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師叔的好意, 屠夫子敬謝不敏。在他發過那一通火之後, 老章也消停了, 轉而把注意力投注到南瓜身上。

    番邦食物其實在京城並不罕見，最典型的就是一些可以加入食物的各種香料。

    屠浩折騰的那些釀出美酒的葡萄，也是其中之一, 隻是影響力有限, 並不太值得重視。

    在以前, 章師叔一直覺得番邦的這些東西沒什麽好注意的，能夠來大漢的這些商人自己的日子就過得不怎麽樣, 帶來的香料雖然好, 可是人沒香料也不會死。番邦的葡萄能夠釀出美酒不錯, 可同樣不是必需品。

    直到棉花的發現。

    雖然棉花的種植對地力要求極高, 但是這種作物確實在防寒保暖上有著極其顯著的效果。而且從成本上來算的話，怎麽都比絲綿和皮草要來得便宜得多。

    現在，許明旭又發現了南瓜。

    屠浩帶來的一食盒南瓜餅被老章一家分著吃了, 團團太子隨後從屠家綁架來的幾個南瓜就這麽擺在桌子上。

    阿豹偷偷摸摸想袖走一個拳頭大的小南瓜, 被太後“啪”地一下抽在手背上, 不由得“嗷”地一聲叫出來：“母後，你怎麽也有戒尺？！”那不是小耗子哥哥專用的嗎？！

    皇後慢條斯理地把戒尺往邊上一放：“你虎妞姐姐說家裏有多的，我就拿了一些過來。”

    一些？敢情還不止一根？阿豹充滿敬畏地吞了吞口水。

    北方幾乎沒竹子，這種用竹子做的戒尺並不常見，很多家法都是用的藤條。阿豹一時間也說不好是藤條抽著好受一些，還是戒尺抽著更加酸爽。

    然而老章一家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南瓜倒是在麵前，然而並不會說話。最後隻能把南瓜交由禦膳房和太醫院一起研究。

    章師叔嘀咕了一句：“這許少郎辦事怎麽沒前沒後的, 也不上個折子。”

    話雖然這麽說，如果隻是發現了一種能夠吃的蔬菜的話，確實不需要大驚小怪到上折子的地步。

    許明旭倒是知道這南瓜的事情非同小可，很簡單的一點，這南瓜的產量實在是太高了一點。他有些摸不準頭腦：“今年總共就這麽多種子，結出來的果子也是大小形狀各異，種得也不得法，有幾個品種倒是不適合搭棚。初步看來倒是挺耐儲存的，具體還要多參詳參詳。”

    他在萬春莊上深受姚管事的栽培，又在後續的農經編纂的過程中，認識到了差不多全國的經驗豐富的農人，無論是牲畜還是作物的種植方法和疾病防治，他都有著相當的知識積累和實踐經驗。

    他當然知道單憑著他這麽一年的試種，不可能得出什麽詳細的結論，更加不好將估摸出來的畝產量寫在折子上報上去。但是不提畝產量的話，哪怕寫成折子，也就是輕描淡寫地發現了一種新作物罷了，恐怕都不會遞到皇上跟前。

    所以關於這個“番葫蘆”的事情，他就是給自己爺爺和屠浩送了一些，並且透了點底，順便讓他們也分別試種一下，看看這番葫蘆到底怎麽樣。

    至於皇上那邊……許明旭經過仔細考量之後，覺得還是算了。從安長縣到京城，再到皇上手裏，天知道要轉幾手，萬一出了什麽差錯，他就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可是他沒想到比阿堅先回來的竟然是一位禁軍將領。人家的來意很明確：“許大人發現的南瓜很好，陛下已經品嚐過了。經過太醫院的初步判斷，此物性溫味甘，對人大有好處。特命在下來取一些南瓜。”

    南瓜是什麽？許明旭被說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應該指的是番葫蘆，左右他這裏就這麽一個新鮮東西，還剛送到京城。隻是聽這名字大約是小耗子那裏被皇帝截了胡，而不是自家祖父敬獻。祖父做事謹慎，在這……嗯，南瓜沒有明確功效和價值之前，是不會貿然行事的。

    屠家那邊雖然也是如此，可是和皇帝一家的關係更加親近，保不準就被知道了。

    “下官遵旨。這位將軍，請隨下官來。”許明旭也不廢話，直接把人帶到貯藏南瓜的地窖，一邊說道，“下官所得的種子也不多，品種比較雜亂，今年收獲的全都在這裏了。”

    他當然不可能讓一位禁軍的將領直接下到地窖裏去，吩咐了衙役下去把南瓜全都搬上來。再送到京城兩大車之後，留在地窖裏的還有十筐，另外還有一些被曬成了南瓜幹。

    很難相信這些南瓜來源自一小袋南瓜籽，還是許明旭無意間幫助的一個番商家的仆人給他的。現在番商早就走了，那個仆人自然也是跟著一起走。這南瓜從種植到收獲，甚至到試吃，都是許明旭一手試驗的。

    嗯，他是用豬和羊先試的，看上去它們都挺愛吃。

    雖然南瓜看上去挺耐儲存的，但是誰都不敢拿這種新玩意兒開玩笑。禁軍將領在象征性地征詢了許明旭的意見之後，就把這些南瓜全都裝車帶走，隨同一起帶走的，還有許明旭的種植日誌。

    許明旭覺得無所謂，反正他南瓜籽已經留了許多，種植日誌也有備份。至於吃的，禁軍將領也不是白來的，帶來了皇後賞賜的錢帛，足以買下等重的羊肉還有多了。

    安長這邊別的都還好說，布帛真的是少。

    植桑養蠶在安長根本就不適合。

    棉花倒是很適合安長這種晴天多下雨少的地方。隻是棉花本身就特別吃肥，安長這邊的地又有些貧瘠，想要大規模種植棉花，對地力的破壞太嚴重。種出來的棉花紡點棉線，絮幾件棉襖棉被的也就算了，若是還要織成棉布，恐怕要不了幾年，他家小耗子就要吃不上安長羊肉。

    自己本地沒有，那隻能到別處去買。普通的那些布帛倒也不貴，可是這些布帛不是過於粗糙，就是不夠耐用，反正各方麵都不合意。

    許明旭也是由奢入儉難。在京城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困難的事情，到了安長，在這方麵卻怎麽都適應不了，無奈他平時穿的還是從京城帶來的那些衣服。可是大半年過去，問題又來了。他這一年個頭長得有些猛，離京時準備的衣物已經不合身。

    他這一次讓阿堅去京城，除了送南瓜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買布。這個目的當然被屠浩知道了，直接從自家布莊的倉庫裏往外搬布料。要不是考慮到這年頭長途運輸不容易，布料這東西也不好受潮，不然整個倉庫他都能給搬空。

    阿堅本來隻準備修整一兩天，就馬上要返回安長的，結果又多耽擱了兩天，才帶著滿滿的幾車貨出了城。隨行的護衛也多了幾個。甚至還有幾個去販安長羊的小商隊隨行。

    結果許明旭還沒穿上新衣服，就被皇帝急招進京。

    許明旭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到京城，連家都沒來得及回一趟，就被提溜到了禦書房，一眼就看到端坐在一邊的屠浩，不由得一笑。幾個月不見，小耗子果然長高了不少的樣子，看著倒是像個小少年的樣子了。

    輪值的庶吉士屠浩對著近在眼前的美少年一眯眼。

    明明美少年又拔高了一截，看著已經有些青年輪廓的樣子，那種年少時的雌雄莫辯的美麗幾乎已經沒了影子，甚至衣服都有些不明顯的不合身，還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就算因為本身的氣質加成不至於狼狽，可是怎麽也不應該和驚豔扯上關係啊。

    然而，今天屠浩第一眼看到許明旭，瞬間就被驚豔到了，甚至有那麽一瞬間腦袋呈現放空狀態，十分缺乏專業素養。

    這不科學！

    屠浩內心的小耗子已經在瘋狂跑圈，表麵上卻依舊嚴肅認真地履行一位庶吉士正常的工作職責。

    今年禦書房的人相比較往日並不多，官職也有高有低，但是屠浩隻要隨便掃一眼，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曾經執政一方的朝廷大員，而且擁有豐富的農業知識。譬如說，這一次鄭老爹就在。

    李公公很快在一個桌案上擺了一溜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南瓜。這群老狐狸們顯然都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一些消息，這會兒的眼睛賊亮賊亮。

    章師叔的心情很不錯，看到許明旭來了，給賜了座，又給賜了茶水：“小許愛卿，就由你來講講這南瓜。”

    “是，陛下。”許明旭沒有二話，放下剛抿了一口的茶杯，就站起來走到桌案邊上，指著右邊起手第一個南瓜開始說道，“根據微臣的初步試驗，這一種南瓜……”嗯，叫南瓜確實比較番葫蘆更順口一些。

    這些南瓜全都是他一手栽種的，各種細節爛熟於心，甚至還用了屠浩曾經教的植物觀察日誌的方法，仔細記錄了生長過程。雖然那植物觀察日誌的方法並不是特意交給他，而是在屠家小莊上的時候，屠浩和妮兒一起玩耍的時候，他聽到的。

    想到這裏，他有些不是滋味。明明知道屠浩有別的朋友很正常，可是他就是不喜歡屠浩對別人比對他更親近。

    禦書房裏的君臣們可不管他心裏麵轉悠的那些小兒心態，聽著許明旭最後報告出的南瓜的產量，一個個激動地雙眼泛紅。

    “這麽一算，這南瓜畝產能達六百斤？”

    章師叔本以為自己是吼出來的話，真正講出來的時候，卻很輕，甚至帶了明顯的顫抖。

    然而這時候沒人會去計較他的失態，甚至可以說他這會兒能夠說得出話來，就已經比在場的其他人要強得多了。

    今天所在的這些大臣們全都是精挑細選過後，有著實際務農經驗的。

    畝產六百斤是個什麽概念？

    如今的所謂膏腴之地，收成最好的糧食，畝產也從未超過四百斤！

    安長縣是膏腴之地嗎？不是。那不過是個隻能長點牧草，連個像樣的蔬菜都種不出來的貧瘠之地。在安長的糧食作物不過是些蕎麥之類的粗糧，一畝地能收個五六十斤就已經不錯了。

    若是按照這樣的比例，這南瓜換一個地方種，豈不是畝產能過千斤？這樣天下間，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餓肚子的人了？

    “天佑我大漢，天佑聖君啊！”一個老臣激動得兩眼淚花跪倒在地。

    其他被搶了先的大臣們紛紛暗罵一聲老狐狸，跟著也跪倒在地。

    許明旭和屠浩還是官場新嫩，不過年輕人反應快，動作也不慢，一起跪倒。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太陽 (*/w＼*)：剛回來就拜拜了。

    小耗子(≥/////w/////≤) ? ：美少年～

    大太陽╰(*°▽°*)╯：直接拜高堂了！

    小耗子(///////艸//////)：好看～

    大太陽╰(*°▽°*)╯：四舍五入就是成親了！

    小耗子 ⊙▽⊙：噫！發生了神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