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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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的銅鑼咣的一聲砸落在地上,水花四濺。

    更夫哆哆嗦嗦湊上前去,想試一試鼻息,那人的臉埋在地上,他摸不著,隻好退一步求其次,摸了摸那人的脖子。

    也不知道是更夫慌得厲害,還是那人在雨水裏淋得久了,更夫弄不明白有沒有摸到脈搏,也分不清那人皮膚是冷是熱,隻覺得一股涼氣順著指腹逆流而上,激得他渾身一個冷顫。

    越想越覺得怕,他顧不上旁的了,一把丟開了破舊的油紙傘,邁著大步子跑到順天府衙門外頭,拿起棒子對著大鼓咚咚咚砸下去。

    五更天,正是一夜裏睡得最沉的時候,楊府尹被前頭的擂鼓聲給吵醒了。

    他不敢耽擱事兒,催著人去前頭問,自個兒披了衣服梳洗。

    剛走出屋子,去問話的婆子領了個衙役過來。

    “老爺,是個更夫敲的鼓,說是青石胡同盡頭,就河邊的位置倒了一個人,地上有被雨水衝開的血,估摸著是死了,他不敢亂搬動,趕緊來報案了。”衙役道。

    一聽說死了人,楊府尹暗暗罵了一聲晦氣,羅婦人的案子才過去,他剛剛睡了兩天好覺,怎麽就又出人命了。

    罵歸罵,事情還是要做的。

    總歸已經起身了,楊府尹親自帶了人手去現場查看,就盼著上頭看在他親力親為、勤勤懇懇的份上,不說褒獎幾句,好歹別為了這些整日裏你死我活的刁民再罵他一通了。

    雨勢越發大了,就算披著蓑衣,雨水都直往脖頸裏鑽。

    更夫引路到了河邊,指著地上的人影道:“老爺,就是他,留了這麽多血,一動不動的,小民看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楊府尹眯著眼睛看了兩眼,催著仵作一道上前。

    仵作也是從被窩裏爬出來了,叫夜風一吹,也沒清醒過來,上前一摸,轉頭與楊府尹道:“死了,都發硬了。”

    楊府尹皺著眉頭,道:“趕緊翻過來,看看這倒黴蛋子是誰。”

    仵作應了一聲,手上使勁,將人翻過來,撥開濕噠噠蓋在臉上的長發,盯著那人看了兩眼,嘀咕道:“怎麽瞧著有點兒眼熟?”

    幾個衙役也湊了過來,古阮眼尖,驚道:“這、這不是段公子嗎?”

    “段公子?”楊府尹一怔,“哪個段公子?”

    古阮道:“還有哪個?前幾天才出了考場的段監生,太常寺卿段大人的孫兒段立鈞。”

    “哎呦,還真是這一位!”仵作一拍大腿,瞌睡完全醒了。

    楊府尹一聽太常寺卿的名號,隻覺得劈裏啪啦的雷聲劈到了他的腦門上。

    完了!

    好端端死了個這一屆秋闈的考生,偏偏還是個三品官員的孫兒。

    楊府尹雙手按著發脹的腦袋,歎道:“不破案,睡不踏實了。行了行了,該查的查,該辦的辦,先去段家報個信。”

    雨漸漸停了,天色亮了些,京城慢慢蘇醒,半夜河邊死了個監生的消息也傳開了。

    辰初,陸毓衍和鬆煙剛走出陸家大門,就見兩個衙役急匆匆過來。

    之前辦羅婦人的案子,陸毓衍與這幫衙役也算相熟,道:“大清早就這麽著急?”

    其中一人是古阮,他憨憨笑了笑,道:“陸公子,昨兒個半夜,段立鈞段公子被人捅了刀子,死在青石胡同的河邊,聽說公子昨日見過他,甚至……”

    古阮耿直,對陸毓衍亦是信任,後頭的話就堵在嗓子眼裏說不出來了。

    陸毓衍皺眉道:“段兄死了?”

    古阮點頭。

    “有人說我昨日與他說道過幾句?”陸毓衍明白過來,道,“既如此,我就去衙門一趟。”

    昨日清閑居裏,段立鈞和陸毓衍在言語之中鬧得有些不愉快,這是眾多同窗們都聽見看見的,尤其是段立鈞嘴巴不老實,拿陸毓衍那與人殉情的未婚妻說項,換作是誰,都落不下這個麵子。

    順天府裏依著規矩,少不得要請陸毓衍去問一問話,但也就是個流程罷了。

    要說陸毓衍就為了幾句話的事兒,對段立鈞捅了刀子,別說楊府尹,順天府外那兩隻石頭獅子都不信。

    衙役之中,甚至有人暗悄悄交流,陸毓衍若有心要段立鈞的命,肯定做得幹幹淨淨,怎麽可能捅一刀子就把人扔在河邊?

    陸毓衍進了衙門大堂。

    楊府尹沒有坐在大案後頭,另備了幾把太師椅,與段立鈞的父親、叔伯們一道坐著,幾人麵色沉沉,心事沉重。

    “賢侄來了?”楊府尹一見陸毓衍,趕忙起身過來,指著那幾人,壓著聲兒道,“與你引見引見?”

    陸毓衍頷首。

    段立鈞的父親是段大人的嫡次子,雖然內心悲痛萬分,但表麵上還是強忍著,看了陸毓衍一眼,重重咳嗽一聲,也是打過招呼了。

    與他相比,段立鈞的伯父更沉穩一些,上上下下打量了陸毓衍,歎聲道:“立鈞講話不中聽,出了這種事,我們做長輩的,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昨兒個的狀況,還請賢侄仔細跟我們說說。”

    這番話講得極其克製,仿若段立鈞隻是挨了旁人一拳,還不是被害了性命一般。

    楊府尹看在眼裏,心裏也透亮。

    畢竟隻是幾句言語交鋒,陸毓衍和蘇潤卿很快就離開了,沒有證據能證明,大半夜裏的凶案是陸毓衍所為。

    陸毓衍是世家出身,父親又是都察院的都禦史,生生壓了段家一頭,沒憑沒據,段家想要張口就尋陸毓衍麻煩,那是自討苦吃。

    這會兒冷靜處置了,真是陸毓衍行凶,將來怎麽發作都行,若不是陸毓衍,段大人在各處衙門裏,在麵對陸培元的時候,也都能交代得過去。

    陸毓衍對段家人拱手行了一禮,原原本本說了昨日經過。

    “落雨前已經回府了?”

    “是,”陸毓衍答了,轉頭問楊府尹,“我來時聽說,段兄是四更天被發現的?他出事時,身邊就沒跟著人?”

    楊府尹道:“那小廝自個兒都吃醉了。昨夜,段立鈞是和幾個同窗在酒肆雅間吃酒,幾個小廝自成一桌,落雨前,同窗陸陸續續都散了,段立鈞那小廝已經喝趴下了,掌櫃的說他交了銀子把人留在酒肆裏,自個兒孤身出的店門,那個時候剛剛二更,還沒開始下雨。昨夜吃酒的那幾個,我也去讓人去請了,估摸著快到了。”

    仵作查驗完了,過來稟道:“應當是子初遇害的,一刀捅進胸口斃命,他的指甲縫裏有些皮肉,應當是與凶手糾纏時抓傷了對方所留。”

    段家人的目光在陸毓衍和鬆煙的臉、手、脖子上轉了一圈,幹幹淨淨,沒有半點傷痕,彼此交換了個眼神,長長歎了一口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