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樓頂，榮蚠親自揮動手中的長刀將一個衝上城樓的楚軍士兵砍成兩半，並推到城樓之下。

    然而這樣的舉動，卻壓根沒有太大的作用。榮蚠能夠感覺到，如今的楚軍士兵內心中都憋著一口氣。有這麽一口氣在，他們絲毫不顧及自身的傷亡，也一定要拿下這座城池！

    感受到了楚軍這種堅決的戰鬥意誌，榮蚠也是有些惱怒了！作為墨家弟子，若是真的在城池防禦的時候被對方聽給攻破了，那麽自己還有何麵目去見主君以及巨子？

    不僅城樓上的連弩車開始加速運轉，不惜代價的將各種弩箭朝著楚軍射過去。就連能夠投擲炭火的籍車，榮蚠也不再保留，開始用它對付對方的雲梯，倒也取得了不少的成效。

    然而榮蚠知道，若是不能夠將楚軍心中憋著的這股氣給打掉，那麽這些防禦遲早要被對方攻破。隨後，就命人架起了鐵鍋，開始燒“金汁”。

    金汁，也就是煮沸的糞便尿液，這玩意在冷兵器時代絕對是最厲害的守城武器，堪稱最早的生化武器！

    煮沸的金汁不僅可以燙傷敵人，而且它燙出的傷口還會有細菌的汙染，在沒有抗生素殺菌的時代，它給敵人造成的死亡率乃是非常高的！後世更厲害的金汁，還會在其中加入砒霜等毒藥，這給敵人造成的傷亡就更大了！

    然而這東西的副作用也實在是太大了，一旦在戰場上使用，且不說先殺敵，自己一方就要受到金汁那強烈的氣味對我方所造成的化學傷害！可謂是一種先傷己，再傷敵的武器了！

    然而麵對楚軍那高昂的氣勢，榮蚠明知道這樣做會對己方士氣造成影響，也不得不將這一殺傷性武器給搬出來，並寄希望用它給楚軍以殺傷，打散楚軍心中的那一口氣了。

    然而真的使用起這東西來，即使是榮蚠自己都受不了這一味道。在用了這種武器給楚軍以攻擊以後，楚軍開始不斷的問候榮蚠的女性親屬，並且變得更加凶悍且悍不畏死起來！

    榮蚠見到此物也沒有辦法，也開始焦急起來。而此時工業區內的護衛傷亡率也開始不斷上升，榮蚠也不得不征發起了工業區內的工人們，讓他們開始協助守城。

    而在城樓上的某些地方，那些原本隻是工人的家夥上了城樓，也沒有殺人的經驗和底氣，他們也隻能做一些燒金汁，搬運弩箭這樣的瑣事。

    戰況變得愈加焦灼，在城牆上的某一處地方，金汁用完了，而那些工人卻不能夠無及時補充。逼得在城樓上防禦的百夫長大罵道：“金汁不夠了，難道不會去取水來燒嗎？水也不夠了就拿鯨油來燒，無論什麽東西，能澆到敵人身上的東西就是好東西！傻站在這裏，是想把大家都害死嗎？”

    然而工人們確實是找不到離得比較近的液體了，一個工人突發奇想的說道：“既然這裏有煤有鍋，缺的是滾燙的水，為什麽我們不燒瀝青澆下去呢？”

    相邑的煤鐵工業，在這些年下來，也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了，其中煉焦的某些副產品，戴言已然找到用途了。而得到的最大用途的煤焦副產品，則無疑是瀝青了。

    煉鐵需要焦炭，而用煤煉焦以後，除了得到焦炭以及直接排放的煤焦氣以外，最大的副產品就是煤焦油了。一開始戴言確實不懂得煤焦油的用途，隻能將其丟棄。然而他後來又仿照了煤炭煉焦的方式，將煤焦油進行繼續蒸餾時，也由此得到了另外一種物質：瀝青。

    這樣一種粘稠的，結餘固體與液體之間的物質一出現，戴言也是欣喜異常。他當然知道這東西是什麽，也就親自給了此物它後世的名字——瀝青。對於戴言來說，瀝青的其他用途他都不懂，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用瀝青來作為建築材料鋪路。有了這種東西，陶丘在這數年中，也由此在城外修建了數條連接四周鄉村的公路。

    這樣一種東西，對陶丘來說，也算是一種基礎的建築材料了。而在如今的這個工業區內，在煉焦廠的木桶中，可是有著大量固態瀝青的！

    而想到用瀝青作為武器的工人，恰好就是煉焦廠的工人。他立即號召其餘工人一起，從廠內取出了數桶瀝青，並將其搬到城樓上來。隨後，他們就開始用之前燒金汁的方式，來燒瀝青了。

    雖然燒金汁，人的鼻子會受到生化武器的強力進攻，然而這種程度的攻擊，若是與燒瀝青比起來，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畢竟金汁主要成分還是水，而其中的氣味，主要就是硫化氫一種；然而瀝青，尤其是用煤焦油煉製的瀝青，在燒成液態的時候，就會產生多種致癌性多環芳香烴！

    而且這些含苯的芳香烴，雖然其本身的毒性不如硫化氫，然而架不住瀝青燒出來的芳香烴濃度大大高於硫化氫。這樣一種東西，其味道之濃烈，幾乎整個戰場上都能聞得到！

    城牆上防禦的士兵以前也見到過燒成液體狀的瀝青，對這東西自然是不奇怪。反正現在有了這麽一種可以澆對麵楚軍一臉的東西，不用白不用！

    當第一瓢滾燙的瀝青澆到對麵的楚軍身上時，被這種黑色液體沾染的士兵立即陷入了絕大的痛苦之中！

    瀝青沒有固定的熔點，這東西幾十度的時候就可以軟化，真正完全熔化為液體有時候需要一百度，有時候則需要數百度，不過要能夠達到像潑水一樣潑瀝青的效果，溫度最少也在三百度以上了！金汁畢竟是燒沸的水，再加了些特殊的東西，溫度不過一百度，即使是水蒸氣造成的傷害效果更大，在總的溫度上也絕不可能超過瀝青！滾燙瀝青比沸騰的金汁更高的溫度，也決定了它的殺傷力遠遠大於金汁！

    而瀝青相比金汁對人的傷害，最厲害的地方在於這東西一旦沾上了，就是完全抹不掉的！在後世，即使是人的衣服上稍微沾上了一點瀝青，沒有汽油是絕對洗不掉的！

    更何況在如今宋軍防禦作戰的情況下，這些瀝青直接以液體狀態澆到了楚軍的身上。一旦楚軍的皮膚沾染上了這些瀝青，那麽他們的皮膚就會陷入永久的傷害，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將這些瀝青去除，並避免傷害。而這些瀝青也並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它們還會不斷的流動，這造成的傷害就更大了！

    由煤焦油所煉製的煤焦瀝青，相比起後世由石油所煉製的石油瀝青，還有著其他的不同！它的穩定性比石油瀝青差，而它在燃融狀態下，更是有可能燃燒。這樣的特定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這些滾燙的瀝青方一澆到雲梯上，那原本被籍車攻擊效果不大的雲梯，甚至都被直接被引燃了！

    一波波狂熱的楚軍靠著這些雲梯衝上來，結果麵對的就是這些滾燙的瀝青。但凡被澆中的人，雖然都不會當場死亡，然而他們都感覺自己比死掉了更加痛苦！這些黑色的液體沾染在楚軍的身上，這些士兵擺脫不掉這些如跗骨之蛆一般的東西，又不能忍受如此高的溫度，唯一能做的隻有嚎啕大哭而已！

    一個士兵左手沾染了瀝青，他想通過右手將其抹掉，結果就是右手接觸左手的瞬間，兩隻手就這樣黏在一起。然後此人在極度的痛苦中，開始嚎啕大叫起來。在這樣的境況下，他還需要躲避城牆上射來的箭矢，結果一個不小心，這名士兵就直接從雲梯上跌落而下，生死不知了！

    這樣一種東西出來，那些憑著一口氣，誓要為司馬複仇的楚軍也崩潰了！他們並不怕死，然而他們害怕的是這種威力無比強大，令他們生不如死的神秘液體。楚軍私下給這座黑色的液體取了一個名字：巫鬼之水！

    在普遍迷信的楚軍心目中，這樣一種“巫鬼之水”，絕對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在城牆上指揮的榮蚠麵臨的壓力無比巨大，隨後他就發現了靠近煉焦廠的楚軍竟然被硬生生的打退了，當他派人了解清楚詳情，知道了原因後，他立即就派人從煉焦出廠中取出了大量的桶裝瀝青，將其在城牆上燒了起來。短短時間後，這種強大的武器就給楚軍造成了巨大的殺傷！

    最關鍵的是，楚軍心中的那一口氣，也被硬生生的打掉了。沒有了這口氣，楚軍士兵又恢複了楚人的浪漫精神，立即變得膽小如鼠起來。在如此情況下，昭滑也不得不下達了停止攻城的命令！

    然而攻城停止以後，昭滑所麵臨的局勢卻更不容樂觀。所有被沾染了瀝青的士兵，都會陷入巨大的痛苦。而少數非要害部分沾染了瀝青的士兵，其裸露出來的肌膚，也由此變為了黑色，變得醜陋不堪！

    見到這些士兵的慘狀，昭滑的眼神變得極為陰沉。他沒有想到，這麽一個小小的，靠近睢水的工業區，竟然會這麽難纏！對方的城牆如此堅硬，而他們手中那威力絕倫的弓弩在500米外射掉了一隻左手，現在又有著這樣一種能夠對攻城士兵造成如此傷害的“巫鬼之水”！

    自打見到了瀝青的威力，昭滑也不得不讚同了士兵們對它的稱呼。然而若是昭滑知道這東西在高溫下分解出來的蒽、菲、芘都是具有高致癌性的有毒物質，被瀝青燙到的士兵，即使能夠回到家鄉，他們的生命也沒有多久，不知其會如何想？

    昭滑作為楚國司馬，打過齊國，打過魏國，甚至親自滅亡了越國。然而他在之前所經曆的所有戰爭，沒有一場是打得如此憋屈的！

    這場戰爭還能夠繼續打下去嗎？

    如果戴言現在了解清楚了戰爭的狀況，就一定會發起感歎：科學技術不僅是第一生產力，還是第一戰鬥力啊！床弩、瀝青，這都是遠遠超出了這時代的高科技產物，用來對付楚軍，就幾乎是兩個文明的戰爭了！

    在消停下來的工業區內，對於那個將瀝青作為生化武器使用的工匠，並沒有受到絲毫的批評。相反，榮蚠在得知了詳情後，反而立即對這種心思活絡的人才予以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