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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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這頭一回‘親密接觸’,讓王守業頗有些不適應。

    但王瓦匠那涕淚橫流、發自肺腑的呼喊聲,卻還是觸動了他心中的柔軟。

    以至於他都考慮,要不要配合對方,演一場父子抱頭痛哭的狗血劇。

    然而王瓦匠這情緒爆發的快,收斂的也快。

    還不等王守業做出決斷,他就鬆開了雙臂,一麵往後退著,一麵用手背狠狠揩去了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笑罵道:“個兔崽子,這兩天可嚇死老子了!”

    說著,又不錯眼的上下打量著兒子。

    根據遺傳學的角度……

    呸!

    壓製住吐槽的衝動,王守業在心底給自己鼓了鼓勁,苦著臉道:“弟【di】……我醒過來之後,好像什麽都記不得了。”

    原本他是想要叫一聲‘爹’的,這樣也能更好的融入新身份。

    可麵對陌生的老漢,他心裏又著實別扭的緊,結果導致這聲‘爹’中道崩殂,臨時降格成了‘弟’。

    好在王瓦匠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後半截話上。

    “啥?!”

    聽說兒子什麽都不記得了,老漢微駝的脊梁一下子繃了個筆直,想也不想,轉身向外就走,嘴裏急道:“你等著,我這就去請劉道爺過來!”

    餘音未落,人已經風風火火的到了外麵。

    王守業盯著那蕩漾的門簾默然半晌,先是心頭暖意融融,隨即卻又悚然一驚。

    ‘趙計較’一個小丫頭,都能看出自己是借屍還魂,那劉老道身為專業人士……

    不成!

    得趕緊琢磨琢磨,該怎麽混過這一關。

    嘎吱~

    剛想到這裏,就聽得外麵房門響動,緊接著遲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這麽快就回來了?!

    罷罷罷,看來也隻能隨機應變了。

    王守業勉力抖擻精神,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來應付那劉道爺。

    可誰知門簾一挑,顯出的卻是王瓦匠孤零零的身影。

    就見他背著手踱進裏間,嘴裏嘟囔道:“等等再說吧,眼下李秀才人事不省,還是該先緊著他那邊兒。”

    跟著又把老臉一板:“再說了,這不還有你爹我麽?你身上那根毛能瞞過我去?連你小時候拉屎撒尿,愛衝哪兒撅腚,爹都記得一清二楚!”

    王守業:“……”

    “對了!”

    這時老漢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一拍大腿道:“瞧我這記性,你這兩天就喝了些高粱糊糊,怕是早餓壞了吧?等著,爹去給你弄口吃的!”

    說完,又風風火火衝了出去。

    話說……

    您老是怎麽從那個啥,聯想到吃喝上的?

    王守業又是一陣無語,不過在稍稍遲疑之後,他立刻追著王瓦匠,到了廊下的灶台前。

    雖說暫時逃過一劫,可劉道爺那關早晚還是要過的。

    與其打無準備之仗,倒不如先從這老漢口中套些消息。

    就這麽前後腳的功夫,王瓦匠已經在灶膛裏架好了柴火,又自腰上扯下件月牙狀的物事,還從上麵扣下塊乳白色的石頭。

    把這兩件東西擺在鍋台上,他回頭見王守業正直愣愣的站在背後,不由嫌棄的一努嘴:“起開點兒。”

    王守業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乖乖的退了兩步。

    就見老漢伸手自地上翻起塊磚頭,捏出截黑燦燦的絨繩,撕下些來,裹在白石頭上,用那月牙狀的物事用力一磕,當下火星四濺,黑色絨繩更是燃起了火苗。

    “這是火鐮?”

    火鐮這東西,王守業向來隻聞其名,今兒還是頭回見著實物,忍不住就脫口問了一聲。

    話剛出口,他就覺得不妥,可後悔也晚了。

    “嗯。”

    王瓦匠卻並未多想,他將點燃的火繩放進一團刨花木屑裏,佝僂著身子吹了幾下,見火勢漸起,又用小鏟子慢慢送進了灶膛裏。

    等生好灶火之後,他才把那火鐮攏在掌心,幾根滿是老繭的指頭輕輕摩挲著,黑裏透紫的老臉上盡是惆悵追憶之色。

    “這還是你娘的陪嫁呢。”

    他緩緩仰起頭,似乎連抬頭紋上都寫滿了‘鄭重’二字:“旁的你記不起來就算了,你娘,你可千萬不能忘!要不是她當年舍了命救你,你早不知被埋在哪兒了!”

    許是被他話裏的情緒感染,又或是源自這具身體的血脈本能,王守業再次忍不住脫口追問:“我娘是怎麽死的?!”

    “唉。”

    老漢苦歎一聲:“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進了關,沒打下京城,卻把咱們漷【huo】縣禍害的不輕……”

    “你娘、隔壁李秀才他娘、還有你偉叔的婆姨,都是那一年沒的。”

    “那年你才七歲,當時我和你娘走散了,她為了引開韃子的追兵,把你藏在草垛裏,自己……自己……”

    話說到半截,就漸漸沒了聲息。

    感受著那無言的悲傷,王守業也隻能默然以對。

    半晌,老漢收斂了心緒,有氣無力的揚了揚手:“屋裏歇著去吧,等飯得了,我再叫你起來。”

    得~

    這才剛起頭,老漢就把天給聊死了。

    雖說心裏還有許多疑問,王守業卻也隻能悶聲應了,默默回到屋裏。

    不過等到獨處之際,他將方才的對話重新捋了一遍,卻又禁不住亢奮起來。

    嘉靖二十九年‘自己’七歲。

    而眼下‘自己’應該是在十六歲到十九歲之間——下限出自趙紅玉的稱呼,上限則是因為‘自己’尚未娶妻。

    也就是說,眼下應該是嘉靖三十八年到四十一年之間。

    這不正是《大明王朝1566》的劇情,即將展開的時間段麽?!

    就算電視劇裏有戲說的成分,可大體情節總還是依照曆史來的。

    也就是說嚴黨倒台在即,自己隻要想方設法抱緊……抱緊……

    那叫什麽王爺來著?

    王守業亢奮的腦袋突然卡殼了。

    作為一名曆史愛好者【偽】,他當初也曾三刷過這部神劇。

    可那畢竟是七八年前的記憶了,冷不丁一回憶,腦海裏就隻餘下大致脈絡,以及居中幾個最出彩的人物。

    比如嘉靖、海瑞、嚴嵩、嚴世蕃、徐階、胡宗憲、譚綸、張居正……

    對了,還有閆妮演的李王妃。

    也不知眼下她生了兒子沒,要是還沒生,倒是可以去燒一燒冷灶。

    不過……

    自己一個瓦匠,要怎麽才能接近王妃?

    尤其明朝的匠戶,似乎還是終身製的低賤行業。

    想到這裏,王守業的思路再次卡殼了,琢磨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最後也隻好暫且按捺住攀龍附鳳的心思。

    還是先做點安身立業的小買賣,等日後有了本錢,再往那潑天的富貴上靠,也不為遲。

    話說……

    肥皂和白酒到底該怎麽弄呢?

    自己一文科生,幹的又是劇情策劃,從來就沒關注過這個。

    不對!

    眼下最緊迫的,還是把借屍還魂的事兒先蒙混過去。

    從‘趙計較’臨走時丟下那句話來看,她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揭穿自己。

    但這隻是暫時的。

    為了解除後顧之憂,最好還是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可到底該該怎麽辦呢?

    難道要來個月黑風高……

    ………………

    “守業、守……”

    小半個時辰後,王瓦匠挑簾子進了裏間,卻見‘兒子’歪在床頭,似乎正睡的香甜。

    王瓦匠愣怔了一下,突然大吼一聲:“守業!”

    王守業嚇的猛然坐起,險些又從炕上摔下來。

    他支起身子茫然四顧,卻見老漢拍著胸脯,後怕道:“沒事了、沒事了,你睡你的,什麽時候睡醒了,再吃飯也是一樣的。”

    看到老漢那如釋重負的樣子,王守業這才恍然,感情他是怕自己又一睡不醒。

    話說這具身體瞧著雄壯,內裏竟是虛的緊,方才想著想著,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如今雖然小憩了一回兒,可還是由裏到外的倦乏。

    該不會是有什麽暗疾吧?

    王守業原本想要起來吃點東西,可卻實在打不起精神,於是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又不知過去多久。

    恍恍惚惚間,王守業就感覺有什麽東西,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後兩片軟軟糯糯、滑不溜丟、卻又皺皺巴巴的東西,貼上來就是好一通猛嘬。

    這皺中帶滑的古怪觸感,活像是……

    八十老太的烈焰紅唇!

    噫~

    王守業惡心的渾身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周遭雖被黑暗所吞噬了,卻也並無什麽異狀。

    原來是個噩夢啊。

    王守業呼出一口濁氣,摸著黑坐起身來,隱約就見靠牆跟的地方,似乎比白天多了些什麽東西。

    眯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是王瓦匠打地鋪睡在了牆角。

    多半是不放心自己吧。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會兒的功夫,王守業也漸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見桌上用粗布蓋著幾個碗盤,料想應該是留給自己的飯菜,於是就想著湊合吃些,祭一祭五髒廟。

    可剛坐起身來,那似虛還實的古怪觸感,就再一次傳遞到了腦海中。

    而且這一次,不僅僅是猛嘬,兩隻抱住自己‘頭顱’的爪子,也在拚命抓撓著。

    不過這東西抱住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腦袋,而是……

    靈魂?!

    王守業心下悚然一驚,忙閉上眼睛仔細感受。

    顯然這不是噩夢,更不是什麽幻覺。

    的確是有個什麽東西,正在自己體內拚命抓撓啃咬著。

    不過它的攻擊,卻被那層軟膜統統擋了下來。

    莫非……

    這玩意兒並非魂不附體的後遺症,而是自己的穿越福利,俗稱:金手指?!

    王守業心中一動,忙默默給那層保護膜下達了指令,讓它立刻對那怪物發動反擊。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那軟膜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顯然這東西並不是什麽智能化的存在。

    幾次嚐試失敗之後,王守業隻得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體內那躁動不止的東西上。

    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是王守業的殘魄,想要重新奪回身體的控製權?

    還是讓他和李秀才昏迷不醒的元凶?

    左思右想,王守業腦中忽的靈光一閃,忙起身走到窗前,小心推開半扇窗戶,側耳傾聽起來。

    此時正是午夜時分,按理說外麵應該靜悄悄的才對。

    但王守業這一支起耳朵,隔壁的嘈雜喧囂,就影影綽綽的傳了過來。

    隱約,似乎還有年輕女子的哭喊聲。

    看來那東西多半是後者無疑了!

    因為不出所料的話,隔壁李秀才也正遭受著‘烈焰紅唇’的侵襲。

    但他可沒有金手指護身。

    就不知少了這層保護膜,那怪物的攻擊又會造成什麽樣的傷害。

    想到這裏,王守業就動了心思,想去隔壁探個究竟。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那軟膜能一直抵禦怪物的侵襲,眼下先去瞧瞧李秀才的狀況,興許還能做個未雨綢繆。

    再說了,他現在主上門幫忙,多少也能減輕‘趙計較’的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