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回:最陌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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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嗯,我有一個想法。”
    梧惠謹慎地開口了。誰都沒想到,她會在這種事上發表意見。人們都看向她,她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了。但話已經說出口,想逃避也不顯示。
    “都說旁觀者清。既然你有想法,不妨說說看。”羿暉安大方地說,“指不定也能為我們這些局中人指點迷津呢。”
    “指點倒是不敢當。”梧惠老實巴交地說,“我覺得,大家都比我聰明,肯定有人已經想到了。我說出來的內容,大概,也有欠妥的地方。如果有什麽問題各位隨意指正,這隻是我個人的一點……”
    “有完沒完。”羿昭辰實在耐不住性子,“真夠謹慎的,差不多得了。”
    “怎麽了!”梧惠怒氣衝衝地反駁,“謹慎有什麽不好的?咳。總之……”
    梧惠拿起那本書,把攤開的這頁粗略瀏覽了一遍。實際上,她是有點緊張,才不知道視線應該落到哪兒。反正,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在她身上,她都有點後悔多嘴那麽一句了。但既然話已出口,該說的,還是要說。
    因為她很清楚——宗教的話題太突兀了。相對於其他人而言,莫惟明今天的論點有些無端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沒有一個人提出質疑。甚至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懂些門道。這太詭異了。
    一定和莫玄微有關。
    “一切行斷,故名斷界。而斷的境界,公認的說法是,斷除貪或愛之外的其他八結,或者——斷除無明結。至少無明結的說法沒有爭議,它代表的是由無知、不清晰、不明了所帶來的煩惱。那麽是否有這樣一種可能——無明,包括對‘九結’自身的不了解?也就是說,按道理來講,按照順序,無明結是最後才會斷除的煩惱?”
    “它注定是那八結之中最後解開的煩惱。”至少雲霏理解了梧惠所說的話,“換而言之,斷除無明結,也就斷除了貪愛之外的七種煩惱。”
    “因為一旦破除無明結,自然也就‘明了’一切。包括那七種‘結’。”阿德勒問,“是這個意思嗎?很有趣的猜想。”
    施無棄說:“下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了:為什麽不包括愛呢?或說貪欲。”
    這個問題,似乎連殷紅也沒能想明白。她換了一邊的腿翹起來,指間夾的煙默默燃燒著。她說:
    “若直接斷除愛結,豈不是,能直接從欲界擢升至無色界咯?”
    “不,不對。”莫惟明說,“滅,應斷滅有漏善及諸有為、無覆無記等煩惱,也就是九結外其餘有漏法。所謂斷離滅中的離,應該特指……”
    “特指在實現‘斷’的境界後,解開剩餘的‘愛結’。所以斷、離、滅三種行為,不是並列的關係——而是遞進的。”
    梧惠將這之中的邏輯清晰地列了出來。
    “關於愛結的說法,爭議也最大。說不定……正是因為身處欲界的我們,無法求證下一個境界的完整信息了。”
    這便合理了些。
    突然,有人這樣說了。
    “為什麽要討論這個?”
    雲霏的語氣充滿了真實的困惑。雖然先前她也參與討論,但似乎也一知半解。的確,其他來自社會不同領域的人們,自然而然對宗教展開了討論——還是在前幾天沒有鋪墊的情況下,這怎麽想都有些不同尋常。
    “您好像真的不認識莫玄微呢……”阿德勒端起酒杯,露出複雜的表情來,“其實對於斷、離、滅的課題,他亦有涉獵。我以為提到這些,是很正常的事。畢竟莫醫生一直對父親相關的事很感興趣不是嗎?涉獵父親涉足的領域,並不難理解。”
    “合著我之前的話都是白說的呢。那個男人,我怎麽可能認識?本就是與我生存的領域毫無關係的人。再怎麽出名,學術性的東西,也跟我的人生沒有關聯。”雲霏搖起頭來,語氣中的那股不耐煩必須有意為之,才能讓旁人覺得她產生了真實的反感。“就算你們現在說他在研究什麽宗教玄學,我也沒有什麽實感。”
    “我倒是覺得奇怪。莫醫生的興趣,到底是從何而來呢?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遺傳?還是說,這也是一種子承父業的表現呢?”
    殷紅饒有興趣地問。這種態度,讓莫惟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適。
    他很快開始了反擊。
    “我偶爾覺得,在座的任何一位朋友,都比我這個兒子更了解我的父親。”
    “我真不知道你們在遮遮掩掩什麽。”梧惠突然幫腔,“連自己父親最後一麵都沒見到,你們就懷疑他的身份,懷疑他的能力。他隻是想了解父親的事罷了,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到底有什麽值得說三道四的?知情者不提供消息就算了,一個兩個還諱莫如深。他靠自己一個人了解這些,到頭來還要被你們指指點點。你們到底哪來的臉啊?”
    氣氛一瞬間尷尬起來。他們都不知道梧惠哪兒來的勇氣——也不知道如何反駁她。結果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羿暉安冷不丁來了一句:
    “一個人?這不還有你嗎。”
    其餘的人發出嗤笑來。
    這種尷尬立刻反彈回來。梧惠僵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感覺臉上有點發燙,手腳卻逐漸冰涼。莫惟明倒是冷靜下來了。他輕輕拉扯梧惠的袖口,示意她不必爭辯。他自己也有點後悔,不該這麽口無遮攔。不是怕得罪這群人物,而是他忽略了梧惠也在場這件事。
    施無棄大約是在為他們開脫,他轉而對殷紅說:
    “莫玄微的事,恐怕您是最了解的。據說,是您為自己的老師處理了身後事,那您應該是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不論是否活著。但您對此閉口不談,也不怪當兒子的著急。”
    “遺囑明文要求,有保密的需要。”殷紅倒是坦然,“原文的話,醫生也是看過的。”
    這一點,莫惟明倒並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