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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您的王朝早就覆滅了,為何要為了您一個人的野心而犧牲這麽多無辜的人呢?”雁景跪坐在白發老翁跟前無奈問道, 原來她之前的天真爛漫全都是她的偽裝, 此時麵對自己最親的人, 她才顯露最真實的自己, 她不快樂,她滿心都是憂愁。
“先帝毀了我的江山,我隻是奪回屬於我的一切。如今他的小兒昏庸無道, 就算我不殺他, 遲早有其他人弑君□□。我的孩子當中, 隻有你幸存了下來,雁青是義子,我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記住, 你是公主, 將來會是新帝的皇後, 你隻要聽從為父的安排,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你的。”白發老翁籌謀道。
雁景若有所思,這番話她聽了無數遍, 從她剛記事到如今她已滿十三,有時候她真地就把自己當成了公主, 甚至當成了皇後, 野心在她身體裏膨脹, 可是漫長的等待和老父的手段, 讓她有時候很迷茫,不知道再走下去,前麵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鳳途凰路。
前朝已經滅亡了八十餘年,雁景的老父是前朝皇帝的太子,那年王朝覆滅時,他還在繈褓之中,被一位老太監救走,才有幸活了下來。老太監給他取名為雁笛,諧音為“延帝”,延續帝位。本來一個野心不死的老太監帶著一個繈褓中的遺孤難成大器,可是老太監不甘心,他在臨死前將五歲的雁笛送給了一個江湖神偷,那位神偷精通障眼法,最會在人跟前變戲法,白天在街市上變戲法求賞錢,天黑則穿上夜行衣,變成了飛簷走壁的蒙麵大盜。
雁笛自小跟著那蒙麵大盜學習飛簷走壁以及變戲法的本領,可心底時刻不忘自己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待到師父死後,他開始廣收徒弟,聚財斂財不斷,期間愛上過貴族一位名臨婉的千金小姐,可惜他與那女子門不當戶不對。
雁笛帶上臨婉私奔,可他是賊寇之首,江湖上有仇敵,朝廷裏更是化重金買他的人頭,在私奔的路上,遭遇殺手,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子意外被殺害,自此他再未愛過任何女子,一心隻想當江山的霸主。
隻是年過古稀的雁笛未料到自己還會在人世間遇見模樣和神態都酷似臨婉的姑娘,她叫霓煙,是雁景的娘親,霓煙是江山漁戶家的閨女,雁笛在江岸偶遇她,隻是看了她一眼,他便聽見了自己如小鹿亂撞的心跳,年過古稀的老賊人竟然仿佛看見了愛情。
雁笛站在柳蔭下,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他看了看江中自己的倒影,他早已經白發蒼蒼,他害怕自己若唐突靠近霓煙的話,會嚇著小姑娘,姑娘一身素雅的舊布衣,春寒之時,還在江水裏浣衣,他莫明地心疼,全把她當成了當年跟他私奔時死在路上的心上人。
自那日起,雁笛每日都會派人去買下霓煙家打的魚,跟霓煙的爹娘熟絡後,他找了媒人提親,未想到的是霓煙的爹娘不嫌棄他的年紀,同意將女兒許配給他,隻是他們向媒婆坦白自己的女兒有病,恐怕活不長。雁笛聽了這消息後,擇了吉日就將霓煙娶回了自己的大宅裏。
半年後,霓煙有了身孕,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雁笛散盡千金來救霓煙的命,有大夫建議霓煙不要生孩子,霓煙死也不願意放棄腹中的胎兒,靠著貴如金湯的藥撐到了孩子臨盆,便撒手人寰。直到死,霓煙也不知道雁笛的野心,隻是安慰雁笛,說自己並未走開,女兒雁景就是她生命的延續。
霓煙的死給雁笛帶來的傷痛甚至比當年臨婉的死還要沉重,他不曾與臨婉有過夫妻之實,可他與霓煙拜過天地,還有了女兒,臨婉一直活在他心底,可隨著霓煙的離開,他真的覺得她們都走了,永遠地離開了他,他覺得如果他當年不是一個賊寇,而是一個皇子,那麽他就不會失去他最愛的女子。
他發誓要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走進本該屬於他的皇都。他開始更瘋狂地斂財,招兵買馬,散播謠言,加上當今聖上無道,更是加劇了他奪取皇權的野心。他甚至跟江湖上一些養屍趕屍操控死人的邪教勾搭上,為了壯大實力不擇手段,直到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變成了盲人。
“爹,寅時了,下雪了,顧芳樽還睡在長廊裏呢。”雁景提著燈籠走近了雁笛,看見他坐在紅木雕龍榻上睜著眼睛,好像是醒著,又好似睡著了,自從眼盲後,雁笛再未閉眼躺下休息過。
“撤走他房間的迷情草吧,讓候在後院的莫菡回去休息,說不需要她了。”原來,莫菡是他們給顧芳樽準備的同榻人,那房間的迷情草就是助他們行“合榻之禮”的□□,雁笛原計劃用女子先牽絆住顧芳樽的身心,如今他讓雁景請走莫菡,看樣子,這個計劃取消了。
“雁青哥說昨日他一箭射死的那個跟蹤顧芳樽的人是個胡人,已經處理了他的屍體。”雁景回道。
“讓青兒今天帶上兵符,領著顧芳樽去和盟軍回合吧,大戰要開始了。記住,做好了戲碼,讓顧芳樽從夜空中降落到軍營裏,讓將士們看見他身後的紫光。讓他們相信,他就是天命預測中的真龍。不要讓他知道你和青兒的戲法。如果戲法失敗了,你和青兒一定要殺了他。我們再找下一個人。”雁笛將滿是褶皺的臉對著雁景,低沉著聲音叮囑道。
雁景點頭領命,她讓雁青直接去找顧芳樽。雁青來到睡在大院長廊裏的顧芳樽身旁,推醒了他。
“是你!昨日在屋簷上用箭射死了別人,後又那箭矢指著我的人!你殺人了!”顧芳樽醒來便看著雁青大呼道。
“顧哥哥,那人跟蹤了你數日,你可知道?他是胡人,你可清楚?我是在救你,若他回去透露我們的消息,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雁青挑了挑眉毛,轉溜著機靈的眼睛,傲氣地回道。
“胡人?!難道是拓延派人跟蹤我來的?”顧芳樽吃驚。
“多半是了,你竟渾然不知?真是呆子,難怪景兒讓我往後在路上多照顧照顧你這個大哥哥。”雁青傲嬌地回道。
“路上?我們是要上路去救徐大哥了麽?”顧芳樽站了起來,看了看身旁的爐火,心裏想這一家人還是挺暖心的,趁他睡著的時候,在他身旁生了一篝爐火。
“走吧,跟著我們,先去跟盟軍會合,之後再去救徐大哥他們。”雁景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長廊風口,對他們二人喊道。
寒風掀起雁景肩後的長發和她胸襟前的衣帶,雁青看著她,一時看癡住了,顧芳樽看了看身旁雁青注望雁景的眼神,心裏暗歎:又是一癡人。
上了馬車,雁青雁景兩人在馬車前並肩駕著車,顧芳樽一人坐於車內,他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雁青和雁景都比他年幼,雁景還是一個姑娘家。
“雁景,你和這位小哥哥進馬車坐吧,我來駕車。”顧芳樽掀開車簾對馬車前的雁景和雁青說道,他還不知道雁青的名字,直呼他小哥哥。
“我可不敢做你的小哥哥,叫我雁青,我這輩子隻做景兒一人的哥哥。你安心坐著吧,我倆就喜歡在雪天裏駕馬車。”雁青一邊駕著馬車,一邊笑著看了看身旁的雁景,對身後的顧芳樽回道。
“哥哥,你慢點,雪大了,當心路滑。離渡口還遠著呢,我安排人去江邊準備渡船了,江水不要凍住才好,爹的命令是死令,就算江水凍住了,我們也要想法子到江北。你可想好了對策?”雁景關心道。
“景兒多慮了,昨夜我路過江邊,江水還是活的,不會這麽快就凍住。”雁青笑著回道,拉韁繩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雁景的手背,心底更是激動得樂開了花,雁景安心地點了點頭。
雁青是雁笛的義子,四歲的時候被雁笛收養,那時候雁景才滿周歲,會甜甜地喊他哥哥。可雁景好像隻當他是哥哥,他也看得出來,因此一直掩藏著自己對她的愛慕,養父雁笛也隻當他是殺人工具,他心裏有數,知道自己配不上雁景,隻要能看看她,他就心滿意足。
馬車一路奔至江岸邊,渡船已經準備好,雁字號的大渡船,連人帶馬車一齊上了船,顧芳樽站在大船上,仰望著迎風飄揚的黑底紅字的雁字號大旗,心裏明白,他們雁家來曆不簡單,隻是他萬萬猜不到,他們是前朝皇帝的後人,而他自己隻是一枚棋子。
大船行駛在大雪紛飛的江麵上,顧芳樽站在船頭,吹著風看著雪,望著滔滔江水,他知道江對麵等著他的是千軍萬馬,可他不知道,等著他還有一場江山博弈,自己到底是棋子,還是最終的下棋人,他都不曾料想過。他隻盼著能殺進胡人的領地,像一個英雄一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拓延,你放過他們吧。”雪泠霄低聲求道。
拓延並未作聲,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將雪泠霄抱上了自己的馬,擁著她,騎著馬離開了俘虜營。而顧芳樽目送著他們離開,隻覺得胸中抽痛,捏著拳頭,一拳砸在了地上。
“你騙得孤好苦。你喜歡他!是不是?!”拓延的帳篷內傳來怒吼聲。
雪泠霄靜坐在拖延帳內的雕花木塌上,隻輕聲回了句:“拓延想多了。”
拓延強忍著憤怒,站在雪泠霄跟前,一雙大手捏著她的雙肩,咬著牙努力降低了自己的聲音,低吼道:“你當孤是傻瓜嗎?孤都看見了!你看他的眼神裏分明就有情義!五年前孤帶著聘禮去見你,你拒絕了孤,說你喜歡的是女子,隻把孤當兄弟。你可知孤當時有多絕望?”
“拓延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大英雄,泠霄自幼隨祖父待在俘虜營裏,若不是拓延求可汗開恩,隻怕我早就死在了草原上。泠霄無德無能,受不起拓延的厚愛,隻願為拓延效犬馬之勞。我隻是曾在中原與那呆子有一麵之交,他幫過我,我才不忍殺他,我們之間無半點私情。泠霄骨子裏是男人,隻喜歡女人。”雪泠霄抬臉仰視著拓延,輕聲回道。
“好!既然這樣!孤現在就去殺了他!一個俘虜而已,死不足惜!”拓延根本不願再相信雪泠霄的話,大步往帳篷外走。
“別殺他!他可能是我的救命恩人!”雪泠霄站了起來,追上拓延,拉住了他的衣袖。
“救命恩人?”拓延疑惑地問道。
“兩年前我去中原走了一遭,途中遇險,差點丟了性命,是兩個和尚救了我......拓延如果一定要殺了我的救命恩人,就是置我於不仁不義之地。”雪泠霄回道,可她並未告訴拓延當年她在中原遭追殺的真相。
“兩年前?你不是說你去中原尋找父母的下落嗎?怎麽會惹上殺身之禍?和尚?!他曾經是和尚?”拓延越來越覺得自己不了解雪泠霄,雖然他們已經相識十年。
雪泠霄覺得很累,她不想再解釋,她也不可能將自己的秘密告訴拓延,她不相信任何人。為了讓拓延相信她確實受過重傷,她閉著眼睛慢慢解開了胸前的衣扣,露出了胸口的那一道刀疤.......
“他看過你的胸?”顯然拓延最在乎的還是雪泠霄與顧芳樽之間是否清白。
“他是為了給我治傷!別忘了,你很早就看過我的身子,可我們之間不是一樣清清白白?拓延,我累了,如果你還是不肯相信我,你就去殺了他們吧,殺完人以後記得給我備好馬車,我要帶祖父離開這裏,我不可能跟殺了我的救命恩人的狂魔繼續做兄弟。”雪泠霄一邊扣好胸前的衣扣,一邊冷聲回道,朝門簾外走去。
拓延看著雪泠霄的背影,他知道她這是在威脅他,他可是草原上人人仰慕的大英雄,除了可汗可以命令他,在草原上,沒有人敢像雪泠霄這般對待他。
而在俘虜營裏,柳將軍和徐濟滄都在為顧芳樽著急,柳將軍從他們二人那裏得知了雪泠霄與他們之間的那段救命之恩,還確認了顧芳樽確實心戀著雪泠霄。可顧芳樽不願讓雪泠霄知道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死也不願意。
可是,三日後就要上決鬥場了,這是拓延的命令。
“她會在決鬥場上殺了你的。”夜深了,徐濟滄無法入眠,反複勸說著顧芳樽。
“殺了我也罷!”顧芳樽腦海裏全是拓延抱住雪泠霄的畫麵,隻覺得這種煎熬比死還痛苦。
在草原的一處帳篷裏,雪泠霄正依偎在雙腿癱瘓的祖父身旁,低聲講著白天在俘虜營裏遇見顧芳樽的事情。
“孩子,你不能上決鬥場,三日後你裝病,拓延心裏稀罕你,不會讓你帶病去決鬥的。”白發蒼蒼的老祖父閉著眼睛半睡半醒,輕撫著孫女的背,悄聲說道。
“拓延生性多疑,我這個時候裝病,他一定更是會胡亂猜忌,祖父,您說拓延會不會真的殺了他?”雪泠霄難過而無奈地問道。
“你要知道,如果非要在拓延和他之間選一方,你必須選擇拓延。別忘了我們爺孫當年是怎麽活下來的。”老祖父睜開了眼睛,低沉著聲音對雪泠霄叮囑道。
雪泠霄站了起來,點了點頭,幫老祖父蓋好了棉被,輕聲回道:“放心吧,祖父。”
可是雪泠霄不知顧芳樽為何不肯承認他就是當年救她的和尚,她甚至懷疑難道她真的認錯人了?
此時,拓延已經等不及了,他派人將顧芳樽請到了他的帳篷內......
“跪下!”拓延的隨從讓顧芳樽給拓延下跪。
“我隻跪佛祖!”顧芳樽倔強地回道,不肯給拓延下跪。
“你!”隨從要動手打顧芳樽,卻被拓延攔住。
“查達,你下去吧。”拓延讓他的貼身侍衛查達退下。查達得令退出了帳篷。
“孤問你,你和孤的霄夫人是如何相識的?”拓延看著顧芳樽問道。
顧芳樽看了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拓延,撒謊道:“我以前從未見過她。”
拓延繞著顧芳樽走了一圈,愈發覺得顧芳樽與雪泠霄之間有事情瞞著他,他沉默了片刻,繼續問道:“你以前是不是當過和尚?”
“沒有。”顧芳樽回道。
“可她說你是兩年前救了她一命的和尚。”
“她認錯人了。”
“你撒謊!”
“我沒有!”
“你信不信孤現在就殺了你!”
顧芳樽仰麵看著拓延,看著他眼底的殺氣,倔強地回道:“再給我十年的時間,你未必是我的對手。”
拓延突然大笑,看著顧芳樽問道:“你多大了?”
“十七!”
“好,孤放你走,十年後你再回來找孤。”
“當真放我走?”
“查達,進來,親自送這位小兄弟回中原。”拓延對帳篷外守門的侍衛查達命令道。
顧芳樽忽然又不想走了,對拓延說道:“等等,我要跟其他俘虜一起走。”
拓延越來越覺得顧芳樽乳臭未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管是情場還是戰場上,他都還太稚嫩。
“孤要放你走,是篤定就算等你十年,你也不是孤的對手。你倒蹬鼻子上臉了,想要孤放了其他俘虜,你以為你是何人?中原的皇帝都管不著那群俘虜的死活。如果你還想活命就乖乖地跟查達離開,若你再不自量力,就等著三日後死在決鬥場上。”拓延不想再在顧芳樽身上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說道。
顧芳樽方才醒悟,原來拓延是這般瞧不起自己,不相信他十年後就能跟他匹敵,他冷靜地想了想,對拓延說:“好,我一個人跟查達走,但是我臨走前想跟我的好兄弟道個別。”
“去吧。”拓延答應了他的請求。
顧芳樽在查達的陪同下來到了俘虜營,顧芳樽找到了徐濟滄和柳將軍,將拓延要放他走的事情告與他們,徐濟滄喜出望外,讓他趕緊離開,柳將軍卻不希望顧芳樽走,他看得出來拓延很在乎雪泠霄,他想利用顧芳樽與雪泠霄的瓜葛來擾亂拓延的心緒,最好能讓胡人貴族上層鬧翻天,柳將軍從不小覷一個女人攪亂局麵的能力,因為他見識過皇城深宮裏女人的“能耐”。
“好一個貪生怕死之徒!”柳將軍唾罵道。
“我不怕死!”顧芳樽惱怒地回道。
“不怕死就留下來,三日後與那女子在決鬥場決鬥,殺了她,你就能自由。”柳將軍明知顧芳樽心裏喜歡雪泠霄,卻還這般激他。
“我回去搬救兵。來救你們。”顧芳樽信誓旦旦地說道。
“你?你哪裏來的救兵?皇帝都不管我們的死活了,你一個棄兒,如今又做了俘虜,還隻身安然無恙地離開了俘虜營,就算回到中原,誰會相信你?”柳將軍嘲諷道。此時站在一旁的查達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柳將軍!你!你也瞧不起我!”顧芳樽惱羞地回道。
“當然!”柳將軍白了一眼一旁冷笑的查達,輕蔑地對顧芳樽回道。
徐濟滄將顧芳樽拉到一邊,在他耳旁悄聲說了幾句話,顧芳樽便轉身跟著查達離開了。
雪泠霄找到俘虜營的時候,發現顧芳樽已經離開,打聽後得知是拓延讓查達放走了顧芳樽,可是雪泠霄卻不放心,她覺得這不像是拓延的作風,她騎馬欲追上顧芳樽,擔心查達半路上偷偷殺了他。還未出俘虜營,就被拓延攔住了馬,拓延說:“孤就知道你也不相信孤,孤若真要殺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孤沒有必要殺了一個不足為患的小孩子而惹得你記恨孤,這不劃算。”
忽然,頭頂的樹葉上有東西滴落到他指尖上,他低頭一看,竟是血!顧芳樽怔然望了望頭頂茂盛的樹枝,自己扶著手旁的樹幹從樹上站了起來,伸手撥了撥頭頂的樹葉,才發現雪泠霄就掛在樹冠那層密枝上。
“泠霄!”顧芳樽心焦地叫著,扒開樹枝,伸手去觸碰密枝上的雪泠霄,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將她從樹枝上救下,背著她爬下了老樹。
顧芳樽胸口的傷一陣陣吃痛,他顧不上自己的傷勢,而是在老樹的掩蔽下檢查了一遍雪泠霄的身體,發現她身上有幾處擦傷,並未有致命的傷口,待顧芳樽摸至雪泠霄後腦勺時,驚地發現她後腦勺上腫起一處傷包。
“摔傷了腦袋!這可如何是好......”顧芳樽精通醫理,懂得腦部的傷非同小可。
顧芳樽將雪泠霄輕放在青草地上,用山芋葉從附近的山澗裏掬來清水,一點一點喂雪泠霄喝下,可雪泠霄仍舊無醒來的征兆,顧芳樽的傷口還在滲血,他需要去附近采藥給自己止血,可又丟不下昏迷中的雪泠霄,他擔心林子裏會有野獸趁他不在時傷害雪泠霄。
好在太陽快下山時,雪泠霄終於從顧芳樽懷裏醒來,她慢慢睜開眼,看著麵色蒼白一身狼狽的顧芳樽問:“這是何處?”
“我也不曉得我們這裏是何處。泠霄,你可還好?可還記得我?”顧芳樽輕聲問道。
雪泠霄癡看了一眼顧芳樽,夕陽透過樹枝將光影投在顧芳樽肩上,讓他的眉眼顯得分外的俊俏,他眼眸中流轉的情意甚是惹人心動。雪泠霄明明什麽都未曾忘記,卻故意作出一副癡呆模樣,無助地問著顧芳樽:“泠霄是誰?你是誰?”
顧芳樽隨即麵露悲痛,摸著雪泠霄的臉心疼地說:“你摔傷了腦袋,竟失憶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你可還能自行站起?”
雪泠霄心底升起暖流,暗自想著:“若真失憶了,忘了過往的苦痛,忘了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興許於我來說是幸事,那樣我就能重新活一次,可惜我什麽都記得,想忘都難。”
雪泠霄扶著顧芳樽的胳膊從草地上站了起來,繞著顧芳樽走了一圈,劫後餘生,她不願將自己逼進複仇的深淵裏,她彎腰看著他,想暫時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失憶人,她望著顧芳樽清秀的臉,故作天真地笑著問:“你生得這般好看,又好像格外關心我,難道你是我夫君?”
忽然被一向冷傲的雪泠霄這般“調戲”,顧芳樽竟有些羞澀,他從草地上站了起來,不敢直視雪泠霄的笑眼,隻是試探著拉住她的手,對她說:“我叫顧芳樽,你名為雪泠霄,你我遭了劫難,落入這叢林裏,你的事,我會慢慢告訴你。我這就帶你去尋草藥,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讓你恢複記憶。”
雪泠霄忍著笑,跟著顧芳樽在林子裏采藥,傍晚時,他們在林子裏的一棵古樹下用樹枝樹葉和艾草搭建了一個草棚,二人歇在草棚中,顧芳樽搗碎了草藥讓雪泠霄服下,雪泠霄接過草藥,趁顧芳樽埋頭繼續搗藥之際,將草藥丟在了草棚外。
顧芳樽搗完止血的草藥後,準備脫衣上藥,忽而又想起什麽,羞澀地抬頭看了看站立在他身旁的雪泠霄,輕聲說:“泠霄,你背過身去,我,我要脫衣給自己上藥了......”
雪泠霄瞪眼看了看顧芳樽,心裏笑歎:“還真是個呆子,不是一心想要娶我做娘子麽?我現在又癡又傻,你隻誑我說我是你娘子不就好了?這個時候你怎反倒對我更甚客氣了?你難道忘了你在將軍府中奪走我的初吻的風流事了?”
“芳樽,以前的我可有婚嫁?可有心上人?”雪泠霄故作無知地認真問道。
“你尚未婚嫁,不過我也不知你是否有心上人。你背過身去吧,我真的要脫衣上藥了。”顧芳樽望著雪泠霄回道。
“那你呢?你可有婚嫁?可有心上人?”雪泠霄彎腰將臉湊到顧芳樽耳後,輕聲問道。
顧芳樽隻覺雪泠霄唇中的熱氣輕輕拍打在耳根,感覺甚是微妙,讓他一時有些恍惚,竟生出要轉身抱住她的衝動,他偷偷咽了咽口水,心裏暗歎:“泠霄,別靠這麽近,你現在記憶盡失,一副不諳世事天真爛漫模樣,我委實很難控製自己的欲望,我不想乘虛而入,不想你清醒後罵我是個偽君子......”
“我,我當然尚未婚嫁!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啊!可我並不曉得你心裏是否有我。你聽話,背過身去,我身上的傷委實疼得狠,我真要脫衣上藥了!”顧芳樽無奈背對著雪泠霄低聲回道。
“你脫吧,我幫你上藥。我喜歡你了,既然你也喜歡我,那你就做我的夫君吧。”雪泠霄沒羞沒臊地走到顧芳樽跟前,蹲在他身前,開始幫他脫衣裳......
顧芳樽又驚又嚇,未料到失憶後的雪泠霄竟變得如此“輕浮”,可他好像盼著這一刻盼了許久,“幸福”突然降臨,著實讓人喜出望外。
“你,你,你我才相處半日的光景,你怎就喜歡我了?若你恢複記憶,發現你並不喜歡我可怎麽辦?”顧芳樽委實慌了,眼看著雪泠霄利索地扒光了他的衣裳......
借著篝火,雪泠霄定睛看著顧芳樽左胸上的箭傷,他的內衫被血染透,傷口有些膿腫了,這麽重的傷卻能堅持帶著雪泠霄在林子裏采了半日的草藥,還要先給她搗藥治病,再給自己搗藥止血......
“我雖失憶了,可我又不傻。你我雖隻相處了半日,可我眼裏見到的隻有你的好。我不管我以前是否有心上人了,我以後隻想跟你在一起。”雪泠霄一邊給顧芳樽上藥,一邊輕聲說道,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忽然要對顧芳樽說這番話,她覺得她可能早就愛上了他吧,隻是不願去麵對自己真實的情感罷了。
傷口雖痛得緊,可聽著雪泠霄這番話,顧芳樽委實覺得自己吃了滿嘴的蜜餞,他淡淡地笑著,癡癡地望著眼前的雪泠霄,她身上還穿著草原的紅嫁衣,顧芳樽暗歎:“還好及時找到她,不然她就是別人的娘子了。”
上完藥,包紮好傷口後,顧芳樽一邊穿著衣裳,一邊望著雪泠霄認真說:“等我養好傷就帶你走出這片叢林,帶你去北境盟軍的軍營,我師父在軍營裏,他的醫術比我精湛,他定能治好你的失憶症。”
雪泠霄坐在顧芳樽身旁,看著篝火裏跳動的火焰,安撫著顧芳樽說:“治不好也無妨的,有你在我身邊,我心裏很是踏實。”她隻是故意誆這小和尚,想輕鬆地做幾日無憂無愁的好命人,卻不料讓顧芳樽心憂了。
顧芳樽嚴肅地回道:“那不行,必須治好。你好像還未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這是極為要緊的事,我必須幫你恢複記憶。”
雪泠霄側臉望著顧芳樽,心裏直歎:“如此良善之人,能憂我所憂,急我所急,也不懂得偷奸耍滑,何時何地都一副忠善模樣,我雪泠霄在陰謀和仇恨裏輾轉了十幾年,滿身心的傷痕和陰霾。可我這又是哪一世修來的福緣,怎會遇見這樣如清風山溪般幹淨純澈的好男兒?”
被雪泠霄靜靜凝視許久,顧芳樽心裏又頓生悸動,他望著她微微張開的一點朱唇,竟生了去吻她的衝動,可念及她失憶了,又忍住衝動,隻輕聲問:“泠霄為何這般癡看我?我臉上有東西麽?”
“沒有,我想親你一下,可以麽?”雪泠霄不羞不臊地問道。
顧芳樽一下子亂了心緒,不知如何回答眼前這個“不知羞”的女子,可他心中分明狂喜不已,他本就想要她的吻,他一直在強忍衝動,卻未料到她會如此主動向他討要......他瞪著她,說不出話,心裏卻似有小鹿亂撞,眼看著雪泠霄將臉朝他湊了過來,他心底急急驚歎:“你莫過來啊,莫亂來......莫要看我身負重傷,莫要信我曾出家當過和尚,萬一我未能克製住,萬一我一時狼虎附身要了你的清白身子,等你恢複記憶,你可莫要怨我啊!”
雪泠霄將吻送至顧芳樽唇邊,可她也不曉得接下來該如何做,隻是笨拙地濕吻著顧芳樽微微發顫的雙唇,顧芳樽再也克製不住,雙手將雪泠霄擒進懷裏,如餓狼猛虎般張嘴伸舌,深吻著雪泠霄,隻覺唇齒間霎時電光火石,二人癡纏在擁吻裏,各自壓抑著身體裏四處亂竄的激流,害怕弄疼了對方,他們溫柔而纏綿地輕吻著對方,好不陶醉,就連周遭湊熱鬧的螢火蟲也耐不住寂寞,竟停落在他們二人的肩上,這個吻似乎要延續到地老天荒......
顧芳樽再也不滿足隻是癡纏擁吻,他渴望從雪泠霄那裏索要更深層次的交融,他的手開始撥弄她身上的紅嫁衣......
“爹,為什麽不能讓我自己選?”雁景看著白發老翁問道。
“從你出生那日起,你就沒有選擇的權利。”白發老翁有些涼薄地回道,絲毫不在乎才雁景語氣裏的哀怨。
“爹,您的王朝早就覆滅了,為何要為了您一個人的野心而犧牲這麽多無辜的人呢?”雁景跪坐在白發老翁跟前無奈問道,原來她之前的天真爛漫全都是她的偽裝,此時麵對自己最親的人,她才顯露最真實的自己,她不快樂,她滿心都是憂愁。
“先帝毀了我的江山,我隻是奪回屬於我的一切。如今他的小兒昏庸無道,就算我不殺他,遲早有其他人弑君□□。我的孩子當中,隻有你幸存了下來,雁青是義子,我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記住,你是公主,將來會是新帝的皇後,你隻要聽從為父的安排,將來整個天下都是你的。”白發老翁籌謀道。
雁景若有所思,這番話她聽了無數遍,從她剛記事到如今她已滿十三,有時候她真地就把自己當成了公主,甚至當成了皇後,野心在她身體裏膨脹,可是漫長的等待和老父的手段,讓她有時候很迷茫,不知道再走下去,前麵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鳳途凰路。
前朝已經滅亡了八十餘年,雁景的老父是前朝皇帝的太子,那年王朝覆滅時,他還在繈褓之中,被一位老太監救走,才有幸活了下來。老太監給他取名為雁笛,諧音為“延帝”,延續帝位。本來一個野心不死的老太監帶著一個繈褓中的遺孤難成大器,可是老太監不甘心,他在臨死前將五歲的雁笛送給了一個江湖神偷,那位神偷精通障眼法,最會在人跟前變戲法,白天在街市上變戲法求賞錢,天黑則穿上夜行衣,變成了飛簷走壁的蒙麵大盜。
雁笛自小跟著那蒙麵大盜學習飛簷走壁以及變戲法的本領,可心底時刻不忘自己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待到師父死後,他開始廣收徒弟,聚財斂財不斷,期間愛上過貴族一位名臨婉的千金小姐,可惜他與那女子門不當戶不對。
雁笛帶上臨婉私奔,可他是賊寇之首,江湖上有仇敵,朝廷裏更是化重金買他的人頭,在私奔的路上,遭遇殺手,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子意外被殺害,自此他再未愛過任何女子,一心隻想當江山的霸主。
隻是年過古稀的雁笛未料到自己還會在人世間遇見模樣和神態都酷似臨婉的姑娘,她叫霓煙,是雁景的娘親,霓煙是江山漁戶家的閨女,雁笛在江岸偶遇她,隻是看了她一眼,他便聽見了自己如小鹿亂撞的心跳,年過古稀的老賊人竟然仿佛看見了愛情。
雁笛站在柳蔭下,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他看了看江中自己的倒影,他早已經白發蒼蒼,他害怕自己若唐突靠近霓煙的話,會嚇著小姑娘,姑娘一身素雅的舊布衣,春寒之時,還在江水裏浣衣,他莫明地心疼,全把她當成了當年跟他私奔時死在路上的心上人。
自那日起,雁笛每日都會派人去買下霓煙家打的魚,跟霓煙的爹娘熟絡後,他找了媒人提親,未想到的是霓煙的爹娘不嫌棄他的年紀,同意將女兒許配給他,隻是他們向媒婆坦白自己的女兒有病,恐怕活不長。雁笛聽了這消息後,擇了吉日就將霓煙娶回了自己的大宅裏。
半年後,霓煙有了身孕,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雁笛散盡千金來救霓煙的命,有大夫建議霓煙不要生孩子,霓煙死也不願意放棄腹中的胎兒,靠著貴如金湯的藥撐到了孩子臨盆,便撒手人寰。直到死,霓煙也不知道雁笛的野心,隻是安慰雁笛,說自己並未走開,女兒雁景就是她生命的延續。
霓煙的死給雁笛帶來的傷痛甚至比當年臨婉的死還要沉重,他不曾與臨婉有過夫妻之實,可他與霓煙拜過天地,還有了女兒,臨婉一直活在他心底,可隨著霓煙的離開,他真的覺得她們都走了,永遠地離開了他,他覺得如果他當年不是一個賊寇,而是一個皇子,那麽他就不會失去他最愛的女子。
他發誓要讓自己唯一的女兒走進本該屬於他的皇都。他開始更瘋狂地斂財,招兵買馬,散播謠言,加上當今聖上無道,更是加劇了他奪取皇權的野心。他甚至跟江湖上一些養屍趕屍操控死人的邪教勾搭上,為了壯大實力不擇手段,直到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變成了盲人。
“爹,寅時了,下雪了,顧芳樽還睡在長廊裏呢。”雁景提著燈籠走近了雁笛,看見他坐在紅木雕龍榻上睜著眼睛,好像是醒著,又好似睡著了,自從眼盲後,雁笛再未閉眼躺下休息過。
“撤走他房間的迷情草吧,讓候在後院的莫菡回去休息,說不需要她了。”原來,莫菡是他們給顧芳樽準備的同榻人,那房間的迷情草就是助他們行“合榻之禮”的□□,雁笛原計劃用女子先牽絆住顧芳樽的身心,如今他讓雁景請走莫菡,看樣子,這個計劃取消了。
“雁青哥說昨日他一箭射死的那個跟蹤顧芳樽的人是個胡人,已經處理了他的屍體。”雁景回道。
“讓青兒今天帶上兵符,領著顧芳樽去和盟軍回合吧,大戰要開始了。記住,做好了戲碼,讓顧芳樽從夜空中降落到軍營裏,讓將士們看見他身後的紫光。讓他們相信,他就是天命預測中的真龍。不要讓他知道你和青兒的戲法。如果戲法失敗了,你和青兒一定要殺了他。我們再找下一個人。”雁笛將滿是褶皺的臉對著雁景,低沉著聲音叮囑道。
雁景點頭領命,她讓雁青直接去找顧芳樽。雁青來到睡在大院長廊裏的顧芳樽身旁,推醒了他。
“是你!昨日在屋簷上用箭射死了別人,後又那箭矢指著我的人!你殺人了!”顧芳樽醒來便看著雁青大呼道。
“顧哥哥,那人跟蹤了你數日,你可知道?他是胡人,你可清楚?我是在救你,若他回去透露我們的消息,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雁青挑了挑眉毛,轉溜著機靈的眼睛,傲氣地回道。
“胡人?!難道是拓延派人跟蹤我來的?”顧芳樽吃驚。
“多半是了,你竟渾然不知?真是呆子,難怪景兒讓我往後在路上多照顧照顧你這個大哥哥。”雁青傲嬌地回道。
“路上?我們是要上路去救徐大哥了麽?”顧芳樽站了起來,看了看身旁的爐火,心裏想這一家人還是挺暖心的,趁他睡著的時候,在他身旁生了一篝爐火。
“走吧,跟著我們,先去跟盟軍會合,之後再去救徐大哥他們。”雁景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長廊風口,對他們二人喊道。
寒風掀起雁景肩後的長發和她胸襟前的衣帶,雁青看著她,一時看癡住了,顧芳樽看了看身旁雁青注望雁景的眼神,心裏暗歎:又是一癡人。
上了馬車,雁青雁景兩人在馬車前並肩駕著車,顧芳樽一人坐於車內,他有些不好意思,要知道雁青和雁景都比他年幼,雁景還是一個姑娘家。
“雁景,你和這位小哥哥進馬車坐吧,我來駕車。”顧芳樽掀開車簾對馬車前的雁景和雁青說道,他還不知道雁青的名字,直呼他小哥哥。
“我可不敢做你的小哥哥,叫我雁青,我這輩子隻做景兒一人的哥哥。你安心坐著吧,我倆就喜歡在雪天裏駕馬車。”雁青一邊駕著馬車,一邊笑著看了看身旁的雁景,對身後的顧芳樽回道。
“哥哥,你慢點,雪大了,當心路滑。離渡口還遠著呢,我安排人去江邊準備渡船了,江水不要凍住才好,爹的命令是死令,就算江水凍住了,我們也要想法子到江北。你可想好了對策?”雁景關心道。
“景兒多慮了,昨夜我路過江邊,江水還是活的,不會這麽快就凍住。”雁青笑著回道,拉韁繩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雁景的手背,心底更是激動得樂開了花,雁景安心地點了點頭。
雁青是雁笛的義子,四歲的時候被雁笛收養,那時候雁景才滿周歲,會甜甜地喊他哥哥。可雁景好像隻當他是哥哥,他也看得出來,因此一直掩藏著自己對她的愛慕,養父雁笛也隻當他是殺人工具,他心裏有數,知道自己配不上雁景,隻要能看看她,他就心滿意足。
馬車一路奔至江岸邊,渡船已經準備好,雁字號的大渡船,連人帶馬車一齊上了船,顧芳樽站在大船上,仰望著迎風飄揚的黑底紅字的雁字號大旗,心裏明白,他們雁家來曆不簡單,隻是他萬萬猜不到,他們是前朝皇帝的後人,而他自己隻是一枚棋子。
大船行駛在大雪紛飛的江麵上,顧芳樽站在船頭,吹著風看著雪,望著滔滔江水,他知道江對麵等著他的是千軍萬馬,可他不知道,等著他還有一場江山博弈,自己到底是棋子,還是最終的下棋人,他都不曾料想過。他隻盼著能殺進胡人的領地,像一個英雄一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若換成平常女子,也許會被拓延的溫柔和濃情打動,可雪泠霄一直懂得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曾經少時的愛戀被拓延親手摧毀,而今她長大,他卻想重來,往日的悸動早就不複存在,她也不會為了報仇而將自己的身子輕易許給任何人,哪怕這個人就是她年少時愛慕過的拓延。
雪泠霄後退了兩步,不再讓拓延肆意觸摸她,厲聲說:“我雪泠霄活到今天,就是為了報仇。大仇不報,誓不婚嫁。”
拓延自然曉得雪泠霄的性子,她若不嫁,拿刀逼她也無用。可越是這樣的女子,越是讓拓延覺得要非得到她不可,好似征服了這烈性女子才能證明他是無所不能的草原之王。
拓延盯著雪泠霄,溫聲回道:“孤知道你剛失去老祖父,這些年,你們相依為命,這個時候來與你談婚論嫁,是孤太心急了,人死不能複生,你莫要太悲痛,小心著自己的身子,你若不安好,孤會心疼。”
說完,拓延又探身將雪泠霄的手抓來捧在掌心裏,他一直不問雪泠霄這麽多年藏在心底的仇人到底是誰,他不在乎,他覺得不管她的仇人是誰他都敢殺,總歸不是他自己便好。
老祖父走了,雪泠霄在這草原上就真無可以說真心話的人了,少年時她最好的玩伴是朝茵,可朝茵利用了她,自那以後,她便不願與人深交,她變得孤高冷傲,獨來獨往。
心底的悲痛疊加著身子上的傷痛讓雪泠霄失了往日的風流和鮮活,她整日養在臥榻上,拓延來看望她,她就一副慵懶倦乏的模樣麵對著他。中原上逐鹿的風聲越來越大,各路英雄揭竿而起,拓延野心昭昭,他也祈願有朝一日能逐鹿中原,他忙著操練兵將,也不再頻繁去探望臥病的雪泠霄。
轉眼迎來草原的冬天,一日雪泠霄的翰兒朵來了位故人,她衣著華貴,妝容濃煙,她正是朝茵,那個騙取了雪泠霄所有情義後又歇斯底裏踐踏她尊嚴的女人。
雪泠霄正臥在榻上,一身素衣,散著長發,臉色蒼白,眼神清冷,她見朝茵走將過來,便緩緩起身,低聲問:“你來作甚?可汗不是早在半年前就被拓延關起來了嗎?你為何會安然無恙?”
細看這朝茵,身段和眉宇間委實與雪泠霄有幾分相似,難怪朝茵當初利用她騙過了拓延。
“你還是那麽不自量力啊。以拓延對我的情意,他怎麽會委屈了我呢?”朝茵陰陽怪氣地細聲回道,她眼神裏閃過刀刃,嘴角卻微微上揚。
雪泠霄不再看朝茵那張春風得意的臉,她眼睛瞥著塌下的爐火,冷聲問:“你特地來我這裏應該不隻是為了取笑我吧?”
朝茵斂住冷笑,正聲說:“拓延要娶你,大婚半月後舉行,我是他兄嫂,理應來看望你,教你一些大婚當日的禮俗,你別再裝病了,你那身子,我最是清楚,我還記得少時,那年大雪,你我同時落水,我病了數日才痊愈,你三日便能下榻去騎馬。”
雪泠霄平躺著仰麵低聲歎道:“拓延答應過我,等我身子痊愈以後再談婚事,我身上有積年累月的舊病新傷,委實是不能下床了,你我多年未見,你隻知我少時頑健,不知我這數年所受的苦痛。勞煩你去告訴拓延,我怕是一時好不了了。”
朝茵厲色回道:“一個棲身在俘虜營裏的小馬奴,儀仗著與我相似的容貌博取了拓延的愛憐,如今越發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可知而今整個草原都知道我們的大英雄拓延要娶親了?他們都知道拓延要娶得正是草原的女將軍雪泠霄,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到那時,你就是被人抬著出去,也要穿著嫁衣嫁給拓延。”
雪泠霄聽著這夾刀帶刺的話語,心中頓生躁悶,許多不痛快的往事頃刻間一股腦全湧進心間,她隻覺得朝茵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地刺耳,她忍了忍火氣,閉眼回道:“既是這樣,到那日你們來抬我便是了。何苦說諸多廢話,你走吧。我乏得狠,要歇息了。”
可這朝茵好似故意來找雪泠霄不痛快的,繼續諷刺道:“別以為你嫁給拓延,日後你就能高人一等,拓延得不到我,隻是將你當作我的替身罷了。”
雪泠霄雙眼緊閉,卻委實忍不下這可惡氣。腦海裏浮現當年朝茵捉弄她的那件往事,當年朝茵明明應了拓延的邀約,卻故意讓雪泠霄穿上她的衣裳,扮成她的模樣,讓雪泠霄去赴約,雪泠霄當初與朝茵最為要好,未料到朝茵會這般待她,她糊裏糊塗地以為是拓延愛慕自己,欣然去赴約,背對著拓延說了一番吐露心聲的話語,說完便轉身投入拓延的懷抱,卻不料拓延發覺來赴約的是雪泠霄而不是他的朝茵,他氣得一把狠狠推開了懷裏的雪泠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