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大道如青天 (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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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果然有幾分膽魄,可惜,卻未免太過狂悖。”

    “今日本侯便讓你知曉,違背綱常,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誅之。”

    洪玄機說話間,已睜開低垂的眼瞼。

    森冷的殺意頓時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霎時間便已鋪天蓋地。

    眾人隻覺靈魂都似乎要被凍住,皮肉都要被如刀的殺機片片割下,無比生疼。

    卻在幾乎同一刹那,一股極陽極剛極霸道的氣息又如狂濤般洶湧而出。

    又令人如置身洪爐之中,炙熱難當。

    四周一切,都開始扭曲了起來。

    草木,磚石,泥土,似乎都要燃燒一般。

    冰火兩重天。

    這是洪玄機的殺機,和他那陽剛霸道的武道念頭。

    “洪、玄、機!你……你好不知恥!”

    李神光緊咬著牙關,頂著這冰火兩重天的滔天壓力,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噗!”

    一句話勉強出口,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不過是個凡人,能在洪玄機的壓力之下,說出話來,已經是其傲骨錚錚,胸中意氣如雷。

    他的意誌,令他的肉身超出了應有的極限。

    李神光知道,洪玄機是起了殺心。

    如今的大乾武道第一人,他的一拳,有幾個人能接得下?

    一拳,百拳,都沒有區別。

    連理國公都出為阻擋,卻仍舊斷不了他的念,還徹底激起了他的殺心。

    可見他對新聖聖道,是顧忌到了極點。

    李神光艱難地望向理國公。

    他以死相逼,都無法阻擋對方。

    如今在場的,也隻有這位理國公有希望能護得住這位文道新聖了。

    雖然洪辟已顯現出不凡的武道修為,但李神光仍然不認為他能在洪玄機的拳下活命。

    不是對洪辟沒有信心,而是他不能賭,一絲一毫的風險都不能出現。

    理國公此時還保持著之前有些不正經的神色,似乎對眼前一切,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樣。

    隻是眼中一道猶豫掙紮之色一閃而過。

    “洪玄機,狂悖的是你,真以為你做出一副無所畏懼,橫掃一切的架勢,自己就真的可以蓋壓天下了?”

    說話的自然是洪辟。

    他自然不可能需要其他人為他出頭。

    雖然這一戰來得比他預料的早太多,並非他所願。

    但事到臨頭,洪辟也不會退縮。

    “今日便看看,是你能讓我知曉你的綱常倫理,還是我讓你知道這天高地厚!”

    說話間,眾人便已見得洪辟頭頂有白光衝天而起。

    浩浩蕩蕩,直上青天。

    傳說上古聖人賢人,讀書明理,能養出一股氣。

    平時涵在胸中,意氣激昂時,透頂而出,直幹雲霄,如同烽火狼煙一般。

    練武之人,血氣純厚,脫胎換骨,成就武聖後,血氣也能透頂而出,故而喚作精氣狼煙。

    精氣狼煙雖不多見,世人卻不陌生。

    但如洪辟這般,顯然不是單純的精氣狼煙。

    沛沛然、綿密密,如大江大河般滔滔不絕,無窮無盡。

    明明如大日驕陽般熾熱,照落下來,卻如同晨曦般溫暖平和。

    完全不同於精氣狼煙的陽剛霸道。

    是一種更加純粹、醇厚的氣息。

    李神光等人隻覺一片心襟神搖,激動不已。

    別人感受不出來,他們卻可以。

    這種純粹、醇厚氣息的感覺,分明與他們讀書之時,讀到令人拍案叫絕,胸中激蕩的文字之時,所感受到的那種充斥於胸中,不吐不快的浩然意氣,一般無二。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上古聖賢讀書明理所養出的浩然之氣?

    果真是聖人啊!

    洪玄機目中精光一閃。

    心下也微微一驚。

    此子修為竟然如此精深,氣息綿綿密密,無窮無盡。

    在他麵前,竟然不落於下風。

    但別人不知,他卻一清二楚。

    他自己已是武聖巔峰之境,隻是身心中仍有一絲破綻未滿,否則早已一步成就人仙之境。

    此子卻分明還沒有到達武聖境界。

    古之聖賢,浩然之氣?

    洪玄機自己也是文人,自然知曉。

    隻是這種浩然意氣,竟有如此神妙?

    心念電閃間,他右手卻已經五指一捏,如同寶瓶。

    虛空似乎都雖著他這一捏一攥,猛地震動了一下,令周圍眾人都站立不穩,胸腔內的一顆心,更是如同被人猛攥了一下,幾乎窒息昏倒。

    “哈!”

    理國公橫身一站,擋在李神光、謝文淵等人身前,猛地吐氣開聲。

    哼哈如雷,頓時將洪玄機的滔天之威阻隔在外。

    但洪玄機的威勢又豈是這般簡單?

    他那五指一捏,如寶瓶一般的拳頭,頓時現出幾尊若隱若現的神靈。

    如同在巨海中攪動怒潮,一波又一波,向八荒四極排空而出,襲卷一切。

    小小的院落,在這狂風怒嚎、海浪驚濤中,搖搖欲墜,眼看有向四方鄰舍波及的趨勢。

    “好一個武溫侯!好一個理學大家!”

    洪辟怒極而笑:“天之高,地之闊,豈是你一個斷情絕義、井底望天之人可窺?”

    “讓你看看何謂天高!”

    洪辟右臂一橫,食中兩指駢起如劍。

    卻無劍之輕靈,反厚重無比。

    如春秋史筆,大筆如篆!

    “大道如青天!”

    如筆似劍,虛空一劃,便有一道沛沛然、勢不可擋的純青劍氣,如長虹驚天,大江橫流。

    浩然正氣劍如虹!

    如篆巨筆著華章!

    天青如水,江海橫流,茫茫渺渺,浩浩蕩蕩。

    令人不知何所來,何所去,何時始,何時終。

    隻覺天地悠悠,百載匆匆。

    一世忙忙碌碌,功名利祿,王權富貴,到頭來也不過鏡花水月,過眼雲煙。

    唯餘三尺黃土,獨滄然淚下。

    天地如籠,大道如籠!

    洪玄機一拳搗出,神靈相隨,天地獨獨尊。

    在這一劍之下,卻被盡數籠罩。

    令人駭然。

    眾人絕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小小稚童,不僅有著一身令人驚歎的武道修為。

    而且竟然達到如此程序,能麵對隱隱為大乾武道第一人的洪玄機,而不落下風。

    ……

    玉京城中心,這裏也是大乾的中心。

    天底下最高的地方,皇城。

    皇城之中,瓊樓玉宇連綿不絕。

    其中有一座高樓,直插雲霄。

    從下往上看,幾疑人立此樓上,伸手便可摘星辰。

    “好一個大道如青天!”

    “如此劍氣,如此劍道,如此胸懷,竟是出自一個八歲稚童,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一個金冠黃袍,年近半百的男子,遠眺那如驚天長虹,江海橫流的青色劍氣,發出讚歎之聲。

    ……

    “好劍。”

    洪玄機手臂上探如槍,拳頭高舉過頂。

    拳上幾位神靈明滅,隱有**********轉動。

    虛空被似已這一拳打得彎曲凹陷如碗。

    激蕩出一陣陣凜烈罡氣。

    從這一隻拳頭兩旁分流,向四麵八方襲卷而去。

    卻盡數被如從天上傾泄而下的青色劍氣籠罩。

    拳罡,劍氣,兩相僵持,將周圍虛空都扭曲。

    便連一旁觀看的人,也有種感覺,似乎連自己的心靈,都要被兩者的交鋒所扭曲。

    洪玄機一張方正的臉龐從來都是麵無表情,似乎就是一塊生硬的鐵塊,沒有什麽能令其動搖。

    此時也不例外。

    但他的話語卻已經透露出幾分驚訝之意。

    “可有名目?”

    言語間,雙腿仍舊微曲,股學微沉,如坐馬江山,拳頭高擎。

    “吾養浩然氣,碧血垂丹青。”

    “養吾劍法。”

    洪辟駢指如指,衣袍無風自動。

    頭上發髻已在霎那爭鋒之中散開,一頭長發如在水中漂起,緩緩舞動。

    洪玄機目光微動。

    隻覺此子事事皆出己預料。

    便連這武道修為,心胸氣度,都是生平僅見。

    絕非如他口中所說的稚子。

    若說是鬼仙轉世,又絕然不像。

    難不成世間除了轉世奪舍外,真有生而知之者?

    種種心念,隻是在他心中閃過,麵上依舊冷硬如鐵:“大道如青天?”

    “道在吾手,便是天又豈能困吾?”

    下一刻,洪玄機猶如化身烈日,酷烈之氣滾滾而出,拳頭上幾尊神靈顯化,幾乎就要顯露出形質。

    “聖旨到——!”

    就在此時,遠遠響起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

    在兩人這驚天交鋒之中,竟穩穩傳來,清晰入耳。

    “武溫侯爺,小聖人,聖上有旨,還請暫且罷鬥。”

    “嗯?”洪玄機眉頭微皺。

    淡漠地瞟了洪辟一眼,便已收起拳架,一身如烈日般的氣息頓時收斂。

    洪辟也在同一時間收起劍指。

    垂天劍氣頓消。

    院中眾人頓時渾身一鬆,心靈上都得到了解脫。

    “嗬嗬嗬,”

    一個身材削瘦,臉上無須,麵白膚滑的老者笑著走了進來。

    看穿著,分明是個宦官。

    理國公見了此人,哈哈大笑:“喜公公,你怎的也來湊熱鬧?”

    “咱家見過國公爺,聖旨在身,還請恕奴婢失禮。”

    這位喜公公笑了笑,便板正臉色,目光在院中掃過,落到洪辟身上,一雙目中似有異光閃過。

    旋即露媚笑:“陛下有旨意,隻是口諭,諸位站著聽便是了。”

    他攔住要跪下的理國公、李神光等人。

    才道:“朕聞,今有大賢著下聖道之書,不朽篇章,得諸子共鑒,百聖同光,乃天下之幸,大乾之幸,”

    “朕欲賜封太子少保之位,召請新聖入朝,時時以國事請益,令天下共沐聖道教化。”

    洪辟此時頭發散落肩後,卻不顯淩亂,反多了幾分出塵脫俗之氣。

    聽這宦官說完,臉上倒也沒有什麽吃驚的神色。

    今夜這麽大的動靜,若是這乾帝還裝聾作啞,毫無作為,那他才真要奇怪,也要失望了。

    洪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拱手道:“這位大人,請回稟皇帝陛下,在下不過齠年之童,如何能居此尊位?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嗯?”

    洪玄機眼泛寒光,叱道:“黃口孺子,能得陛下賜封,已是天大恩典,聖旨已下,又豈是你能抗拒?”

    “果然是無君無父,目無綱常的小賊!”

    “洪太保且息怒。”

    喜公公陪了一笑,又對洪辟道:“哈哈哈,陛下果然所料不差,”

    “陛下說了,新聖年歲尚幼,雖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大賢大聖,也不以年歲而論,但赤子天性純真,殊為難得,”

    “陛下早有所料,新聖怕是不願奉召,丟棄了赤子天性,入了那沉悶的朝堂,”

    “陛下是這麽說的:小聖人當不會奉召,那也無妨,為了朕的小聖人,朕願意等,告訴朕的小聖人,朕給他十年時間,待其長大成人,親為小聖人加冠,”

    喜公公滑稽地學著腔調,媚笑地看著洪辟:“陛下還讓奴婢代問一問:小聖人,十年時間,總該玩夠了吧?屆時定不可棄朕。”

    洪辟目光微閃,心中已有成算,拱手肅容道:“皇帝陛下抬愛,在下若再拒,豈非不識好歹?還請回稟陛下,十年後,必不相負。”

    “好好好!”

    喜公公大喜,又轉向洪玄機:“還有洪太保,陛下也有話給您。”

    洪玄機板正地躬身肅容道:“臣洪玄機恭請陛下訓示!”

    喜公公又學起腔調:“朕知學文道之爭,乃道理之爭,不容退卻,新聖之學,與太保殊為不同,”

    “隻是所謂燈不撥不亮,理不辯不明,如今新聖年歲尚幼,十年之後,陛下欲在帝宮金殿之上,親為小聖人加冠,同時將廣邀天下宗師、有識之士,於冠禮之上,開文道盛會,為小聖人賀,若是洪太保有意,大可與新聖於聖駕百官,宗師名士之前,辯論大道,為我大乾,辨出一條光明正道來,也是一樁千古美談。”

    “臣洪玄機遵旨!”

    洪玄機恭聲應答,端端正正地施了禮。

    喜公公又看向洪辟:“小聖人之意如何?”

    洪辟神色安然:“敢不從命。”

    喜公公大喜:“如此,咱家便可以回去向陛下複命了,諸位留步。”

    攔住眾人見禮,他獨自來,也獨自去。

    洪玄機此時才站直身來,冷冷地掃過洪辟:“既然今日有這陛下恩護於你,便先饒你這小賊一遭,”

    “隻盼你好生謹記今日教訓,他日善用上天賜與你得天資,回歸正途,好自為之,莫要辜負了陛下今日聖恩。”

    “嗬。”

    洪辟已懶得去看洪玄機這副嘴臉,噴出一個音節,便轉向謝文淵、李神光等人:“諸位前輩,既然陛下有此決斷,那在下也想請諸位前輩共鑒。”

    謝文淵最先道:“聖人請講。”

    李神光等人相視一眼,又道:“新聖但說無法。”

    洪辟笑道:“所謂君子有三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我如今父母俱喪,隻一兄弟,雖過得清苦,卻也能自得其樂,雖有遺憾,卻也無可奈何,”

    “我所行所為,倒是自詡俯仰無愧,”

    “此三樂,我已得其二,尚缺其三,本是自覺年歲尚幼,德才不足,不過既已有十年之辯,那小子也顧不得自謙了,”

    洪辟拱手道:“諸位前輩共鑒,今日之後,吾當立儒門,廣傳吾道。”

    轉眼看向洪玄機,冷笑道:“十年之後,當有儒門三千賢人,毀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邪說歪理,匡扶天下,解黎民倒懸。”

    “狂妄不自量。”

    洪玄機眼中寒光閃爍,卻一現即斂。

    冷冷說了一句,便拂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