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牆外，全副武裝的皇帝親軍按著首相列的名單滿城搜捕把整個溫維城都攪得天翻地覆；牆內，羅德和婭妮阿姨、洛伊還有小妹艾麗婭待在一處奢華舒適的院落內消磨著日子。

    皇宮內倒確實安全，但嚴格的安全防衛工作和進出規則也讓少年原本一切計劃都泡了湯：和許久未見的塞弗斯等損友碰個麵喝點酒、再偷偷私會下幹姐姐凱瑟琳、抽時間找帝國研究院的法師問問和“狂獵”還有穿越世界相關的記載以便推測再見希裏的可能性……

    凱爾大帝倒是給了格羅姆等佛斯特心腹家臣進出皇宮的便利，理論上羅德能把想見的人叫來，但躲在皇宮裏“召見”朋友和情人，這未免也有些太不像話了。

    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待在了臨時的安身之所。

    ……

    人雖然不能亂跑，但外界的消息可是一點不漏地被送到了他耳邊。其中有關安泰利抵抗軍的不多，出乎他意料的是，米德蘭雖在北方對安泰利王國的戰場上取得了匪夷所思的巨大勝利，但平定自家南部迦克族叛亂的軍事行動卻直到現在還沒結束——叛軍明明久居深山老林極少與外界來往，卻在與平叛部隊交手時拿出了以自身的冶煉製造、軍事文化水平根本不可能搞得出的優良武器和先進戰術，很多人都相信這是艾瑞肯帝國在暗中提供物資和軍事參謀從中作梗，誰想現在發現連納瑞格都插了一腳……偏偏帝國最精銳的軍隊和最有可能迅速掐滅叛亂的法師部隊都在抵達戰場前被軍隊統帥一紙調令送往了界限山原始森林的邊緣，受天氣和地形製約，平叛陷入了僵局。

    當然，除了平叛的進展，他聽到了更多圍繞他的消息——參與此次事件或提供便利的各家族和都城衛隊將領完全沒想到策劃已久的兵變抓捕會失敗，更沒料到此事居然引來皇帝如此劇烈的反應，大部分涉事者都已被捉拿歸案，不知多少權貴和軍官被一擼到底鋃鐺入獄，整個帝都政壇和軍隊從上至下經曆了一場大洗牌，程度之徹底縱觀人類曆史都相當罕見，城內所有牢房都在這場變天中擠得滿滿當當。

    雖然主謀被基本控製，但輿論風向卻迅速開始倒向對羅德不利的一邊：在有心人的肆意散布下，少年在安泰利戰場上“為非作歹”還不聽勸告攻擊帝國軍隊、至少殺死了四名在役軍官和士兵的消息已經滿城皆知。他被刻意塑造成了一個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的紈絝形象，有關他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故事很快傳得滿天飛，就連幾個月前他當街怒揍簡隆伯爵的兒子的事跡都被翻了出來——“同為貴族都敢打，還有什麽人不敢欺負？”、“怪不得連軍隊都不放在眼裏”……類似的言論很快為大部分民眾接受。

    更要命的是，連他老子都受到了牽連，佛斯特公爵貪汙受賄、挪用國家資產、擁兵自重意圖謀反等一係列說法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而且指控者居然還拿得出前者在各地銀行金庫提取巨額現金的證據，相關從業者對賬一查，居然全是真的，在過去幾個月裏，羅德父親在不同的地方以私人的名義提取了價值成千上萬米爾德的現金或等價物資軍備……數量之大，完全足夠供一個小國或養一支大軍！

    ……

    “這些消息七分真三分假，對方一定準備了很久，這是在發起最後一搏，想要一舉把父親扳倒了。”洛伊不屑地評價道：“可惜，這是一場結局早已注定的政爭，保守派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對付什麽人。”

    羅德有些納悶：“不是我殺了凱雷將軍的兒子嗎，怎麽又牽扯到父親身上去了？”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父親不倒，很難將你‘繩之以法’。但背後的真正原因遠不止這麽簡單，說來話長。”洛伊歎了口氣，開始解釋：“十八年前，凱爾大帝放逐了幾乎篡位成功的同父異母弟弟重新登上王位，他立刻開始著手加強對軍隊的控製，‘兵強馬壯且軍權集中’，這是陛下順利打下帝國疆域並成功進行集權改革的關鍵。”

    洛伊表情嚴肅：“那些古老的大家族和勢力對陛下建立起的新軍隊影響極小，私兵或雇傭軍又完全沒法與這支戰無不勝的大軍對抗，這是反對改革的“保守派”、在集權統治下利益受損最大的舊貴族們雖懷恨在心卻不敢有任何動作的最根本原因。”

    “但你作為帝國軍隊統帥的兒子，卻失手殺了軍隊元老凱雷司令的獨子。老將軍一心要你償命又辦不到，軍部兩位重要人物間出現了衝突……於是保守派看到了機會。”

    “凱雷將軍要借用保守派的勢力將你送上絞刑架，而保守派則想通過這次機會把手伸進軍隊，留下影響力。雙方一拍即合，這是陛下收攏兵權以來他們唯一一次能和部分軍隊勢力站在同一戰線的機會，他們想一舉把改革派最重要人物我們的父親弄倒，再一步步對陛下施壓，最終拿回原本屬於他們的利益。”

    “這麽複雜？”

    “隻是我的推測，實際情況可能更複雜。”少女習慣性蹙起眉毛：“我居然一點都沒意識到你這次闖禍可能帶來的威脅，可能畢竟還是太年輕閱曆太淺，太過輕視其他人了。”

    “人確實是我殺的，可剩下的一堆誹謗，怎麽會那麽多人信……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城裏的大部分人不應該都知道的嗎。”

    “想多了，你在你自己或者愛你的人的世界裏，當然是一切的焦點、最核心最重要的人。”洛伊無奈地聳聳肩：“然而，除開天天經過的那條街上的生意人還算熟悉你外，對這城內大部分市民而言，你都隻是個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高階貴族罷了，與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交集，除了愛慕你的小姑娘外和想對付你的敵人，根本沒多少人會留心在意你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怎麽辦？”

    “很難辦，這些半真半假的誹謗最可怕的地方在於，隻要其中一部分是真的，那麽看客們會下意識地認為剩餘的部分也屬實。”洛伊擔心地說道：“如果你當眾承認是你殺了凱雷將軍的兒子，那別說一些小小的添油加醋，就算有人誹謗我們母親與皇帝私通、你是陛下的私生子、或者我和你姐弟相戀……再離譜的謊言，都會有人信。”

    “怎麽會這樣……”

    “這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很遺憾……以我的能力和本事實在想不出辦法能完全護住你，但一定有人可以。”洛伊嚴肅地說道，昂起了下巴：“以父親和母親的實力和視野高度，一定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們已經收到了消息，處理完手邊的事情就會立刻回來，你現在隻需要記住，閉緊嘴，對誰都別亂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