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最開始,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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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類似風聲的聲音從身後刮來。
“衛卿笑,今天好像真的不是個吉利的日子。”夜錦衣低頭看著猛然卷上自己腰腹的鞭子,無奈苦笑一聲。
下一刻,她便被卷在腰身的鞭子狠狠一扯,脫力從馬上重重地摔了下來。
“展顏,今天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和衛卿笑成親。”落花夫人下馬,扶起因疼痛蜷縮在地上夜錦衣,柔聲道。
然而,她的溫柔卻並沒有沒入眼中,反之,她的眼眸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漠。
“到底為什麽?”夜錦衣的手護在腹部,下意識往後退去。
落花夫人抬手撫著夜錦衣的頭發,輕聲道:“因為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死。可是你不舍得他死,所以我放過他,可現在你要和他成親,我決不答應。”
“你恨他?你憑什麽恨他?是你把他從他爹娘身邊搶走的。是,你養了他二十多年,可是這二十多年他是怎麽過來的?可衛卿笑沒恨你,不但沒恨你,還念著你。你疼我,可是成親這樣的日子我甚至記不起要告訴你這個親姨母一聲,可他呢,他請你來,希望你能看著我們成親。姨母,他這樣蠢的人,有什麽值得你恨的。”夜錦衣推開落花夫人的手,眼中含淚,諷刺笑道。
“我憑什麽恨他?你問我憑什麽恨他?展顏,我瞞著你,是為了護你,怕你受傷害,可你不領情。你既然不領情,姨母還為什麽白費好心呢?”落花夫人狀似癲狂地狂笑幾聲,她站起身來,退後幾步,目光怨懟地盯著夜錦衣,陰毒開口,“就憑他是楚鍾嶽和謝清歌的孩子,他就該死。”
就憑他是楚鍾嶽和謝清歌的孩子,他就該死。
楚鍾嶽和謝清歌的孩子。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夜錦衣的心上,可她麵上竟絲毫神情也無,或者說,是麵如死灰。
“咳!”夜錦衣猛地附身,咳出一大口血來,而後,她抬袖拭去嘴角的血跡,費力地站起身來。
她沒有再繼續追問,她也沒有再開口確認落花夫人這句話的真偽,也沒有問為何衛卿笑會是楚鍾嶽和謝清歌的孩子。
她隻是站起身來,拍去衣衫上的灰塵,緩慢地轉過身去,繼續朝著子期苑的方向走。
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很平常,平常地過分了。
“我恨,我恨,我恨謝清歌那個賤人!她和姐姐爭姐夫,還要和我爭楚鍾嶽。我恨楚鍾嶽,恨他瞎了眼,恨她娶了謝清歌那個惺惺作態的賤人!我更恨他們的孩子,我恨死了,憑什麽他們可以幸福,我要一個孤獨到老!我不服,我偏要他們不幸福!我要讓他們妻離子散,夫妻反目,父子相殘!”落花夫人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她衝著夜錦衣的後背拚命喊著,如同瘋了一般。
夜錦衣停住了腳步。
“所以你偷走楚鍾嶽和謝清歌的孩子自己養著,為的是讓他跟楚修翳為敵。偷了任嘯決和虞寧的孩子去充數,為的是讓楚鍾嶽懷疑謝清歌與他人生了孩子。”她目光空洞,神情落魄,她苦笑一聲,似是忽然間明白了發生的一切。
“所以,衛卿笑,才是真正的楚修翳。楚修翳,才是真正的任子期。”她嗓子幹澀發苦,說出的話也艱難又沙啞,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拚湊完這句話。
“不錯,隻可惜我養了衛卿笑二十餘年,他卻認錯了父母,沒有如我所願與楚鍾嶽自相殘殺。不過,謝清歌到底是死在了楚鍾嶽的手裏,而楚鍾嶽到底也栽在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手裏。仔細想想,這筆買賣實在劃算的很。”落花夫人又陰毒地笑道,笑完,她的麵上浮出一絲惋惜,“隻是,隻有一點我失了算計,我沒料到你會愛上他。”
“十三年前,我在絕崖山莊遇到了衛卿笑。也是那一天,楚鍾嶽派人刺殺楚修翳。”夜錦衣蒼白著臉,無悲無喜,隻是語氣平平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她本以為那隻是巧合罷了。
可是,她終於發覺,她本以為的巧合都不過是別人的刻意為之。
“是,是那日。我聽聞楚鍾嶽在絕崖山莊做客,便接著探望姐姐的名頭去見他,為的就是告訴他,楚修翳不是他的兒子,是謝清歌和別人剩下的孽種。當時,我看到他滿臉灰敗的神情,別提多高興了,我從來沒那麽高興過。”一提到楚鍾嶽,落花夫人瞬間變了臉色,她冷笑道,眼神再次變得狠毒。
夜錦衣轉過身,用一種絕望的目光望著落花夫人,她的嘴角勾著淺淺的笑意。
“姨母。”
她抬腳,走到落花夫人的跟前,站定。
落花夫人因著此時夜錦衣的失常有些慌張,她忙斂了神色,扶住夜錦衣的手臂:“展顏?”
“殺了我,行嗎。”
說罷,她就笑了,笑出聲來,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她總算知道他們三個人的痛苦是從何而起的了,她總算知道他們三個的人生是怎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衛卿笑為何從小便受母親日日鞭笞的苦楚?
楚修翳為何會承受眼見母親慘死的痛苦?
她又為何會經受背負上至親的血仇?
原來,全都錯了,最開始就錯了。
“展顏?”落花夫人有些失措,她知道此事會給夜錦衣多大的衝擊,卻並沒有料到這打擊這般大,直接擊碎了夜錦衣活著的欲望。
夜錦衣脫力跪倒在地上,她的手握成拳頭,狠狠劃過地上粗糲的石頭,她抬眸帶著陰鷙的目光看向落花夫人,冷笑道:“你若不殺我,我必定回去。我若回去,就算萬人阻攔,我也要和衛卿笑成親。誰攔,我殺誰。”
“展顏?”落花夫人看著此時帶著癲狂神情的夜錦衣,猛地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皺著眉頭擔憂道,“你怎麽了?”
落花夫人順勢搭上夜錦衣的手腕,隻片刻,她的眉頭便皺的更深了。
夜錦衣的脈搏微乎其微,如同氣數將盡之人,但體內的真氣卻甚為強盛,並且肆意流竄,像是失去了控製發狂後拚命亂撞的野馬,在夜錦衣的體內混亂地碰撞遊竄。
落花夫人隻覺得夜錦衣此時此刻像極了一個薄紙粘成的人偶,裏麵被灌滿了沸騰的滾水,下一刻,沸騰的水就好像要脹破這層薄薄的紙張,瘋狂噴湧出來。
她下意識抬手,想將夜錦衣打暈了帶走,再做打算。
誰知,她的手才剛剛鬆開夜錦衣的手腕,夜錦衣的手便迅速成掌,朝著落花夫人的肩膀猛地拍過去。
“噗——”
落花夫人被這一章擊出數丈,直直地撞到一顆粗壯的樹幹,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噴出一口鮮血來。
夜錦衣站起身來,陰冷地俯視著趴在地上口吐鮮血的落花夫人,輕聲道:“不殺我,就莫再攔我。我說了,誰攔,我殺誰。”
“展顏。”落花夫人扶著樹幹奮力地站起身來,她朝著夜錦衣伸出手,喚道,“展顏,你回來。”
夜錦衣像是聽不到一般,隻是帶著漠然又冷傲的神情抬頭鬆了鬆自己的脖子,而後勾起嘴角,換上一張溫柔的笑臉。
溫柔的,有些瘮人。
“展顏,你,你怎麽了?”落花夫人終於察覺出了夜錦衣今日的不同,她拖著一瘸一拐的腿朝著夜錦衣跛行,想拉回夜錦衣。
但還沒等到她蹣跚著到夜錦衣跟前,夜錦衣已經毫不猶豫地躍上馬,帶著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冷厲氣勢頭也不回地朝著來時的路疾馳而去。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落花夫人掙紮著想要去追夜錦衣,卻不小心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腳,摔倒在地。
她趴在地上,手使勁撐著地,想要借力站起身來,卻在此時,一雙雪白雪白的靴子出現在他的眼簾。
落花夫人順著這雙雪白的靴子朝上看去,然後她看到了雪白雪白的衣袍。
和無比醒目的雪白頭發。
這個白發男人悠然地站著,正饒有趣味地對著天空看著他的手指。
若看的仔細,便能發現,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有一枚精細的銀針。(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