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天生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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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噯,老李,你有沒有注意蘇睿說的那句話?”

    老王坐在梓楊床邊,穿著一條沙灘褲,赤著上身翹著二郎腿,一抖一抖地跟梓楊閑嘮。

    “什麽話?”梓楊翻了翻眼皮有氣無力地說道。

    “小蘇說,瀟灑哥經常去那裏喝咖啡奧……”似乎怕梓楊耳朵不好使似得,老王說到“經常”兩個字的時候,還故意拉長語氣。

    “當然注意到了,還用你說!”梓楊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昨晚失眠了,幾乎一晚沒睡,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事情。

    他怎麽會聽不出來這句話裏麵的意思?

    咖啡坊那麽高的消費水平,一般的小白領也不見得能天天耗在那裏,這瀟灑哥一個學生卻經常去——跑那麽遠肯定不是隻為了喝咖啡,司馬昭之心連老王都能看得出來,梓楊又豈會不知。

    似乎還嫌梓楊不夠煩似得,老王又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一杯咖啡幾十塊錢,一塊餅幹也要十幾大洋,這家夥為了泡馬子可真是下血本啊!”

    梓楊怎麽會看不出瀟灑哥對蘇睿有意思,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人家家裏財多勢大,打扮時髦長得又帥,自己一個農村出來的窮酸,拿什麽跟人家比?

    上次樓蘭探險之後,梓楊跟瀟灑哥再沒什麽交集,這次見麵,感覺瀟灑哥比上次更加瀟灑了,變化之大簡直跟脫胎換骨一般,不管是個人形象還是裝扮,都在與時俱進(當然,那是在挨他們一頓胖揍之前。)

    相比之下,他李梓楊還是窮得吊兒郎當,生活品質不僅沒有提升,反而下降很多。一天三餐飯都不敢吃太飽,兜裏的錢常年不到一百塊,全身上下都是路邊攤淘來的便宜貨,加起來還沒人家一個包值錢,拿什麽跟人家競爭啊!?

    為了踢開腦海裏這些煩心事,梓楊故意岔開話題道:“你昨天送小麗回學校後來怎樣了?回來這麽晚!有沒有糟蹋人家?怎麽沒留你過夜啊?”

    老王在這磨蹭了半天,終於等到梓楊開口問昨天的事情了,得意洋洋地說道:“嘿嘿嘿,就不告訴你!”

    說罷起身揚長而去,留下梓楊一臉懵逼。

    看老王坐在客廳裏哼著小曲兒,梓楊搖搖頭,他可沒心思去好奇老王的風流韻事。一看時間,差不多了,要去上家教課了。

    這份工作是家教公司給他安排的,需要輔導的那個孩子剛讀高三,明年要考大學。

    梓楊一開始還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這麽艱巨的工作,畢竟上大學兩年了,基本上什麽也沒學,什麽也沒幹,學業上沒什麽長進不說,高中學的那一套也早就忘光了。

    第一次到對方家裏上課也是印象深刻,兩位家長把他迎進來後,虎視眈眈地站在旁邊看著,明顯是對他不放心。

    新老師第一天上課,家長們總歸是要驗貨的,給梓楊的考驗是一份試卷,上麵的幾道錯題都被畫了紅色的巨叉,梓楊的教學生涯也是從這幾個叉叉開始。

    梓楊硬著頭皮拿過試卷,“唔,我們先來看這道題的題目裏都說了些什麽……”就這樣一邊讀題一邊解說——咦,你別說,竟然順風順水漸入佳境,早已被遺忘的那些知識竟然又奇跡般地回來了。

    當年高中苦讀一年修煉的功夫沒有白費,終於派上用場了。

    兩個小時的課程結束以後,梓楊握著40塊錢感慨地踏上歸途。

    “沒想到我這麽厲害!”

    其實梓楊並不是一直都像現在這樣窩囊,在高中的時候他也曾叱吒風雲過,那時候他號稱數理化小王子,在他麵前沒有解不開的習題,再難再複雜的題目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看他做題如庖丁解牛一般讓人享受。

    現在回想起來,高中的時候是梓楊一生知識儲備的巔峰,那時的他上知天文計算行星軌道,下通地理繪製洋流季風,化學周期表倒背如流,唐詩三百首朗朗上口。能做三角函數題,能解高元多次方程。知道either和neither的區別,通曉牛頓三大運動定律的意義……

    梓楊高一時候掌握的學識就已經達到大學一本的入學水平,隻不過後來不思進取,加上自製力太弱,接下來兩年是每況愈下,逐漸退化。

    他那時候讀的是重點高中,學校的教學手段以“變態”聞名於全市,高一的時候老師就已經把高中三年的課程全部給幹完了,接下來的兩年,一年用來複習,一年用來考試。

    這種填鴨式教育的精髓就是“熟能生巧”——就是用漫山遍野的題海戰術來豐富你的解題技巧,那時候每個學生桌子上的書本和卷子堆起來都有幾尺高,書本翻得越黑、越爛,說明該學生用功程度越深。

    一年的題海戰術過後,剩下的一年是考試大戰,模擬考、小考、大考、聯考……往屆十幾年的高考試卷隻是開胃菜,還有各省市、各地區自己出的全真題、模擬卷……題目越扭曲、越變態越受老師們的歡迎……那時候基本上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班級考、年級考……期中、期末還有全市統考。

    這種環境下的學習強度非常誇張,簡直能摧殘一個人的意誌。早上6點起床,晚上9點熄燈,早自習加晚自習加正課,一天十三節課,除了吃飯拉屎就是睡覺考試……

    他們班主任那時候說過,進入這所高中,一隻腳已經踏入大學,在大學裏保持這種學習強度,考個碩士博士跟玩兒一樣……

    隻不過梓楊很快就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操蛋之處——全國招生是名額製的,一個省的招生名額是固定的,你所做的努力並不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學識——隻是為了把別人擠下去而已。

    換句話說,你的同桌,說不定就是你未來升學的絆腳石。

    多麽地無情,這些還在青春期的學生就已經體會到了競爭的殘酷。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梓楊隻認真的學習了一年,後麵兩年基本上是在胡混,不過因為基礎打的牢,所以功力還沒有完全退化。

    經過第一次的成功演示之後,梓楊獲取了家長的信任,後來每次去,都是直接把他迎進孩子的小書屋就悄悄退出去,不再守在旁邊監聽。

    “……xxx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請下車。”

    公交車報站的聲音響起,還在打盹的梓楊猛地睜開眼,這個學生住的挺偏,每次來上家教都要坐1、2個小時的公交車。

    按道理今天應該是這學期最後一堂課了,不知道會不會給點“獎金”什麽的。

    梓楊自認這一個學期教的是兢兢業業,簡直要鞠躬盡瘁的節奏,以自己的聰明才智、絕佳口才,就算是一根木頭都能給說開花了,怎麽地也能考個年級前十名吧?

    禿頭中年大叔笑容滿麵地給他開門:“小李來啦?進來進來,小孩子正好有幾道題不會……”

    梓楊換上拖鞋,客氣的問道:“考試成績都出來了吧?分數怎麽樣?”

    “很不錯,比上學期進步很大!”家長對於梓楊的教學給了極高的肯定。

    那個學生很靦腆,把手裏的成績表給他看。梓楊掃了一眼,不經意的皺了皺眉,這個分數,離自己的預想還是有不少差距。

    這個學生雖然挺聽話,但是看起來木木的,人也是瘦瘦弱弱的,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

    梓楊要來試卷一看,幾道錯題都被劃了紅叉,非常醒目,“這不是上次剛教過的幾道題嗎?”

    那孩子撓了撓頭,也不說話。

    梓楊耐心地給他講解道:“你看,這種題其實都是有套路的,咱們要舉一反三,融會貫通……你要注意,我教你的不是一道題的解法,而是摸透這一個類型題的思路……

    我們先來把題目讀一遍吧——要記住,題目裏給出的每一個信息,每一個數字都是有用的,肯定會在解題過程中用到,我們做的就是把這些信息摘出來,然後用我們學到的公式把它們聯係在一起……哪個知識點不牢固,我們就回頭再琢磨一遍,這樣以後同樣的錯不會再犯……”

    口幹舌燥地說了兩個小時,那小孩子頻頻點頭,繼續埋頭解題了,梓楊看他努力的樣子,不禁暗歎,這孩子天生不是學習的料兒,這樣的諄諄教導,就算一頭牛也會做題了。當年自己如果有這個認真勁兒的話,清華北大都不是事兒……

    跟許多當家教混日子的同學不同,梓楊是使盡渾身解數,真心實意想把人家教好,有的時候恨不得像古代師父授業一樣,抓著他的天靈蓋,把自己一身功力全部灌注進他的腦子裏。可惜遇到了榆木腦袋,怎麽也使不上勁兒。

    一看表,到點了,梓楊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管如何,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到客廳跟家長打招呼(要錢),“叔叔,時間到了,我回去了啊。”

    正在客廳裏看電視的家長急忙起身,手裏捏著四十塊錢遞給梓楊。

    “結束了啊?老師,我們看你教的很不錯,孩子成績提升的也很快,想下學期繼續請你,咱們也不用通過中介了,就直接來上課怎樣?省的他還要扣我一次錢……”

    捏著手裏的四十塊錢,梓楊心裏有些失望,“好的,我回去考慮下吧。”眼睛看著茶幾上的一堆香蕉、蘋果,梓楊舔了下幹燥的嘴唇,心裏越來越有些不是滋味。

    每次過來上課,中年人態度倒是很熱情,但是從來不會請他吃點水果什麽的,很多時候甚至都懶得給他倒杯水。

    梓楊感覺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老子這麽盡心盡力,你連句客套話也不說。這點起碼的尊重也沒有,還想讓我再來?我來上一次課光來回路程就要2小時,就為你這點錢?

    心裏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就不幹這活兒了,掙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人家還一點也不感激,何苦呢。

    在公交車上站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家裏感覺心神疲憊,看老王坐在沙發上氣鼓鼓的,跟早上眉飛色舞的樣子判若兩人。

    “怎麽啦?擺這幅臭臉,跟誰欠你40塊錢一樣!”

    “吵架了,拳館把我開除了!”老王悶聲說道。

    “又惹什麽事兒了?”

    “惹個屁,他們故意找我茬!今天給人當陪練的時候,一個教練不知道吃了什麽屎,嘴臭的很,故意找我事兒,一會兒說我姿勢不標準,一會兒說我格擋不到位……我頂了他兩句,他竟然罵我煞筆,說我是到這裏混飯吃的!還說老子不配當陪練!”

    老王越說越氣,捏著拳在屋裏走來走去,跟憤怒的公牛一般。

    “臥槽,這不是當麵砸飯碗嗎?這種事兒你忍得了?”梓楊坐在沙發上,咕嚕咕嚕灌下一大杯涼水。

    “我當然忍不了了,我當時就說不服單挑,能動手就別嗶嗶。那家夥仗著自己塊頭大,根本不把老子放在眼裏,還說要打斷我的腿——結果被老子三拳兩腳打的滿地找牙,要不是旁邊其他幾個人攔著,我非揍得他求饒不可!”

    “那不就行了唄,怎麽還搞得被開除了?”

    “唉,我最氣的就是這個!那b被我打了之後,竟然跑去館長那裏告狀,說我使陰招,還說我背後說館長壞話……這他媽的不是惡人先告狀嗎?老子連館長麵都沒見過幾次,倒是他經常說館長水平太菜什麽的……那館長聽了他的話,當場就跟我說,你被開除了,以後不要來當陪練了!”

    “你們館長也是個糊塗蛋,就聽他一個人在那胡謅?”梓楊也是越聽越氣。

    老王又是歎口氣:“有什麽辦法?人家是拳館聘請的榮譽教練,在省市正式比賽中可是拿過獎的,拳館就仗著他吸引學員呢。要是讓人知道被我一個沒有來曆的陪練揍成這樣,誰特麽的還找他教打拳啊。”

    “那被我揍的教練還威脅我說,以後不準在外麵提這事兒,否則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兜什麽兜!兜個屁!這月錢給你結了沒?”梓楊也是義憤填膺,不過他更關心的是老王的報酬,老王他們做陪練是月結。家裏還指著他的錢開鍋。

    “沒給!說是給我個教訓,還說如果我不服氣的話,以後不要想在市裏其他拳館找事兒做。”

    “草!欺人他媽太甚!小黑別玩遊戲了,起來!”梓楊怒不可遏地站起身。

    “幹嘛去?”看梓楊這麽大反應,好像比他還氣,老王一下愣了。

    “找那家夥算賬去!不幹人事兒,媽的!老子要替天行道!”梓楊今天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

    老王一聽要打架立刻興奮起來,搓著拳頭眼睛發亮地說道,“帶上蛇皮袋!”

    “帶個毛的蛇皮袋,就要當麵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