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回:植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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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完全沒再看到任何花花草草了。”

    “那種東西隨便就腐爛了。”

    “但怎麽會一點纖維也沒有留下?”

    “時間太久,被完全分解了吧……唉我也不知道,咱沒那麽專業的人。”

    隊友們低聲交談,莫惟明一言不發,隻是聽著。他們又見過不少原本應有植株生長的苗圃、花盆,但一點綠色也不曾見到。

    如果隻是單純地腐爛倒還好說……

    “走到這兒,還沒什麽危險的跡象。”大哥說,“不是哥們兒懷疑你,就是你說的那種,可能很可怕的威脅,真的存在嗎?”

    “別掉以輕心。”反而是隊長發話了,“就算有草食動物流竄,我們也不知是否具有惡意。如果把我們當作領地的入侵者就麻煩了。哪怕是溫順的羊,也夠喝一壺了。”

    “最好不要亂開槍。”軍醫補充道。

    莫惟明則歎了口氣“唉。我就是擔心這個。如果植物是普通地腐爛,這些土壤上應該留下凹陷的痕跡才對。但你們注意到了嗎?有不少,都是向外突出的,就好像存在某種外力將它們連根拔起。”

    “……所以你懷疑,有什麽東西吃掉了它們?”軍醫思考著,“確實,從盆的大小判斷,一般的兔子老鼠,恐怕沒那麽大的力氣拉出這些植株。可能真的是牛羊的大小。不過它們也可能已經離開建築了,畢竟一層存在那麽一個大洞。”

    “但門口也沒什麽腳印呢,不論室內還是室外。如果說時間久到可以讓那些痕跡消失,未免太沒說服力了。”女傭兵說,“畢竟上次來,這裏還沒那個洞呢。”

    “地麵上有泥土殘留的痕跡,很亂。但我們也無法判斷,是不是當年逃走的人留下的。”隊長蹲下身,用手電照著一處痕跡,“就像這裏。咦……”

    她發出疑惑的聲音。莫惟明立刻上前,也蹲下來觀察那團淺棕色的痕跡。他知道為什麽隊長會感到困惑了——在較為明顯的人類鞋印之上,有著蹄狀的痕跡。

    “果然有動物。”莫惟明皺起眉,“太模糊了,沒法判斷是偶蹄目還是奇蹄目。”

    “啥意思?”好奇的大哥湊過來問。

    “偶蹄目,如牛羊;奇蹄目,如馬。從蹄子的大小來看,差不多是我們認知範圍內的體型。不過是否真的屬於這類動物,不好說。”

    “牛妖?馬妖?”一個偷渡客也湊上前來。

    “還真不好說。”

    “不是,你們醫生,對這些也這麽了解的?難道,你也兼職獸醫?”

    莫惟明聽出大哥的困惑發自真心。

    “……不是,我隻是對這些比較感興趣,看得書多而已。”莫惟明下意識看向軍醫,“非要說,真能給動物治病的人,我們之中也不是沒有。”

    不苟言笑的軍醫竟然笑了一下。

    “哈哈。還真行。我們行軍到村裏的時候,我還真替鄉親的牲口看病。我說實話,你也行。雖然一定程度上依賴經驗,但從結構上,人的各部分都能和哺乳動物對上。”

    “嗯,甚至不止哺乳動物。我可不敢輕易嚐試。”莫惟明搖頭,“接下來麻煩各位多關注一下,是否有類似的腳印吧。先判斷出這裏活動的生物,是否會造成威脅。”

    隊長同意這個建議,於是大家都開始低下頭,將注意力從植物轉到地麵上。遊走之際,他們各自還有許多新的發現。

    這麽久來,第一次出現在視野中的綠色,是一種毛茸茸的苔蘚。它並非存在於某處花盆或者展櫃裏,而是在一處沒鋪設瓷磚的牆壁和地麵上。有一截水管露出來,以蔓延在牆上或滴落在地上的水跡開始擴散,環形的苔蘚均勻地分布在周圍。

    莫惟明猜測,是它們對濕度有比較嚴格的要求。過於潮濕或過於幹燥都無法生存。但在水泥上生長,對植物來說本就很不容易。這類植物,是少有能將人類造物還原成自然的泥土的存在。至於軟管內哪來的水,軍醫倒是能解釋可能是溫差在特殊的結構下導致空氣中的水凝聚其中。

    有幾叢灌木,原本隻是走廊上的室內綠植。但不是綠色,而是一種發白的蒼藍。大家開始以為這是工藝別致的裝飾品。有偷渡者隨手揪下一片葉子,裏麵溢出藍紫色的汁水,它才嚇得甩開了手。

    一開始他還沒發現,是他忽然“被咬了一下”,才發現液體流到了手上。莫惟明解釋,它可能導致接觸者皮膚過敏,但毒性不足以致死。如果毒性很大,它們一定會被銷毀。那人並沒有安靜多少,還是大呼小叫,被隊友用槍托敲了腦袋才安靜下來。

    在這樣無水無光的地方,它們如何生活?莫惟明說,和之前一樣,也是利用空氣中的水分。這類植物會主動汲取水分,不需要額外的工具輔助。它們幾乎不需要進行光合作用,所以葉片也不是綠色。

    不……應該說,它們具備在不同條件下的不同生存策略。當沒有陽光時,它們內部的葉綠素就會減少。但時至今日,它們可能已經完全不具備這樣的能力了。將它們放置在陽光下,反而會導致它們的死亡。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隊友們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按理說,他們無需如此“配合”他的演講,反正對於這些人的工作性質而言,沒必要搞清這麽學術的東西。不過對此幾人也都不曾展現出興趣缺缺的樣子,全無武力擔當者特有的傲慢。

    對於自然,對於生活……他們的心中始終為它們留下一席之地。莫惟明必須承認,比起無血無淚的怪物,他對殷社的人的印象已經改觀許多。

    他們來到一排整齊的展櫃前。每個半人高的平台,都有一立方米的玻璃罩。

    “這裏麵居然還有完整的植物。”軍醫驚訝道,“它們還活著嗎?”

    “不清楚。為了解決成本,肯定不是每個植株都有處死的裝置。之前我們看到還有生命殘留,是因為它們不會威脅生態,這裏的就不好說了。”

    “不是說存在威脅,和沒有威脅的,是分開的區域嗎?”

    “但這裏是展館。”莫惟明指著一個玻璃罩說,“多少還是存在對環境具有威脅性的東西。先來看一下這個……哦,它是一種肉食性的植物。”

    玻璃罩內,有一叢半人高的植物,興許是蕨類。它伸出許多爪子似的、帶著齒的葉片,和捕蠅草十分相似。它還有很多彎曲的藤蔓。但它固定在那裏,像靜物。

    “已經死了。”莫惟明看了看殘留字跡的說明,“餓死的。它不僅可以捕獲蚊蟲,還能主動抓住爬行類、齧齒類動物。這是南國本地的植物,一般以單獨的植株出現。隻是因為結構複雜,人們很難區分個體的大小。這種植物有領地意識。”

    “那這個呢?”女傭兵指著隔壁的玻璃箱。裏麵隻有一抔黑土,空空如也。

    “從說明上看……是一種不需要氧氣和二氧化碳也能存活的植物。它適合生長在空氣稀薄的高山深洞裏。嗯,南國沒有那麽高的山,可能是別的地方采集來的。或者,是實驗室培養出的。出處太模糊了,看不清楚。真好奇這東西長什麽樣子。”

    再看下一個展櫃,裏麵擺了許多彩色的物件,還有個幹枯的昆蟲標本。仔細看,有一根枯黃的、細細的繩索狀的東西,躺在與它一樣枯黃的土壤上。

    “被稱為隱身草的草本植物……”莫惟明在手電光下艱難辨認前麵的文字,“它似乎可以模擬環境的顏色。它可能會與其他植物競爭資源。不過,它也死了。它害怕高濃度的氧氣。不知道是它死後就是這個顏色,還是保持這個顏色死去了……真奇妙。”

    在走到下一個展櫃前,莫惟明忽然明白了什麽。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幾人困惑地看他。

    “這些都是對空氣有不同要求的植物。你們注意到裏麵有個小孔嗎?第二個展櫃裏沒有。因為第二種植物本身就很嬌貴,容易死。第一個和第三個展櫃裏的植物,害怕高濃度的氧氣。不過那個肉食性的植物情況不同。它在進食後,會散發對環境有害的氣體,所以被隔離了。這隻是個猜測,我們再看看下一個吧。”

    第四個展櫃裏,有一株茂密的植被,呈鮮嫩的綠色。

    “奇怪……”大哥看著說明卡片,說道,“照你之前說的,它不需要光,就不該綠;它不需要和空氣接觸,卻也沒被處刑的氧氣毒死?”

    莫惟明看著這株像茉莉花一樣的植物,上麵也結著白色的花骨朵。不過仔細看,它們的外表十分光滑,似乎是它的果實。介紹欄清晰地寫著,它的處決方式同樣是高濃度的氧氣——恐怕這一排的都是。

    “這種植物,在有氧或無氧的環境都能存活,隻是氧氣匱乏時會陷入休眠。”莫惟明撓撓頭,“它體內含有大量的磷,在不抑製自己時會自燃。確實危險。”

    “我知道了。”軍醫說,“會不會因為,它判斷周圍有很多氧氣,所以抑製了體內的磷的活躍性?”

    “它具備這種智能嗎?就算是,也不能解釋它為什麽不需要光、水和營養就活到今天。真是奇怪了……啊。我知道了。”莫惟明指著櫃子側麵的小孔,“釋放氧氣的洞被它的果實堵住了。所以,應該確實是進入了休眠狀態……”

    北方大哥忽然猛拍玻璃。悶響聲十分突然,幾人都受到驚嚇。小小的白色果實突然在震動下脫落。他們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不過,預想中的火焰並沒有出現。

    莫惟明鬆了口氣“確實。仔細想想也知道,設備裏的氧氣早就逸散了才對。”

    “那,把玻璃打碎,接觸空氣就會燒起來了吧?”大哥躍躍欲試。

    “有病?”隊長瞪他一眼,“別找事。”

    “嗐。我就說說。”

    “除了明火,也真的該當心噪音會不會招惹什麽。”莫惟明歎息道,“反正我們是沒有鑰匙的。”

    說罷,他轉過身。一個偷渡客讓開身子,向後退了一步。他腳下傳來清脆的聲音。

    “玻璃?”

    人們如此敏銳。隊長的手電最先照到他的腳下。果然有些許亮晶晶的殘渣。順著玻璃殘渣,光一路眼神到平行於這一排的展櫃上。

    有一個展櫃的玻璃完全被打碎了。他們之前不曾注意。

    幾人聚攏到展櫃邊上。裏麵除了皸裂的土,什麽都沒有。看得出,與空氣接觸太久,它在短時間內迅速失水了。

    莫惟明努力地辨認說明。

    “這是一種能在短時間內改變土壤酸堿性的植物。那麽它一定對環境有害……不過它本身是無毒的。殺死它需要抽幹氧氣。唔,那麽這一排可能都是真空處刑的植物。”

    “罩子為什麽是碎的?”女傭兵問。

    “難道它在沒氧氣的時候會自爆?”大哥問。

    “……”莫惟明捏了捏鼻梁,“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是說在這兒啥都有可能嗎?”

    “大部分玻璃碎片,在裏麵……”

    莫惟明沒有理他,而是念叨別的事。

    “你也注意到了?”隊長伸手指著展櫃,“有什麽人從外部破壞了它。”

    “也可能不是人。”

    說到這兒,隊長拿起手電筒,將整個室內的展櫃原地掃了一遍。展櫃星羅棋布,但有不少都和他們麵前的一樣,被什麽“東西”從外部打碎了。

    “人為的破壞,應該不會這麽零散。我懷疑有食草動物將它們當作食物吃掉了。”莫惟明分析道,“根據剛才拍玻璃的力道,可以判斷,這東西非常結實。看來能將展櫃破壞的家夥,力量也不容小覷。”

    一個偷渡客慌張地說“也、也還好吧?咱們有不是草。”

    “不是說了嗎?入侵它們的領地也會激怒它們。而且就算是溫和的牛,鬧著玩似的踩你一腳、頂你一下,也非死即傷。”

    於是到現在,他們對自己麵臨的將會是什麽,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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