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綠礬之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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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她們這般年紀的時候正是苦累纏身,想要天真無邪卻沒那命道。
我倆緩步向前,身後低聲的竊竊私語傳入耳中。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皇後娘娘呢,這般貌美難怪皇上多年衷情於她……”
“我也是啊,聽說皇後娘娘當年追隨皇上上了戰場,我爹說她非一般女子……帶”
“不然怎做得了皇後的位置……”
我暗裏撇嘴笑笑,南宮彧戲謔著說:“剛剛不是還羨慕她人,此時幾句話又心花怒放了?你在她們眼中是尊貴不可侵犯的,更是望塵莫及的。”
“我與她們一樣不過都是皇上的女人,隻是相識的早些,那起妃嬪或許有日後能夠長久陪伴皇上的……這些女子都侍過寢了嗎?”
他停下步伐,身後的隨從也停住,他轉過身與我對視:“不管你信不信,朕心裏再容不下多餘的人,也不想再碰別的女人。”
我低了頭,再抬起時多了一份淡定的微笑:“不是臣妾不信,打從臣妾接掌鳳印那天開始,臣妾就知道,明樓再不是非魚一個人的了,而是這個天下的了,明樓如今九五之尊,延綿子嗣最為迫切,沒有香火延續如何能保南宮江山萬年相傳?”
他不語就定定的看著我,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非魚果真有了皇後的派頭,也有了皇後的心胸……”
說完再不看我轉身離去,我愣愣杵在原地看他雪中走遠的背影,本想開解他的煩悶,沒想到又演變成這樣,我和他之間隔了一個江山……
兩天,南宮彧再未踏進我暉鸞宮半步,也未聽說他傳喚哪個嬪妃侍寢,近日一直呆在承安的保和宮,承安如今的轉變怕是最易死灰複燃的吧。
曲夭夭臨近生產,我開始著人準備,這鳳印接的容易拿穩卻是另一回事。
晌午剛過,槐華急急來稟:“娘娘,襄嬪被人暗害……”
皺著眉思忖,襄嬪我是有些印象的,入宮已經三年,宮裏人都傳她柔靜善和,一心專研琴技,她的琴技聞名雀城,我起了身:“本宮去看看……”
到了入雲閣,一眾侍衛正押跪著一個身穿紅色大氅的女子跪在院中,我不過略斜眼一看,徑直走入正堂。
那襄嬪聽說我的到來,被人攙扶著來跪拜,一雙蔥蔥玉手已是血跡斑斑,我命人給她賜了座。
“將外麵的人押上來……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想是襄嬪的貼身婢女撲通跪在堂中央,不敢飲泣,一臉驚慌失措:“回稟皇後娘娘,奴婢的主子向來深居簡出,從未沒得罪任何人,前些日子在院中撫琴,不想巧遇皇上,皇上當時隻是誇讚了主子一句,這幾日茹美人來的勤些,主子和奴婢都未曾在意,可三天前主子的手指開始刺痛難忍,奴婢原以為是撫琴久了所累及的,可是就在昨兒個夜裏,主子三番五次被疼醒,並且開始潰爛化膿,天剛亮奴婢正要去請禦醫就看見茹美人鬼鬼祟祟在主子琴房,一定是她下藥毒害主子的。”
這小婢女思維敏捷,字字滴水不漏,眼睛裏看不到慌張神色,我不禁暗裏冷笑。
“去宣禦醫。”
垂著眼瞥向地上跪著的茹美人,她整個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雙手緊緊拽住長衫的衣角,淩亂的頭發垂到胸前。
“抬起頭來,本宮問你,你可有辯解的?”
她顫巍巍的抬起頭,眼睛不敢與我直視,這個茹美人就是幾天前禦花園打雪仗的其中一個,我還記得那時的她明媚可愛,眼波流動慧黠,此時已是另一番模樣,這深宮還真是噬人骨髓的幽冥司。
“奴婢沒做過,奴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緊張的語無倫次,我輕了聲問道:“那本宮問你,你最近可有踏足入雲閣?”
“奴婢是來過幾次,是喜歡橋姐姐的琴聲才來的。”
“那為何今日一早你便來了?”
“臣妾向來起的早,每日清晨都會在前麵的亭中舞劍,今早我見一個宮女慌慌張張的便問她出了何事,她說橋姐姐昨夜患了疾病正去請禦醫,奴婢便忙換了衣服前來。”
“你既是來看襄嬪的,又為何出現琴房?”
“奴婢剛進院中,便聽見琴房裏有聲巨響,便好了信去看……奴婢沒做過,娘娘救我,奴婢真的沒做過……”
跪著的小宮女側過頭厲聲說道:“不是你還會有誰?奴婢還未前去請禦醫,你便來了,定是你下的毒,早就知道主子病發再次來下藥的。”
我站起身,甩了華服的衣擺走到地中間,杵在她麵前問她:“你是想替本宮做裁決嗎?”
她大概未曾料到我會如此儼乎其然,忙磕頭認錯。
“去給本宮搜茹美人的院子,任何角落不得放過,她殿中下人各個要審。”
彼時禦醫前來,細細查驗襄嬪的傷勢和琴箏上有何異常,好半天禦醫誠惶誠恐的道來:“回娘娘,襄嬪的手是中了綠礬之粉,這琴箏上也存有幹綠礬。”
“可還能治好?”
“襄嬪中毒多日,而且綠礬及純,微臣不敢保證一定能夠治好,也隻能盡量一試。”
“下去配藥吧,盡量保住襄嬪的手。”
“老臣領命。”
沸沸揚揚的抄檢,在她廂房之中搜出一小包綠礬,兩個宮女也承認親眼見過茹美人私下裏倒弄過,表麵上毫無破綻,但是越盡善盡美越讓人覺得事有蹊蹺。
不想這一折騰竟是大半日,我暫時下令將茹美人看管收押待明日再審。
這一日甚覺乏累,連酒兒都無心逗弄,歪在軟塌上假寐,臨近傍晚外麵通傳將軍夫人覲見,洛晴神色匆匆,見了禮,我挪了軟塌讓她坐下。
“這個時候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宮裏出了事?”
私下裏,我命她不必多禮,她是與我患過難的知己,禮多反倒讓人生疏。
“真是好事不出門。”
“娘娘可知這襄嬪是何許人也?”
我並不搭話定定的注視她,我知道她並非前來探望這麽簡單。
“正是驃騎大將軍劉堅青的獨女……”
這確實讓我大吃一驚:“竟是劉將軍的女兒,看來是我疏忽了。”
她一臉憂心之色:“這劉將軍膝下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聽說從小便被捧在手掌心裏,劉將軍正直不阿,可這個女兒是他的軟肋,今早聽說了這事便急匆匆趕來將軍府,雖未言明,我和亦塵也都知道他的用意。”
我皺著眉:“我還奇怪呢一個進宮多年尚未侍寢的女子竟晉了嬪位,隻是劉將軍一生戎馬,女兒卻溫婉嫻靜,與他父親竟無一處相似。”
“你有所不知,劉將軍骨子裏認為,女孩家就該是溫婉嫻靜的,所以從小就請了人傳授琴棋書畫,刀劍棍棒從來都不讓她接觸。”
我一笑:“你此番來的目的我再清楚不過,可是你知不知道,這襄嬪絕非表麵的賢淑良善,她眼中的篤定淡然連我看了都覺得生寒。”
洛晴一副輾轉兩難的樣子:“臨來之前我與亦塵談了許久,你是知道的,咱們身後多多少少得靠劉堅青支撐著,況且現在表麵的證據你想要查明也委實耗費時間,若查出一切不過是劉橋自己布下的局,到時又該做什麽樣的懲處?二來,一旦查明她是被人所害,又難免傷了劉堅青的心。”
我知她剖析的準確無誤,可讓我這樣草草結案實在過不了心裏的關,取舍之下,孰輕孰重已是心知肚明。
洛晴看我良久都不曾開言,握住我的手說道:“亦塵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不管你怎樣做他都信你,雖然我們暫時還要仰仗他人,可假以時日他定會爬到那個不再仰人鼻息的位置,你隻要遵從內心便可。”
她走了我卻一夜未睡,刮了一夜的北風,連溫暖如春的寢殿都感到一絲寒涼。
我終不是原來的我,除了算計預謀再無正義善良可言。
一大早我便命人將襄嬪和茹美人宣到我宮裏,劉橋的手已經包紮,表麵還是一副柔弱憔悴的樣子,可憐那茹美人經過一夜早失了當初俏皮靈動的模樣。
我不忍看下去,清清嗓子:“現在人證物證都在,再不容狡辯,皇上剛剛登基,後宮就出了如此不堪殘忍之事,本宮即便想要姑息,也萬萬不能了,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是為了皇上和我寒晏積福,茹美人謀害宮嬪雖未造成傷亡,卻不得不以儆效尤,不累其九族,廢其位發配冷宮。”
我的耳朵再容不下她的哭喊求饒,緊握在廣袖裏的拳頭生生硌疼我。
含著得體的微笑一步步走向階下坐著的劉橋,她立馬起身,我將她的手握在掌心:“襄嬪受委屈了,如今案子已經了解,你就寬下心來養傷,等傷好了本宮就然不會讓你白受了委屈……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何況這後宮的女人成千上萬,保不準有什麽疏漏,本宮便是三頭六臂也有分身乏術之時……不過本宮向來處事嚴明,也萬不會讓某個人攪亂這後宮的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