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氣焰極其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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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者想了一會兒他的話,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被說服。但終究還是提起刀走上前來用嘶啞的聲音自報家門:“我乃殺人鬼孟噩,刀下不殺無名之輩。閣下何人,報上名來!”
    事情發展到了這時候,對於兩個修士而言已經無趣了。原本隻覺得是個好玩兒的家夥,逗一逗他。但如今事情不可避免地落進“打打殺殺”這種俗套的的劇情中——修士們可沒什麽心思與江湖人切磋。
    也懶得同什麽“殺人鬼孟噩”廢話。那子穀子隨手從袖中抽了一道符籙出來、手腕一抖就祭出了。
    隨後邁開大步走向黑刀應決然與殺人鬼孟噩,伸出手——
    符籙一祭出,兩個江湖武人頓時被一陣突如其來的乏力感包裹住了,心中暗道一聲不妙!
    那不是在激烈爭鬥當中產生的乏力感、也不是在勞作時候體力不支的乏力感——那時候,心底總還有一股氣在。曉得身子倦了累了但是心裏總還想堅持下去。
    而眼下這感覺卻是春日裏細雨微風的良夜、閑來無事躺在窗邊竹榻上聽落花聲的無力感——身子不想動,心裏更不想動。
    連刀都不想拿了。
    一道虛境修士隨手便可以輕鬆寫出來的符籙,瞬間將兩位江湖高手製伏。
    子穀子走到他們身前並且伸出手,一手一個像捉雞似地拎著兩個人的脖子輕輕鬆鬆地將他們擎到半空中、狠狠地一抖。
    叮叮當當劈裏啪啦的一陣響——刀、短刀、匕首、飛鏢、鉤爪、鐵蒺藜、細麻繩、牛筋繩、銅板碎銀金葉子……
    悉數被抖出來落在地上了。
    然後修士在兩人身上按了按,隨手將他們丟在地上。
    對於世俗人而言霸道無匹、比最高深的內力還要剛烈的靈力封死兩人的穴道,除了口眼能動之外,哪裏都動不了了。
    這時候在身後冷眼旁觀的至遊子才道:“黑刀應決然。殺人鬼孟噩——你們兩個,在這個世俗的江湖上,算是什麽地位?”
    應決然這時候已經清楚自己遇上的是什麽人了。
    ——傳說中隻有最最倒黴且不開眼的江湖武者、在野外、道路上,大概十幾年才能招惹到一次的……
    修行人。
    然而這是他今年的第二次了。
    雖然身上的疲倦感還未褪去、眼下又被無比霸道地封了穴道氣血,但他仍努力發出聲音:“在下在渭城府附近……很有名望……唔,尋常江湖人都會賣個麵子……在大慶,唔……這東南部也頗為、頗為……”
    “剛才你說盜取神龍教的金身塑像、教眾就會作鳥獸散。可有把握?”至遊子又問。
    “……啊,是有的!咦?”應決然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兩位神仙難道不是……”
    “為什麽這樣有把握?”
    對方並不理睬他的問話。隻和子穀子交換了幾句意見便又來問——好像他隻是封會說話的書信。
    應決然對於這種藐視並不感到憤怒——實際上任何一個可以輕鬆令一位二流、已摸到一流邊界的武林高手瞬間失去戰鬥力的人,都足以令其抹掉心中一切的其他情緒。【文學樓】
    隻想……
    有沒有機會,能得到這樣的手段!
    因而他便又道:“因為那些……信眾……實則都是為、為了……為了……”
    重複了好多遍,始終說不出下一句。最後連口吃都不清了,臉漲得發紫。
    子穀子這時候才意識到哪怕自己已經盡可能地減輕了力道以免直接將兩個人點死了,然而靈力對於世俗武者來說還是太霸道了。
    他冷哼一聲,腳在地上輕輕一跺便振起兩塊石子。再一踢,石子便疾射過去將兩人的穴道解開了。
    應決然的口齒終於變得清晰起來。但先不忙著站起,隻將話說完:“那些信徒又不是什麽虔誠向道的,隻是為了各自的好處罷了。將那金塑盜了,很快他們就發覺——”
    他盡量清楚地說了自己的那些話,發現兩位修士開始想一些事情。
    他們兩個人臉上的表情平靜冷漠,幾乎從不正眼看自己與孟噩。
    因而應決然曉得這不是什麽好兆頭——這種人殺起人來,才是真真的毫不手軟。
    他便輕輕碰了碰在他身邊並不說話的孟噩。老頭子明白應大俠這是“靜待時機,不妙便立即轉進的意思”。
    然後應決然才又想了想,說——
    “剛才有眼不識泰山,無意中冒犯了兩位仙長。但在下此前在渭城中也見過一位仙長的——那時候是在喬家的宅院裏……”
    他邊說邊觀察兩個修士的臉色。
    發現他們眼神一亮,不約而同地轉身來看自己了。
    他微微鬆了口氣,將語言組織得更加凝練簡潔:“……那忠仆便是在下身邊的這一位殺人鬼孟噩。因為當時那李雲心道長武藝絕高,在下便留心了他的消息。後來知道好像在渭城中又來了一位淩空道長,兩人乃是好友。”
    “兩位仙長也是神仙中人,如今也在渭城,同那淩空道長也是相熟的吧。那……大概也知道那個李雲心道長——”
    應決然說這話的時候口氣裏全沒了那股江湖味,這令兩個修士略感詫異——這個人……似乎並非完完全全的草莽之輩呀。
    不過他們在意的並不是這個細節,而是應決然話裏的“李雲心道長”。
    等他終於將他知道的說完了,至遊子與子穀子對視一眼,微微皺眉。
    “你當日在喬家院中見到那李雲心,因而留心過他。”至遊子一邊想著應決然說的話,一邊慢慢地、細細地問他,“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裏多方打探過。原以為是一個不出世的高手,隨後才知道……乃是修士。正因為你留心過他、打探過他的情況,因而曉得他那個人說話很怪——怎麽個怪法兒?”
    應決然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今夜的第二個錯誤。
    這兩個修士與那李雲心……不是一路人。
    但對於世俗中人來說犯這種錯似乎並不能責怪他們——就好比市井間的那些百姓們都認為京城當中的大官兒們官官相護、一團和氣,齊心協力地在輔佐皇帝一樣。
    有見識的人自然曉得事實並非如此——官場有傾軋,皇帝也並非至高無上。然而在玄門、仙人這個問題上,最有見識的世俗人也並不比那些無知的百姓看待京華的官員們的觀點高明多少。
    ……何況是他。
    但至遊子此刻的眼神中滿是嚴肅沉重的好奇,他不得不答話。
    應決然深吸一口氣:“這個怪……就是說他說話很有特點……最喜歡的說的幾個怪詞兒、罵人的話——據說他很喜歡罵人,脾氣不大好——都是別人未聽過的。比如說什麽智障、腦殘、精神病之類的詞兒……嗯……”
    “你還說前些天你的一位朋友又見到了李雲心。然後這幾天你也再見過他——無論你那位朋友還是你,都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李雲心和之前有什麽出入。這是不是意味著——”至遊子的身子微微前傾,盯著應決然,“如今的這個李雲心,和你當初在喬家院子裏見到的李雲心,仍是一個人?因為他說話的方式、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了?”
    “——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這事兒沒什麽想不清楚的。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不曉得回答他之後對方會作何反應。
    應決然的腦筋飛速轉動,終於……還是沒想到什麽好辦法。
    因而隻能暗中提了氣,準備隨後奪路而轉進,沉聲道:“是。應當是一個人的。”
    至遊子立時直起身子轉向子穀子:“恩師那邊出岔子了。李雲心沒有死。事情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那時候淩空仙子有消息說那李雲心是個丹青道士,能作出寶卷的。這種人如今是神龍教主——這神龍教沒有恩師想得那麽簡單了。”子穀子也皺起眉,“螭吻、睚眥,洞庭君……這些事情可能都和我們想的不一樣。這個消息是——”
    兩個修士對視了一眼。下一刻卻忽然在臉上同時浮現出笑意:“——奇功呀!”
    一點都沒有緊張——一丁點兒都沒有。
    他們認為自己有這樣子的資本——一位真境修士坐鎮、三十六位意境、虛境修士雲集渭城。如此華麗陣容,三月之內便可推平渭河府——即便事情出了岔子,也意味著這將是他們兩個人的功勞,而非危機。
    “白天見的那個年輕人就是李雲心。丹青道士。唔……似乎聽前輩修士們說並不擅長爭鬥……”
    “不可。正因是丹青道士。”
    “此話怎講?”
    “我等擅長狹路相逢,而那丹青道士擅長謀定而動——李雲心必有準備,不可大意。丹青道士也是修士,謹慎些沒錯。”
    “唉。話是如此。但丹青道士……又沒什麽傳承,想來也高明不到哪裏去了。隻可惜我們沒什麽趁手的寶貝。倘若有——”
    “確是如此。倘若有什麽寶貝,唉,我們二人將那李雲心擒了,更是奇功呀!”
    兩人的語速極快,眨眼之間便說了這許多話,將應決然和孟噩晾在一邊。這兩個江湖高手在黑暗的巷中對視一眼,隻恨不得將自己的耳朵堵上。
    雖然聽不懂,但曉得對方是在說修行界的辛秘……被他們兩個聽了去,怎麽還會放他們走?!
    到最後至遊子歎息一聲:“說到這寶貝。唉。前年天帝聖誕,我去了一趟崆雲派——你可還記得那崆雲三子中的紅霞道人?意境修為,道法著實平平。然而袖中藏一柄如意,一祭出來寶光璀璨,陰鬼無不辟讓。我便問了一問,你道如何——”
    “那如意,隻要是他們崆雲派掌門親傳弟子,便有的。真是羨煞我也。”
    子穀子也陪他歎息一聲,但又搖頭:“兄長不必眼紅他們了。且說這次這龍子睚眥——龍子呀。一旦斬殺了,龍角龍鱗龍筋龍魂,都是寶貝。恩師是個大度大方的人,我們少不了得些好處。再說那李雲心……嘖嘖,那時候捉住了、令他為我們作幾幅畫卷,師尊大抵也不會說什麽——”
    “正是的。但明日再說這些吧。”至遊子止住話頭,瞥了一眼應決然與孟噩,忽然想起了什麽。
    或許是因為剛剛得了一件奇功心情大好,便問出來了:“聽你方才言語,似乎和於府、那個什麽鷹王堡有仇怨。可如今為什麽又要跑來渭城招惹神龍教?”
    應決然猶豫了一會兒,沉聲道:“為朋友出一口不平氣。”
    至遊子認為這是一個無趣的理由:“嘖。你這人也會做這種事?什麽朋友?”
    說完了便打算邁步走——兩個江湖高手認為自己聽了辛秘,對方必然要滅口的。然而在修士們心裏實在用不著。雖說順手殺了隻是動一根手指的事情,然而一則有殺孽,二則萬一以後被人尋了個什麽“濫殺”的由頭找了晦氣,可不值當——淩空仙子殺樸南子的事情他們可都聽說了。
    就好比因為不想髒了手指而隻將桌上的螞蟻拂到地上,而非碾死——一道符籙叫這兩個人昏睡上半個月,事情了也就好了。
    畢竟兩個世俗人而已……
    在修士們的眼中也僅僅是“人”。
    但隨口問了這一句,邁出去兩步,竟然沒有聽到回答。
    至遊子轉頭看了一眼。
    倘若是嚇得說不了話、受傷了回答耽擱了、或者在想怎麽答話,至遊子都會繼續行走——就隻是隨口一問而已,並不關心答案如何。
    可看到的是那應決然靠坐在黑暗的角落裏,隻露了一方鐵青的下巴出來。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他是不肯答。
    “不知趣。”至遊子抬起了手。
    既然不肯答他也不想聽。一個念頭和另一個念頭之間的轉換變化可以很容易很迅速——方才怕一些麻煩不想殺。但此刻僅僅因為對方“不想答”、他心裏忽然有了那麽一丁點兒不痛快,於是意識到“殺掉了”其實也是有理由的。
    不想弄髒手將螞蟻拂下桌和一時間去想了別的事情順手將螞蟻碾死了——對於螞蟻而言是生死攸關的大事,然而對於人來說,連一件事情都算不上。
    指尖一點青芒乍現——李雲心可以外放靈氣擊碎虛境修士的雪山氣海。虛境修士同樣可以外放一點對於修士們而言幾近於無、但對於世俗人而言卻是奪命一指的靈力。
    應決然看到了那一點青芒,下意識地抬起手似是要擋。
    殺人鬼孟噩也看到了那青芒、略起身,似乎想要撲過去攔在應決然身前。
    就在在這時候聽到一個輕佻的聲音——
    “忽然覺得這人還不錯——你們覺得呢?”
    然後是一個甜得發膩、嬌滴滴的聲音:“大王說的,必然是對的咯。”
    接著一個細聲細氣的:“嘻嘻,那個老頭子呀,哎呀大王,喬家那個老頭子呀!”
    在應決然和孟噩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前,子穀子與至遊子心中警兆乍現!
    他們竟沒有發現這附近還藏著人!
    數道符籙當即在手中祭出,兩人身上閃過一層又一層的光亮。而後那子穀子護法在前,至遊子執筆在後、背靠著已被拍上一道黃符的牆壁,厲聲喝問:“何方高人!”
    一息之後,“高人們”現了身。
    一個白衣的年輕男子坐在巷子一側的牆頭,一腿踩在牆上,一腿耷拉下來晃蕩著。手裏持一柄淚竹骨折扇,似笑非笑地——未看他們兩個,卻在看應決然與孟噩。
    一麵容姣好的黑衣女子則偏著腿秀秀氣氣地坐在他身邊,兩隻粉拳給他輕錘肩膀。
    還有三個男子亦是站在牆頭、那黑衣女子身邊。倒是規規矩矩、並不說話。麵龐籠在黑暗裏,看不分明。
    更遠處似乎還有一個身影。
    但……對方之前定是施了什麽法術。實際上這些人一直都坐在、站在牆頭……
    看剛才的事情。
    到此時既現了身,他們也完全不再收斂自身的氣息。至遊子與子穀子相視一眼,臉色都不大好看了。因為此刻這巷中——
    妖氣衝天!
    是那神龍教教主李雲心啊。
    兩位道統修士還在念頭瘋轉,思量如此突發事件意味著什麽、兩個人能不能從群妖圍攻之下全身而退。而那邊李雲心已對黑刀應決然開口道:“這麽說你是我的粉咯。那我來問你——你替什麽人出氣?”
    應決然腦子裏有一百件事情想不明白。但隻知道一件事——牆頭上這夥人氣焰極其囂張。再看到那兩個修士的反應,意識到這夥人……強得離譜。
    已經用不著再去想別的問題。他知道今日唯有這些妖裏妖氣的人才能救他和孟噩。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愣了一愣,沒有當即答話。
    那李雲心也不惱,隻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怎麽,還是不想說?”
    應決然深吸一口氣:“仙長法力高強,但並不曉得我們江湖事。那人……一旦消息泄露了……”
    “好了。”李雲心抬起扇子打斷他的話,似乎也並不在乎答案究竟如何。
    他指了指應決然與孟噩,轉向至遊子和子穀子。
    “這兩個人,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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