叔奐聽不到,聽不到傳到千裏之外的哭聲,他也聽不到那首她曾經為他吟詠的上邪,他不惜殺害無辜,以鮮血染紅黃沙,隻是想要留住她,那個放在心口上的人。

    “你們先代夫人去匈奴,確保夫人毫發無傷。”

    烏氏小樓說罷,急急的掀開了車簾。

    既然太叔奐要強留下寧朝來,為保萬一失,他隻能是先送走寧朝來。

    可是簾子背後,哪裏還有寧朝來的影子,烏氏小樓登時麵色一寒,對身後的人大聲道,“去尋人,尋到之後立即送到王庭。”

    血腥味彌漫,使風都隨之靜止。

    看著那抹倩影越走越近,太叔奐長劍一扔便使麵前之人斃命。他一夾馬肚,使駿馬跑至那抹紅色前才停止。

    “朝來……”

    太叔奐喊著寧朝來的名字,從馬背上俯身伸手。

    寧朝來駐足,雙手負於身後,冷冷道,“太叔將軍,今日乃是我大婚之日,太叔將軍以血染黃沙,算是給我的賀禮,可是欺人太甚。”

    “你要鳳冠霞帔,我許你的何止十裏紅妝,哪怕是百裏,哪怕天下人一同恭賀,我都能做得到!”雖是夜晚,寧朝來卻看到太叔奐額頭青筋暴起,雙眼布滿血絲,他發誓一樣一板一眼的說,“我後悔了,我不讓你走。走與留,由不得你。”

    太叔奐雙眸一沉,便是伸手去捉寧朝來的衣襟。

    寧朝來施展輕功往後一躲,裙袂在半空中翻飛,雙足一點,落在太叔奐身後的馬背上。

    寧朝來她並非要與太叔奐同在,而是趁太叔奐不備將他的穴道點住,她落地,笑得有幾分妖冶幾分邪媚,

    “習武之人切忌分心……太叔將軍,千言萬語總歸還是那一句,各自安好。”

    她轉身,迎麵走來的是一身紅袍的烏氏小樓,她笑著將手放入那人手中,兩人並肩向前,好像真的要這樣走完餘生一樣。

    太叔奐忽然開口,“我不信!我不信你對我當真如此狠心,寧朝來,你要走的話,便再為我吟詠一曲上邪,至少給我一絲溫存與念想。”

    越說到後麵,太叔奐的聲音越小。

    他期待著她的回眸,她果真回過了頭,他期待她輕啟朱唇,她果真動了動嘴唇,那曲上邪,她終於要再一次為他吟詠了,時隔多年,他仍無法忘卻她吟詠上邪時的楚楚動人。哪怕一句,即便掩屍荒野,他也要帶他離開。

    烏氏小樓握著寧朝來的手緊了緊,他不確定寧朝來會不會與太叔奐走。

    畢竟,太叔奐那樣一個高傲的人,為了她,低聲下氣的乞求,乞求她留下。

    畢竟,太叔奐是她喜歡的人。

    “寧朝來,你說啊,你說!”

    太叔奐還在聲嘶力竭的嘶吼。

    寧朝來要是狠得下心,她就走,她就不要回頭,她就不要吟詠。

    寧朝來回頭的一瞬,烏氏小樓莫名心寒,太叔奐則是眸子明亮。

    她說了,她終於說了,說的卻是——我願與君絕。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那年冬天,上書學堂的吟詠,那年百花宴,禦花園的吟詠,她的聲音時時回蕩在耳邊。

    而今山峰連綿起伏,江水奔騰不息,夏天雷聲震震,冬天白雪皚皚,一切都順其自然,一切都亙古不變。她卻說她要與決絕?所謂的諾言,她就是這樣看輕的,他,太叔奐,在她心裏,真的這樣一文不值嗎?

    耳畔的風夾雜著黃沙,太叔奐坐在馬背上,看著兩人走遠,淚眼朦朧中,看見兩抹紅色融為一體,隔得那樣近。

    殺戮不再,小令過來為他解開穴道,他卻還是動彈不得,全身都像放在了冰窖裏,冷得疼痛。

    “大人,他們人少,這時候再去追,還來得及。”

    他哂笑,追上了又如何?這樣慘烈的廝殺,她尚且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寧朝來心裏,太叔奐的位置永遠排在最末。

    也許,等到她找到寧相生,等到她沒有了其他愛的人,她就會回來他身邊了。

    隻是那一天,遙遙無期,她究竟要等到何時。

    萬一,萬一她一不小心愛上了烏氏小樓,再也不願回來,他該怎麽辦?

    一句“我願與君絕”,不管真假,都將他淩遲了無數遍。一刀一刀,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痛到極致,讓他從馬背上直直的摔下。

    寧朝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身後一片喧囂,有人喊著“太叔將軍”。

    她隻不過是點了他的穴道,他又怎會有事?想到這裏,寧朝來微微放心。

    耳畔安靜了,夜色重歸寂靜。

    馬車中,烏氏小樓一個勁兒的打量寧朝來,許是受不了烏氏小樓灼灼的目光,寧朝來輕咳一聲,說,

    “王子不用擔心,我並未受傷,倒是王子,既然受了傷,便讓婢女進來包紮吧。”

    對寧朝來,太叔奐的人不會傷她分毫。

    可烏氏小樓不一樣,太叔奐恨不得殺了才好,根本不會手下留情。加上烏氏小樓的人馬不如太叔奐的多,這半刻的廝殺,著實狼狽。

    烏氏小樓的身上和臉上滿是鮮血,他卻隻顧著關心寧朝來,忘了自己才是受傷的那人。

    聽寧朝來提起,烏氏小樓才覺得疼痛,但心裏卻是一片柔軟,無論如何,寧朝來都是關心他的。

    寧朝來關心他,說明寧朝來心裏是有他的。

    喜悅之餘,烏氏小樓扣住寧朝來的手腕,說,

    “朝來,當年桃花寺廟前看到你的那一眼,我便發誓要與你攜手一生。那日你站在桃樹下,頭頂桃花綻放,如泣如訴,腳下花瓣零落,孤傲清絕。你或許不知道,那時的你就像九天落下的玄女,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在你麵前也會俯首稱臣。朝來,縱使我惡貫滿盈、罪大惡極無可恕,對你的心意也是日月可鑒,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