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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拿製伏老任,拿到虎符,第一個念頭,就是要進天橋洞裏,把耶律乞努送回鏡麵世界,徹底把這個隱患根除,虎符鎮才能免於災難。

    地下的震動越加劇烈,時間不等人,大拿拿了繩子捆住老任,讓小方在前麵帶路,去找耶律乞努。很快,三人就來到了天橋洞外。

    有了虎符在手,大拿也就不再懼怕那些士兵,直截了當地走到洞門口。

    幾名負責警戒的士兵,見到大拿等人靠近,都抽出了佩刀,滿臉凶悍,朝他們用契丹話吼叫,雖然聽不懂,但其中警告的意味,誰都聽得出來。

    “我要見你們的主將!”大拿扯起嗓子喊。

    那些士兵聽不懂漢話,朝大拿逼近,但到了洞門的亮處後,都停止,不再朝前走動,他們不但懼怕陽光,似乎連光亮,也不敢接觸。

    “沒用的,他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小方在旁邊焦急的說。

    老任哈哈大笑,朝那些古裝士兵說了兩句古怪的話,那些士兵立刻有人脫離隊伍,轉身朝洞穴裏跑去。

    “你跟他們說了什麽。”大拿對老任凶神惡煞的說,他知道老任會說契丹話。

    “我讓他們去通知耶律乞努,我們要把虎符交給他。”老任淡然的說。

    大拿說:“那你有沒有說,讓他們回去鏡麵那邊?”

    老任搖搖頭,“這句話我不會說的,我跟你說過,他們一定要留在這裏,我用了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這個時刻,你覺得我會幫你勸他們嗎?”

    大拿一聽,怒氣騰騰,朝老任打了一拳。

    老任半邊臉腫起,吐出一口夾雜血絲的唾沫,嘴角卻依然帶著笑容,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大拿沒想到,得到了虎符在手,也還是沒有辦法解決問題,而這個問題的阻力,竟然是來自於語言不通,無法進行有效溝通。老任就算被俘,仍然占據了主動!

    正在不知怎麽處置的時候,大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老沙回來了。

    “老沙,你來得正好,我已經拿到虎符。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跟他們溝通……”大拿急切的說。

    說到後麵,大拿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出老沙雙眼呆滯,步伐機械,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小蟲爬動,在衣服內外穿梭。

    在老沙身後不遠的霧氣之中,一個濃墨般的人影立在那裏。

    小方立刻把大拿護在身後,“是那個苗人!”

    大拿的擔心,成為了現實,老沙不是苗人蠱婆的對手,看樣子已經中蠱,被完全控製住。

    “你們還是太嫩。”老任看到這個情況,態度更加囂張,“把我放了,虎符還給我。你們就都可以全身而退。”

    大拿把青城道士給的那個信物舉起來,給那個看不清模樣的苗人蠱婆看,“你不要再幫老任了,他的野心,是以犧牲無辜為代價,他不是好人,你沒必要幫他!”

    苗人蠱婆沒有出聲,靜靜的站著。

    “你沒見過這個信物嗎?”大拿著急的喊,老沙的情況不妙,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甚至於那瞳孔裏,能看到黑色的小蟲在移動,“那個青城的道士,說跟你們苗人有交情!”

    “沒有用的。”老任在他身邊說,“她早就不在苗人的族譜裏。我早就防著你們了,她現在,徹徹底底是我的人。沒有我的命令,不會自己做主做事!”

    大拿扣住老任的脊椎骨,“你不要得意,我跟老沙出生入死,就是要保住虎符鎮。他被你的人製住,我也不會拿你跟他交換!我先廢了你,讓你的野心見鬼去!”

    老任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很快又鎮定下來,但也不再說話,喘著粗氣,對大拿無可奈何。

    “我清楚你們的打算,但有我在,蠱蟲進不到那些不死鬼兵身上。”小方站出來,對那個苗人蠱婆喊,“大家各退一步,不必要鬧得你死我活。”

    “把我放了。”老任立即說道,“虎符你們拿走。這個老沙,我也完好無損的交給你們!”

    大拿有點心動,“可以,但你要保證,那些蠱蟲,一條都不能留在老沙身上!”

    “放人。”老任對苗人蠱婆說。

    話音一落,那些蟲子,立即從老沙身上離開,成百上千條的蟲子從他口鼻眼耳、衣衫褲子之間瘋狂鑽出,掉落到地上,密密麻麻的回到苗人蠱婆身上去。

    老沙身體搖搖欲墜,朝前走了兩步,立即鋪翻在地,大拿鬆開老任,將他推了一把,立刻上前去扶起老沙,老沙劇烈咳嗽,麵色慘白,逐漸恢複了意識。

    老任恨恨的望了大拿一眼,帶著苗人蠱婆離開,消失在了山林裏。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小方鬆了口氣,“為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必須盡快的跟耶律乞努交涉,讓他回去。”

    “我沒料到那個苗人的手段會那麽高!”老沙愧疚的說,“我應該更加小心,上次神偷中蠱,就是個教訓……”

    “沒關係,虎符在我們手上。”大拿說,“耶律乞努和他的手下,一定會聽我們的話。”

    “不一定。”老沙搖頭,“這些人都是耶律乞努的親兵,虎符調兵,隻對其他的援兵有用……不過,先跟他見麵再說,他們的目標是虎符,拿了虎符之後,說不定會返回原來的世界。”

    洞穴裏的古裝士兵,朝他們呼喝幾句,招呼他們進洞。

    大拿打量洞口,發現那個之前去通風報信的古裝士兵已經回來,正朝他們喊,但耶律乞努沒有出現。

    “當將軍的人,果然是好大的架子,還要讓我們進洞去見他。”小方憤憤的說。

    “都到了這一步,沒理由不去。”大拿說,“老沙,你能行嗎?”

    “我沒事。”老沙點頭,勉強的站起來,“神偷和嫣兒在地底生死未卜,我們快搞定這裏,去接應他們……”

    大拿把手電分給老沙和小方,朝洞口走去。

    那名呼喝他們的古裝士兵,也沒多說什麽,帶著他們朝洞內走。

    一進洞,溫度立刻下降了好幾度,光亮也迅速暗淡下去。

    大拿打開手電筒,朝洞內晃動,洞口雖小,但洞內別有洞天,大概有兩三米高,四壁長滿青苔,散發出一股潮濕的氣息,腳下軟綿綿的,堆滿了腐爛的樹葉和枯枝。他想起了之前的那個倒懸屍體的案子,不由得對著洞頂照了照,上方什麽都沒有。

    那個古裝士兵走在前麵,沒有火把照明,但對前方的道路卻非常熟悉,躲避掉一個個的障礙,像是能在黑暗裏看清道路。

    “這裏死氣沉沉,連任何蛇蟲鼠蟻都沒有。”小方鼻子翕動。

    “你到底是什麽人?連老任對你這麽忌憚?”大拿對小方的身份很感興趣。剛才如果不是小方說話,老任和他,就會陷入僵局,非常有可能出現你死我活的局麵,他殺得掉老任,但一定沒辦法對付苗人蠱婆。

    “哈哈……”小方笑了笑,“不值得一提,就是家傳了些驅邪截瘧的手段而已。”

    “老任說你們方家一脈,比卸嶺出現還要早一千多年……”大拿不肯罷休。

    “方家一脈?驅邪截瘧?”老沙在旁喃喃自語,然後說,“我看,你應該不是姓方吧?”

    “不是姓方?”大拿疑惑,“老沙,你知道他的身份?”

    “他不願意明說,我也就不點破了。”老沙輕笑著說,“想不到,劉所長身邊,網羅了不少高人。總之,你不要問了,等你處理完虎符鎮的這攤子破事,自然會知道小方的真實身份。”

    “為什麽?”大拿懵懂。

    “你會加入到他們的組織裏。”老沙說。

    “政權更迭,朝代變化,都跟我們一脈沒什麽關係,國家總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小方說,“可惜啊,我們終歸是沒落了……”

    “總比我跟大拿這樣,莫名其妙承接了某一脈的衣缽而不自知的好。”老沙感慨的說。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處。”小方說,“這樣至少還有做個普通人的機會。”

    大拿被老沙和小方一番故弄玄虛的對話弄得心裏癢癢,對小方的身份越加好奇。

    前方帶路的古裝士兵停下,站到一旁,示意大拿三人繼續往前走。電筒光下,洞內兩旁,整齊的站著兩列古裝士兵,麵對麵站立,手放在刀柄處,目不斜視,儀態威嚴。

    大拿朝前邁出一步,那些士兵立刻拔出腰刀斜舉起來,刀身兩兩交叉,鋒刃朝下,寒光閃爍,似乎隨時要斬落下來。

    三人呼吸一滯,立即被士兵們的殺氣給震懾,邁不動步子。

    古裝士兵們的腰刀高舉在大拿等三人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劈砍下來。

    三人走在這條刀兵陣上,連後背都完全濕透,額頭上也滿是冷汗。這條通道,似乎沒有盡頭,永遠也走不完。

    大拿知道,真正的時間,其實可能才過了不到一分鍾。

    三人硬著頭皮往前走,全都呼吸沉重,感覺比在千丈高的地方走鋼絲也好不了多少,生死一念間。

    大拿受不住這種威懾,就心裏默默的數數,每三步,他就會經過相對站立的兩個士兵,當數到九十九的時候,前麵就沒有人了,等待他們的是一扇門。

    大拿推了下門,縮回手來,就發現手指上,沾滿一大片黑色的細顆粒,原來這門上,都是濕潤的鏽斑,稍微用力,就會掰落一小塊下來,鏽得非常厲害。

    “這裏怎麽會有一扇鐵門?”大拿問道。

    “你還沒發現嗎?”老沙回頭望了一眼,“這個山洞,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一個人造的洞穴。”

    “有可能是個防空洞,或者是特殊時期,用來儲存物資的地方。”小方說,“也有可能,是一個秘密組織的基地。”

    “劉所長說,這裏是簋心風水陵的陰麵,是個陰氣很重的地方,誰會把基地建立在這裏!”大拿忍不住笑。

    “我見過類似的地方。”小方說。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老沙推門,就感覺身後突然有一陣強風,要把他往鐵門那邊吹過去。

    大拿眼疾手快,將老沙一把抓住,拖了回來。

    鐵門脫落半扇,被風吹走,過了一陣,下方才傳來一陣沉悶的碰撞聲。

    前方沒有去路,而是一個寬超過三米的深坑,那扇鐵門脫落後,經過幾次碰撞,慢慢的沒了聲音。如果是人掉下去,肯定能摔成一團肉泥!

    “什麽情況?”大拿拿著手電照了照,隻見下方一片幽黑,完全看不到坑洞的底,但除此之外,其他方位,並沒有去路。

    “難道是要從這裏下去?”小方拿起手電照亮,很快,發現在正下方的牆壁上,鑲嵌著彎曲的鐵棍,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根,組合成一架梯子。

    “都鏽成這樣,還能走人嗎?”大拿問出這句話之後,立刻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耶律乞努在這下麵,他們肯定是通過這裏下去。”

    “他們能走,我們肯定也能行。”老沙點頭。

    “我先來。”大拿二話不說,把手電含到嘴裏,爬上了樓梯,朝下方走去。有梯子,比起之前在鋼管裏爬行,簡單得多。

    大拿邊爬邊探頭看看下方,下方一直沒看到底,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爬行了很大一陣,大拿有點沒底,說道:“老沙,這樣爬不是辦法,怎麽感覺這是個無底洞啊!”

    沒有人回答。

    大拿仰頭,電燈光照上去,頭頂上,哪裏有半個人影!

    大拿愣住,兩個大活人,明明一直就在上方跟著,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老沙……小方……”大拿高舉起手電,仔細的照了照,仍然沒有發現兩人的身影。

    大拿不禁有點心慌,倒不是覺得驚悚,而是擔心,他在想,會不會是老沙和小方不小心摔下去了,而他沒有聽到聲音。

    這個答案,大拿不願因相信,他把手電重新塞回嘴裏,往上爬,打算去尋找。

    剛爬動了兩格,就聽到幾個青年男女在說話。

    大拿疑惑不已,這明顯不是老沙和小方,怎麽回事?難道這個時間有人到山洞來探險?他們是怎麽進來的,山洞外,到處都是耶律乞努的士兵!

    “你說下麵會不會有古董啊!哈哈,到時可就發大財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這地方還沒開發過,說不定真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不過也要祈禱,我們不會遇到什麽山洞野獸,地下精靈什麽的,不然……”

    “別這麽小清新……還精靈!”另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你們沒發覺嗎?這裏溫度極低,一看就陰氣特重,這裏隻會有僵屍和厲鬼……小心點,別被什麽拽了腳!”

    “媽的,你不要說這些,我本來就很緊張了。”第四個年輕男子。

    大拿聽著他們的對話,逐漸明白,這些人的確是一群來追求刺激的年輕人,他們從遙遠的城市到虎符鎮旅遊,聽說了這裏的天橋洞,就決定到這個地方來一探究竟。

    他們一行八人,五男三女,膽子都很大,在黑暗中爬行,還不忘彼此調侃。

    “靠,這梯子,怎麽沒有頭啊,這要爬到什麽時候?”其中一個人,終於對這種漫長的攀爬,感到厭倦。

    “的確是有很長時間了。”另一個人說,“從洞口到這裏,已經接近二十分鍾,至少下到地底百多米了。”

    “我的手快沒勁了……”一個女生抱怨,“好酸啊,這樣下去,古董沒撈著,自己倒先摔成肉餅了。不行,我們往回爬吧,下邊不去了。”

    “我手電不亮了。”其中有人說,“說是能用兩天兩夜,被黑心老板給坑了!”

    大拿聽到他們的聲音,從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一點,到清晰可聞,離他越來越近,幾乎就快要到他們頭頂。

    大拿這次感到了驚悚,聲音離得那麽近,可完全看不到他們手裏的光亮以及人影。那些聲音,活靈活現的飄蕩在寂靜的黑暗裏,顯得特別詭異。

    大拿也明白了,不是那些耶律乞努的士兵不攔住這些青年男女,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活人。

    大拿繼續往上爬,他已經知道,那些聲音,都不是真的,他當務之急,是要去找老沙和小方,沒時間理會這些孤魂野鬼的蠱惑之音。

    大拿一開始是個不信鬼神的人,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有關鬼神的事情,他師父,是個藥師,這隻是片麵的說法,他的師父,真實的身份,是巫醫。

    這是大拿根據對師父的了解,慢慢得出的結論。

    曆史上,巫醫是不分的,隨著時間推移,巫和醫才逐漸分離開來,但就算到了現代,在地球上的各個角落,巫醫這種職業都還存在。

    大拿對自己的師父,了解不多,在離開師父身邊之後,懷著好奇心,利用各種方法來探知過師父的真實身份。

    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師父,不單跟人和藥打交道,還跟鬼神打交道。

    所以在內心深處,大拿既抗拒鬼神之說,實際上又極其容易接受這段時間來發生的一切。但是,他的師父,除了教他功夫之外,沒教授過之外的本事,大拿現在有點後悔,沒有把師父的其他本事學到手,不然,對付耶律乞努和老任,說不定會簡單很多。

    大拿往上爬動,那些青年男女的對話,仍然在繼續,由不得他不聽,那些聲音,一股腦的鑽進大拿的耳朵裏。

    他們正在商議,是要往回走,還是繼續往下,其中一個男生突然大罵,“媽的!XX,你扯老子的腳幹什麽!”

    “我沒扯!你有病啊,我會開這種玩笑嗎?”另一個男生回罵。

    “不是你,那會是誰,就你在我下邊!”前一個男生又說,“警告你,再扯我,我踹你了!媽的,你還扯……”

    他們的情緒,似乎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大拿不讓自己停下,任憑聲音在回響,現在,聲音已經到了他的身體下方。

    “你們能不能別鬧……都冷靜點。”一個女生發話了,“我想回去了,要下去你們自己去。”

    “算了回去吧。這地方太邪門了。”一個男生說,“我看扯你腳的,說不定,根本不是人。”

    “你神經病!開這種玩笑有意思嗎?”另一個女生被嚇到,他們都沒了當初的淡定。

    “啊!”一個男生慘叫。

    “嘭……”緊接著一聲響。

    萬籟俱寂,打鬧聲停止。

    “誰……誰摔下去了?”良久之後,有人顫抖的輕聲問。

    “呼呼……誰摔下去了?”有人重複著他的話,嗓音非常的粗糙。

    就算是大拿,也聽出來,這個聲音,不是這些男女中的任何一人,而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

    那些青年男女開始恐慌的大聲喊叫,有人往上,有人往下,有人隻顧大喊,似乎忘了怎麽動,一片混亂。

    大拿的心莫名其妙的揪起來。

    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在天橋洞口,被人發現的那幾具懸掛在洞頂的屍體。

    這些探險的青年男女,會不會,就是被懸掛在洞口的那些屍體?而他們的冤魂不散,仍舊在這裏重複當年發生的慘劇。

    他們,是被謀殺的!

    謀殺他們的人,就是那些守陵人!他們為了破簋心風水陵,拿外地人的性命做獻祭!

    那些在冬生餐館裏,吃了太歲肉,變成兔子臉的那群人,也是外地人!

    大拿停住,往下望去。

    他似乎看到一群年輕的男女,正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但忽然之間,一個戴著猙獰麵具的守陵人出現了,他可能是那個會土遁術的侏儒老頭,也可能是會打軍陣鼓的壯漢,或者,就是看上去,老實巴交的韓族長……

    他們等待已久,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所以喪心病狂,不顧無辜人的性命,大肆的殺戮!

    那些年輕男女,恐慌不已,接二連三的被殺死,有的驚恐之下,跳進深淵,有的哭喊哀求,卻仍然被人擰斷脖子。都死了,不到一刻鍾的工夫,就都死了。

    他們渴望探索和刺激,去尋找奇跡,他們沒有找到,等待他們的,是一個噩夢。

    大拿眨動眼睛,感覺到眼淚劃過臉龐,他聽著那些聲音,眼前就立刻出現了畫麵。他感受到他們的絕望以及凶手的殘忍,可是他幫不上任何忙。

    大拿抹去眼淚,心想:那群守陵人呢?他們現在在哪裏?是已經跟耶律乞努的軍隊,匯合到一處了嗎?他們是不是正在這個當年他們殺戮了無數無辜的山洞下麵呢?

    當大拿跟我說到此處的時候,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他如今成熟了很多,懂得掩飾,但我能看到他眼睛裏閃過一抹淚光。我故意當做沒看見,不想讓他尷尬。

    “他們可能不是鬼魂。”我故意找話,“之前老沙和神偷他們,就曾經聽到過鋼廠裏早些年發生的事情……”

    “鐵礦,磁場……”大拿笑了笑,“你認為那個洞裏就是一台錄音機,把當年的聲音都記錄了下來。”

    我點頭,“是的,這很有可能。陰兵過道,記錄的是影像!虎符鎮的地下礦藏還有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所以這些情形,就非常頻繁,我相信,這個鎮上,詭異的事情還不少,並不止你跟老沙說到的這些,如果我去打聽,說不定能再寫一本《異事錄》……”

    “它們播放的時間,把握的很好。”大拿說,“我開始的時候,隻是覺得瘮的慌,在那樣孤寂的空間裏,光聽見人的聲音,但看不到人……”

    “你的心理素質,很過硬,不愧是當過兵,要是我,一定手腳發軟,掉落下去。”我想起之前不久的露天電影,渾身還在冒著冷意。

    “我不怕鬼神。”大拿輕歎了口氣,“我剛說過,這段詭異的聲音,出現的時機很特別……你真的不相信,冥冥之中,有什麽在安排這一切?”

    我木然的看著大拿。

    “如果我不聽到這段鬼魂之音。說不定,後麵的故事會變得非常簡單。”大拿頓了頓,雙眼直直的盯著我,聲音鏗鏘說,“但我不後悔,一點都不。”

    四周又恢複寂靜。不過,隻是安靜了片刻,沒多久,大拿又聽到了一些對話。

    準確的來說,大拿在這段時間裏,聽到了好幾段對話,都是出自不同人之口。他們要麽是特地來山洞探險,要麽,就是在山裏迷路,無意發現了洞穴,然後,爬到了梯子上,無一例外的,都遭遇了被人殺死的命運。

    守陵人害死外地人過程中發出的聲音,被這個山洞保留了下來。

    大拿把舌尖咬出了血,他幾乎快要忘了,自己是處於真實還是虛幻之中,他覺得自己,就是那些外地探險者中的一員,內心恐慌絕望,同時,又無比憤怒。

    他想爬出去,離開這裏,不願意繼續待在悲慘的情境之中。

    可是,他很快發現自己,向上爬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爬到頂部,換句話說,那個洞口,消失了。他在虛空裏爬行,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老沙和小方。

    忽然,大拿停住,不由想到,在洞外,跟老任的交鋒。

    現在的處境,跟老任設置的布局,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難道,是在無形之中,陷入了別人設置的布局裏麵,而使得他無法逃脫?

    大拿幾乎是下意識就做了個決定,他把手電扔了出去。

    手電在黑暗中打著旋往下落,大約三五秒之後,就聽啪的一聲響,摔得粉碎。

    大拿明白自己猜對了,他雖然一直在向上爬動,事實上,根本沒有爬動多遠,而且,很有可能,他是在原地踏步。

    鬼打牆,迷魂陣!

    大拿冷笑,這一招,他碰到過好多次了,沒有一次能夠難住他,這一次也不會不例外。

    他不再抓著牆上突起來的鋼筋梯子,而是脫了鞋襪,手掌腳掌緊緊吸住牆壁,從旁邊的牆體朝下方滑去。很快,他就摸到了地麵。

    當他站到地麵上,再回頭往上方看時,不禁笑了:老沙和小方嘴裏喊著手電,正在原地做爬動的假動作,位置沒有挪動一星半點,樣子很滑稽。

    大拿到此刻,才算真正明白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的含義。顯然小方和老沙,也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大拿拿出備用的手電,朝老沙和小方的身邊照了照,通過前兩次的經驗,這種鬼打牆似的迷局,周圍一定會按規律擺放一些物品。

    在黑林子裏,守陵人是用土堆,樹林和孔明燈。在洞外,老任,隻用了幾根筷子。

    大拿發現,在那長滿青苔的石壁上,有幾處突起很可疑。他再次手腳緊貼牆壁,爬了上去,扯開那突起上方的青苔,濕漉漉的青苔一扯即掉。

    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突然飄了出來。

    大拿差點嘔吐,從牆體上哧溜的滑下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再看手中扯著的那叢青苔,原來竟是一團沾滿了臭水的頭發,好些蛆蟲從頭發裏爬出,在手掌上蠕動,令他皮膚酥麻。

    大拿幾乎彈跳起來,把那叢毛發和蛆蟲甩掉,這時間就聽到牆體上方,那個被他扯掉了覆蓋物的突起,傳出一陣輕微的哭聲。

    大拿驚呆,倒不是因為聽到聲音,而是他在抬頭向上看的時候,發現那處突起,竟然在晃動。它周圍的泥垢和青苔紛紛剝落,就像是有什麽要從牆體裏鑽出來,與此同時,黑色粘稠的汁液,在突起的下方滲出,順著牆體流動。

    惡臭,充斥整個空間。

    半分鍾後,大拿看清了那處突起的真實麵目。

    那是顆人頭,人光滑的頭蓋骨頂,還有蛆蟲爬動,臉上都是腐肉,兩顆眼珠子幾乎要掉落出來。因為掙紮,它脖頸處的肉塊被剝落,露出粗壯的脊椎骨,口腔裏卻依然能發出聲音。

    看上去,這是一個活人,被橫著鑲嵌進了牆體裏,而且,到了現在,他還沒有完全死去!

    對於見過兔子兵和、骷髏兵,以及不死鬼兵的大拿來說,除了短暫的訝異之外,並沒有覺得有多恐怖。

    他望向其他的突起。顯而易見了,那些應該也是人的腦袋,而且,極有可能都還活著。大拿沒有去數牆體上究竟有多少個突起,太多了,根本數不過來。

    想不到,這個迷陣,竟然是由活人布置而成,他們被困在陣中,一直沒能死去。

    大拿深呼吸了一口氣,撕了一塊衣角,把口鼻蒙上。要把老沙和小方從迷陣之中救出,當然得破陣。而破陣的方法,對不精通方位、陣腳、陣門的他來說,除了野蠻破解,再沒別的途徑。

    小方和老沙,仍然陷入陣中而不自知。

    大拿不再猶豫,壁虎似的貼在牆體上,朝那些突起爬去。

    大拿爬到牆上,穩定住身子之後,將手伸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突起,手電插在肩膀的衣服帶子裏,光亮直直的照在那突起上麵,把那人頭上的一叢頭發,照得清清楚楚。就算大拿不想看,都避不開視線。

    被困在迷陣裏越久,越容易出事。

    大拿知道這點,沒有多做絲毫,五指張開,按在了那叢頭發上。頭發蓬鬆,頓時陷下去,他很快就接觸到頭蓋骨,不有分說,將那頭蓋骨捏住,猛得朝外一拉。

    他想把整個頭蓋骨都扯掉,以免把頭皮扯開後,看到裏麵令人惡心的場麵。

    被大拿一捏,黑色的汁液頓時溢出,沾滿他的手掌。

    大拿咬牙用力,就聽哢嚓聲響起,那個原本沉睡的人頭,立即有了反應,發出悲苦的嗚咽聲。大拿心跳加速,這感覺,就像是在把一個活人的腦袋擰掉。

    人頭從牆體裏慢慢挪動,腐肉開始脫落,活死人的脊椎骨露出來,仍在扭動。

    大拿心裏不停的告誡自己:這是個死屍,不是活人,不要有顧慮,不把這些陣腳拆了,老沙和小方就會被困死。

    這樣反複的暗示之後,大拿的動作堅定了很多,就聽噗嗤一聲,人頭連帶脊椎,被他扯了出來,那人胸腔之內的內髒,糾纏其上,也隨之被拉扯出來。

    牆體猛然顫動。

    大拿暗叫不好,果不其然,就在他破壞掉這個陣腳之後,其他的突起,突然都活了過來,黑暗裏,發出肢體動彈的聲音。

    老沙和小方一臉茫然的望向他。

    大拿知道迷陣已經破掉,但問題還沒有解決,立刻朝他們喊:“快點跑,快點跑!”

    就在他大喊的同時,在他旁邊的幾處突起,紛紛伸出枯柴一樣的手,抓向他的身軀。

    大拿躲避了兩下,再也黏不住牆體,兩步縱躍,從牆體上跳到地麵。而那些原本鑲嵌在牆體裏的活死人,紛紛鑽出來,啪啪啪的掉到地上去。有一些,在他身邊摔得四分五裂,釋放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有的沒有死,朝他圍堵過來。

    老沙和小方見狀,也飛快的從梯子上下來。

    小方走在前麵,“快,跟我走。”說著,拿著手電在前方照亮,朝一個黑幽幽的洞口跑去。

    大拿和老沙來不及說話,緊跟在後麵。

    在洞內瘋跑一陣後,後方漸漸的沒有了聲音,連惡臭味也淡去,小方說沒有危險了,三人才停下來,歇口氣。

    “剛才,發生什麽事情?”老沙警惕的望著來的方向,“我在梯子上往下爬的時候,你們突然就不見了……然後我看見一群探險的年輕人,他們從我上方往下走,但看不見我,我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理睬,隻顧著悄無聲息的往下移動……”

    “我發現你們不見了,然後就出現幾個戴獠牙麵具的人要對付我,我不是他們的對手,隻好逃命。”小方說。

    “我聽到很多人的聲音,沒有看見人……”大拿說,“看來我們遭遇的情況都不一樣。”

    “是你破了陣。”小方興奮的說,“幸虧有你破陣,不然我們很有可能在這裏被困到死……或者,很有可能會成為那個陣的一部分。”

    “我是瞎貓撞到死老鼠。”大拿聽到誇獎,稍微有點得意,但更多的是後怕。他對布局一竅不通,純粹是靠運氣才破解。

    “看來你師父教了你一些你自己都不清楚的本事。”老沙說。

    “我師父以前經常把我關到一個地方,讓我在裏麵找東西吃。”大拿似是想到什麽,說,“說起來,那應該也是個迷陣,我經常看到食物就在不遠的地方,但怎麽都走不過去,後來我餓極了,就把攔在路上的所有東西,都給打爛……”

    “你天生就是個破陣高手!”老沙說,“能把布局從根基搗毀,一般人做不到。”

    “老沙,你說這個布局,是不是守陵人做的?”大拿冷靜下來,又想起了那些探險的年輕人。

    起初,他還當他們是被人害死,但沒想到,他們被害死之後,還不得安寧,成為了陣腳,被困在這裏,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老沙不說話,算是默認,小方說到的那些戴麵具的人,已經很說明問題。

    “守陵人在這裏害死那麽多人,一定也是為了幫助耶律乞努。他們為的是破壞簋心風水陵!”大拿恨恨的說,“老沙,我決定了,耶律乞努,我可以放他們回去,虎符交給他,我也沒所謂。但是,這些喪心病狂的守陵人,他們休想逃走!”

    “你打算怎麽做?”老沙問。

    “他們要為做過的事情負責。”大拿冷冷的說,“他們不該忘記,這個世上,還有正義。”

    “我聞到他們的氣味了。”小方指向前方說,“耶律乞努,還有那些守陵的人,就在這棟樓裏。”

    “樓?”老沙和大拿齊聲問道,他們循著小方指著的方向望去,隻看到一抹濃鬱的黑暗。那處黑暗,就算三隻電筒光照射,都看不出裏麵藏著什麽東西,燈光似乎被一道屏幕完整隔斷。

    老沙和大拿很疑惑,不知道小方怎麽會肯定這是一棟樓,小方就告訴他們說,他並不清楚,而是聞到很多人的氣味,被分割成好幾部分,像是分別住在一層層的樓裏。

    三人望著黑暗出神,看不出所以然,就決定先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耶律乞努再說。

    大拿回頭望了一眼,問小方:“你有沒有本事放一把火,把那些當了陣腳的人火化掉。我們沒辦法讓他們入土為安,至少不要讓他們繼續受苦下去。”

    小方搖頭,“要是那個青城的道士在,肯定能辦到,我的本事,沒那麽厲害。”

    大拿歎了口氣。

    老沙說:“等我們跟耶律乞努達成協議,到時候再來處理他們。”

    大拿知道,當前也隻能是這麽做了,默然的點點頭,朝那團黑暗走去。

    那團黑暗,竟然是可以觸碰的實體,摸上去,是一麵結實的牆,而且是冰冷的金屬構成,燈光照射在上麵,沒辦法反射,所以看上去,就是漆黑一片。它鑲嵌在岩石中,把去路完全擋死。

    “怎麽過去?”大拿捶擊了兩下,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老沙用手在牆壁上四處摸索,尋找機關。

    小方則站著沒動,鼻子裏發出連續的呼吸聲,在聞氣味,他現在仍舊戴著那個四隻眼睛的麵具,像頭野獸。

    “有個機關。”老沙的手停在某個地方,抓捏了兩下,然後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並攏,在金屬牆壁上滑動,停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接著,又移動了好幾處位置,然後說道,“是個九宮圖,很簡單的機關。”

    老沙在牆壁前走動幾步,用手敲擊三下,牆壁頓時悄無聲息的挪動。

    大拿剛露出一絲喜色,門後,兩道刀光,迎麵就斬了過來。

    神偷帶著嫣兒逃到水裏,順著冷泉遊動,這一次,他們完全沒了方向,隻能跟著冷泉走,神偷很擔心,又會被冷泉帶到鏡麵世界去。

    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擔心多餘了,冷泉逐漸的在縮小。他立刻明白,這些冷泉並非天生就在這裏,而是人為造成。那些舉行儀式的古代人,都抵達了這邊,通往對麵的通道,就會消失掉。

    “快遊!我們要馬上上岸去。”神偷對嫣兒說。

    嫣兒沒有回答他,揮舞著手臂,身體在水裏沉浮,她體力不支了,眼看要溺水。

    神偷見狀,返身回來救她,他扣著嫣兒的脖子,把她往岸邊帶。嫣兒非常恐慌,一雙手死死抓住神偷的手臂。

    地麵仍然在震動,湖水來回湧動,熱浪襲人。神偷拚了全力,把嫣兒拖到岸邊。嫣兒趴在岸上,大口吐水,神偷急促呼吸,癱軟在地上。

    嫣兒劇烈咳嗽,緩過來一口氣,就看到不遠處的霧氣中有一個黑影,企鵝般的蹣跚走來。

    神偷見她表情呆住,望了過去,下意識的貼到嫣兒身邊把她護住。

    那個黑影走出來,就是之前搶走銅釘的贔屭,它的舌頭伸出老長,正纏著銅釘。整個模樣,就是個浮腫發白的屍體,讓人恐懼。

    贔屭停住之後,在它身後,又蹣跚的走出七八隻,跟它差不多模樣,其中有兩隻,竟然沒有腦袋,就像具無頭屍體。

    贔屭群中,有一隻走上前來,它邊走,邊用雙手去掰自己的下巴。

    神偷警惕的打量它,盤算著怎麽應對。就見那贔屭,把自己的下巴掰開,然後整張臉,從中間部位裂開。

    嫣兒嚇壞了,發出一聲尖叫。

    “別怕,嫣兒……”那把自己臉掰開的怪物,開口說話。他把手上的東西丟到地上,那是兩塊木頭麵具。然後,他又把身上綁著的其他部分,也都拆掉。

    嫣兒望著露出真實麵貌的臉,有點手足無措。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神偷覺得他比自己還要年輕,濃眉大眼,相當英俊,站在一堆長相醜陋的贔屭群裏,極不搭配,那人望著嫣兒的眼神,讓神偷覺得古怪,那眼神裏,流露出慈祥和疼愛。

    “你是老穆……”神偷猛得叫起來。

    “你好。”那人微笑道,“我叫穆國雄。”

    小方反應很快,抬起一腳,就把老沙踹開,順手一拉,把大拿也扯到了一旁。

    三人都是貼地滾,動作狼狽的避開那迎麵而來的兩刀。那持刀的兩名古代士兵魚貫而出,從三人頭頂跳過去,封住退路。又有兩名士兵,從黑暗中衝出,堵住門口。

    大拿從架勢上一看,就明白這四個人的功夫,都在他之上,要是下手狠點,他幾乎不可能完好無缺的躲過,這迎頭兩刀,隻是個下馬威。

    “我要見你們將軍!”大拿不管他們能不能聽懂,把虎符拿出來舉起。

    那四人,見了虎符,立刻俯首行禮。

    大拿、小方和老沙三人對視一眼,不由得樂了。要知道這玩意兒管用,早就該拿出來對著他們了。

    那四人行禮完畢,示意大拿等人跟他們走。兩前兩後,把大拿等人夾在中間,一行七人,走進黑洞裏麵去。

    在這裏,手電照亮,除了能照見其他的軀體之外,沒辦法看到黑暗中的其它事物。

    地麵完全看不清,除了腳踏著地麵帶來觸感,燈光的光線,完全照射不到實處。

    大拿深一腳淺一腳的走,感覺頭有點眩暈,老沙和小方看上去情形也差不多,東倒西歪的往前走,三人保持極高警惕,生怕黑暗之中會有莫名其妙的東西衝殺出來。

    事實證明,他們多慮了。走了約莫十來分鍾,四周都非常的安靜,沒有任何特異的事件發生。

    大拿這時終於意識到,他們走動的時候,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其他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老沙……”大拿忍不住喊了聲,但聲音沒有傳出,仿佛夢魘了似的,越是大喊,越是沒有聲音。

    老沙走在他前麵,沒有任何反應,依然跟著前麵帶路的兩個古裝士兵走。

    大拿趕忙上前,拉住老沙的臂膀。老沙回頭,麵露疑惑的張了張嘴,也什麽聲音都沒從嘴巴裏傳出來。兩人一通比劃,彼此都不知道對方要表達什麽。帶隊的古裝士兵回過頭擺手,讓他們跟上。

    大拿渾身不舒服,更加覺得這個地方充滿了詭異。他想起劉所長的話,千萬不要在天橋洞滯留到晚上。可現在究竟是幾點鍾,他沒有概念。

    會不會已經到天黑?

    嘭!

    陡然間的一聲巨響,在悄無聲息的黑暗中傳來,大拿胸口好似被人轟一拳,心髒差點脹開。

    聽到大拿說到這裏,我心裏也跟著大拿的敘述,突然猛地一震。然後巨大的山體內部空間,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安放在基地裏各個角落裏的警報燈開始啟動,泛出紅色的光芒。我茫然的抬頭,看著四周。大拿也迅速的站了起來,對著我說:“你來的時間真是巧。”

    這個時候,我看到山體內部的幾個大門全部打開,幾十個穿著白色工作大褂的科研人員慌慌張張的從門內跑出來。大拿對著這些科研人員大喊:“不要亂跑,按照應急程序,服從命令!”

    大拿的話剛說完,一隊軍隊整齊的跑了出來,軍人分成四個小隊,從石壁的暗處突然開出來四輛改裝過的軍用卡車,然後每個小隊都有一個士官,安排科研人員上車,士兵也荷槍實彈的登上卡車車廂,維護這些科研人員的安全。

    所有的人都上車之後,山體一側一扇大閘門緩緩向上提起,卡車飛快的開了出去,大拿也拉著我上了吉普車,跟在卡車車隊的後麵,我發現這個方向,其實就是大拿帶著我過來的方向。

    卡車和吉普車開過了幾個隧道,又來到那個狹窄的峽穀。這個峽穀,裏麵有一個巨大狹長的湖泊。

    我當我和大拿下車之後,我看著湖水,明白了為什麽大拿和基地裏的科研人員為什麽這麽慌亂,湖水的水麵非常的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這還罷了,水麵上不停的閃爍著藍色的電離火光,一股臭氧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裏。

    湖水四周,有一些建築,看起來是普通的車間和辦公室,科研人員飛快的跑進了這些建築物。幾分鍾之後,峽穀兩邊的山坡上,突然無端的冒出了很多鋼架,這些鋼架升的非常快,升到一定的高度之後,鋼架上的圓形天線開始轉動,然後所有的天線都對準了湖麵。

    我看著碧綠的湖水,就像一整塊半透明的翡翠寶石一樣,隻是表麵十分的平整,沒有波浪,任何波浪都沒有。

    然後,我看見了海市蜃樓。

    這個海市蜃樓並非出現在水麵之上的空中,而是在水麵之下。

    我之所以能把水麵之下的海市蜃樓看得清清楚楚,是因為海市蜃樓的顏色,和綠色的湖水產生了巨大的反差。海市蜃樓是一片黃色的沙漠,沙漠裏的遠處站著幾千人,我仔細看著那些人,發現海市蜃樓裏的人,全部佩帶著古代的盔甲。讓我十分驚愕的是,我也看到了海市蜃樓裏的士兵全部安靜的站著,一動不動,和我現在的表情姿勢完全一樣,接著,我就看見那些士兵,拉著身邊的戰馬,飛快的向湖水的表麵接近。

    我明白了,在他們看來,我們這邊的峽穀,湖水,還有建築,也是一副真實的場麵。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一個巨大的廣播在峽穀裏回蕩,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鏡麵臨界值即將達到,還有兩百二十秒,兩百一十九秒,兩百一十八秒……”

    我緊張的看著湖水下麵飛奔的士兵,心情異常的緊張,然後我聽見,科科的骨節聲,扭頭看去,是大拿攥緊的拳頭,他的身體繃直,比我更加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湖麵上的電離火花更加的頻繁,一些藍色的火花相互靠近,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球形電光,在湖麵上移動。湖水中的魚全部紛紛往水麵上跳躍,旋即被電光擊斃。峽穀陡然昏暗下來,我抬頭看看,發現是峽穀的上方聚集了一團黑色的烏雲,烏雲上方隱隱有閃電在出現。

    突然我看到峽穀兩側升起的鋼架突然從中段升出了細小的鋼柱,這些鋼柱向著湖麵上方延伸,延伸出了幾十米之後,我發現又四個鋼柱的頂端分別接觸到了另一個鋼管的中段。於是形成了一個規則的形狀。我想到了老沙曾經對我說起過的“卐”字型。

    但是鋼柱形成的形狀和“卐”字型,仍然有所區別,隻是一個正規的矩形,擺在湖水的上空,矩形的每個變長都向後延伸而已。這個矩形的麵積並不大,在廣播裏平穩的倒計時中,我看見矩形的鋼柱之間突然也發出了電火花,看來是接通上了高壓電。矩形之間出現了一個電子網,不規則的閃電在矩形的空間內交織,發出啪啪的聲音。

    湖水下麵的海市蜃樓,裏麵的士兵跑得越來越近,他們看來已經在沙漠裏迷路很久,一定看到了湖水,拚命的飛奔。

    “我懂了。”我對著大拿說,“在他們的眼裏,我們才是海市蜃樓。”

    “這片湖水,其實就是個出於臨界值的鏡麵。”大拿說,“當初這個軍工廠在這裏選址,就是發現了這個湖水的特異。”

    “湖水的特異。”接著說,“應該跟這一片峽穀下麵,有巨大的磷礦和鐵礦有關。”

    “就是這樣。”大拿點頭。

    我看到了湖水之下的那些士兵,已經跑到了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然後我也看到士兵在對著我們指指點點,很明顯,他們也看到了我們,我想在我們峽穀裏的巨大的鋼架,還有這些古怪的建築,甚至是我和大拿,還有零零散散在湖邊做取樣觀察的科研人員,在他們眼裏也是十分的奇怪吧。

    廣播裏的倒計時,已經在念著“四十三秒,四十二秒,四十一秒……”

    這個就是對麵的士兵接觸湖水的時間吧。

    突然我看見所有的士兵都紛紛的停住了腳步,看來他們也察覺到了峽穀和湖水隻是海市蜃樓的存在,我心裏在焦急的默念,別停下,繼續走啊。

    一個士兵慢慢的分開士兵,繼續堅定的向湖麵的方向接近,臉部漸漸清晰,我越看,這個人越來來越清晰,我身體開始瑟瑟發抖,這個人我認識,他是老沙。

    大拿比我更加激動。現在湖麵上又起了變化,不再是單純的綠色湖水和藍色的電火花,而是發散出了七彩的紅光。倒計時還在繼續,我都聽出播報員的聲音也在顫抖,“十五,十四,十三……”

    大拿恨不得伸出手去,把對麵老沙的手給牽出。但是老沙突然轉身,決絕的回頭走掉。

    湖麵的電離火光頓時平息,湖水下的海市蜃樓徹底消失。

    湖水仿佛突然被解凍一樣,泛起了波紋,一陣風吹過,浪花慢慢的擊打湖邊的石頭。

    “第十七次接觸失敗,第十七次接觸失敗……”廣播裏的聲音又恢複了平靜。

    我忍不住歎口氣,看著大拿。

    大拿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還有下次。”

    鋼架上的設備也開始慢慢回收,鋼架也收縮回到地下。一些都靜止了。那些科研人員也紛紛的從各個建築裏走出來,回到水泥路上,都垂頭喪氣的登上軍用卡車,然後我眼前突然一黑。

    我這才發現原來現在已經黑夜,剛才是強大的燈光支持著峽穀的照明。這種燈光並非強烈的光線,而是盡量模擬的日光。

    軍用卡車都開走了,我和大拿並沒有離開。我對大拿說:“看來老沙和你說的卸嶺這個門派,的確是得到了巨大的政府支持。”

    大拿點點頭,“你想象不到的支持。”

    “是的,虎符鎮的鋼廠,和這裏沒有區別。”我說,“我記得在鋼廠裏,應該有一個蓄水池,那個蓄水池,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工開挖的?”

    “人工開挖的。”大拿說,“然後灌入了打量的脫鹽水,鋼廠最初幾年沒有生產鋼鐵,就是不停的分離出脫鹽水。灌入了蓄水池。”

    “怪不得蓄水池會出現那麽多怪事!”我終於明白了。

    在峽穀裏見識了真正的鏡麵世界之後,我和大拿再也沒有機會交談,他主導與鏡麵世界的接觸試驗失敗,需要向上級匯報情況,暫時要離開基地,他告訴我,接下來的時間,又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我強忍著好奇心,暫時回了家,離開的時候,我把電話號碼留給他,一再交代,等他忙完,一定要打電話找我。

    在之後的日子裏,我一直等大拿的電話,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我都沒有等到。

    我都在想,什麽時候大拿會再來找我,就算他不找我,或是跟這個事情相關的某個人物,劉所長、小方、神偷或者嫣兒,來把這個故事講完也好。

    時間匆匆過去,我的想法一直沒有實現,沒有人再來找我,老沙和大拿,把這個故事開了頭,但沒辦法把結局告訴我。

    對我來說,這是個煎熬。我樂於把講故事,也樂於聽故事,而且必須是完完整整的故事。

    等待未果之後,我很想去找大拿,但冷靜下來,知道這樣做不太好,他現在要處理的事情一定很多,就算見了我,也未必會跟我聊故事。

    我思來想去,在家安靜的待了幾天,把老沙和大拿告訴我的事情,整理成文檔,然後反複的梳理,與以往的被動等待不同,這一次,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來尋找突破。

    這個故事裏發生的很多事情,都跟我曾經寫到過的東西有一定程度的類似,又不完全一樣,它玄之又玄,卻又真實的發生在我眼前,令我無比的上心,每天都不可避免的去想。

    我分析了下故事發生的地點、人物和時間,希望從中得到有用的線索。

    虎符鎮,是一個地圖上根本查不到的地名,而十年前,各種報紙或新聞上,也沒曾發生報道過古墓或是古代士兵相關的怪異事件,我甚至連地震方麵的資料都查了,一無所獲。

    我覺得唯一能有可能突破的,隻有故事裏曾經出現過的人物。

    不過,這還是存在難度,就算是跟我最有淵源的老沙,要想查到他的真實身份,都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我托了人,打聽諢號叫神偷的人,與我預期的一樣,這種諢號的人,不是沒有,而是太多了,根本沒辦法分辨。至於劉所長,穆國雄,老任,嫣兒……幾乎就沒辦法有切入口。

    分析來分析去,最後我的視線,落在了兩個人身上。

    一個是小方,一個是苗人蠱婆。

    這兩個,是這個故事裏最神秘的兩個人物,但是,我反而覺得最有可能找到,因為他們的身份和本事,這種人,不說獨一無二,至少不會太多。

    而這個圈子,接觸起來也不是太難。

    小方這個人,我仔細研究了,關於他的最初出現,並不是在大拿說的故事裏。“假”老沙在說的時候,就有個叫小方的人,他在劉所長的安排下,跟蹤了神偷和嫣兒。

    現在我已經了解到,跟我說過故事的老沙,很有可能是鏡麵人,真的老沙,極有可能,就在鏡麵世界裏,至於是怎麽回事,我還不清楚。

    說回小方,老沙說的小方,應該跟大拿說到的戴麵具的小方就是一個人。他的特殊本事之一,就是追蹤別人,而且他的這個本事,在戴上麵具之後,會更強。

    麵具,是個很神奇的器物。國內國外的諸多民族裏,都會有戴麵具的習慣。就算沒有可以摘取的麵具,也會有紋麵、畫妝等帶來代替。

    麵具能把人的真實麵目遮擋起來,變得更具神秘性,很多民族或是宗教,認為麵具能賦予他們某些神奇的力量。而這種力量的來源,則跟麵具雕刻的事物相關。

    這種事物,要麽是奇禽怪獸,要麽是惡鬼怒神……

    小方的麵具,最為險要的特征,就是四隻眼,我在網上查了下,立即就得到了答案:方相士。得到這個結論的另一個線索,就是小方驅鬼截瘧的本事。

    方相士的出現極為古老,最早應該在原始的部落時期,自古以來,有不少典籍記載。《樂府雜錄?驅儺》就說:“用方相四人,戴冠及麵具,黃金為四目。”

    如今,儺戲,儺舞仍然在民間流行,安徽、湖南、湖北、雲南等地的少數地區,更是非常盛行。

    基於儺文化分布的廣泛性,我沒辦法一一去找,於是就托了一些讀者朋友,幫我尋找線索。很快,就有了不少回音,都是說他們當地,有一些跳儺舞的人。不過,托他們詢問之後,都沒有在外麵做過事,而他們的子弟,也沒有到外地去的。

    終於有一天,有個朋友告訴我,在他們地方上,有個姓方的人,就是個跳儺舞的,幾年前才從外地回來。

    這個地方離得並不太遠,就在湖南湘西某個不知名小鎮。

    我一聽,心裏感覺太巧了。那個苗人蠱婆,估計也是出自這片區域,現在追查小方的線索,竟然也落到這裏,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刻出發前往。

    在朋友的引薦之下,我很快就見到了那個方姓的儺舞者。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有點青澀,胡須還是很細的絨毛,我一看就有點失望,知道肯定不是小方,小方十年前就跟劉所長做事了,現在至少是三十多歲。當然,我也清楚,事情不可能那麽順利。

    那個儺舞者,指了指我那個讀者朋友,第一句話就對我說:“我聽他說過你的事了,我的確是認識李元和老沙,跟他們下過天橋洞。”

    “不對啊,你怎麽也沒有變老?”我立即脫口而出。

    “這沒什麽奇怪的。”小方說,“我們跳儺人,本來就是顯得比別人年輕。”

    “你不用騙我,我都知道了,那個老穆,叫穆國雄的,也沒有變老。”我知道他沒說真話,“根據我的了解,他是從鏡麵世界過來,因為兩邊的時間不對稱,所以他保持著以前的樣子,你應該跟他是差不多的情況……”

    小方用一種似笑非笑表情盯著我,沒有打斷我說話。

    我說著說著就意識到了哪裏不對,於是我就輕聲的問身邊的讀者朋友,“你確定他是幾年前就從外地回來了?”

    讀者朋友還沒有回答我,小方回答說:“我五年前,就回了老家,一直沒有出去過。我今年二十九歲,樣子的確是比同齡人要顯得稚嫩。可你的猜測是錯了,我沒去過鏡麵世界,我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在天橋洞裏,被人害了。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我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但不能再為卸嶺效力。我的一身本事,都丟在那個洞裏……”

    小方說話的語調,波瀾不驚,我看不出任何情緒,不知道他的喜悲。我感到遺憾,小方的那一身本事,實在令人豔羨,沒想到,現在站在眼前的人,已經是個普通人了。

    我忽然想起大拿講的故事裏,小方提到自己的傳承時,其實是有過感慨的,言外之意,似乎是想做個普通人,現在不知道是不是算如願以償。

    “對了,你們在那個洞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問,“你能跟我說說嗎?”

    “你跟我來。”小方點點頭,示意我跟著他。

    我那個讀者朋友滿懷期待,想跟我一起去聽故事,但又擔心小方會拒絕,站在當地搖擺不定。

    小方回頭望了望他,又說:“你想聽,也可以來。先到那邊的店鋪去買點酒菜,我有點餓了,那個老板知道我愛吃什麽。”

    讀者朋友屁顛屁顛的去了,他是個愛聽故事的人,這種好機會當然是不會錯過,別說買點酒菜,就算親自下廚伺候,肯定也願意。

    我們在河岸邊的一棵大樹下坐著,把酒菜擺在兩塊大石頭上,然後各自坐下。

    我和讀者朋友沒有吃,就看著小方一個人吃東西,他沒有絲毫不適應,用手抓肉,大口大口的吃,吃相相當粗狂,跟大拿說起的一個樣。

    就隻幾分鍾的工夫,小方就把酒菜都吃完了,收拾完殘局,他叼根甘草根在嘴裏,怡然自得的咀嚼,然後跟我說:“大拿已經說到那陣鼓聲了,對吧,那我就接著那裏講……”

    穿過那個古怪的通道,一陣密集的鼓點聲仿佛從虛無中傳出。

    小方一開始就有防備,他嗅到前方那些不死鬼兵身上的味道,知道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但突然出現的聲音,還是把他驚得夠嗆,心髒好似被人捏住。

    原因就在於這些鼓聲,不單純隻是咚咚咚的聲響,而是按照一定規律進行擊打,使人的身體被其影響。

    遠古之時,鼓就是祭祀的最尊貴禮器,在儺舞中,鼓也是必不可少的道具。所以當小方聽到特定的鼓聲,立即就想到,耶律乞努及其部下,是在進行某種祭祀。

    再往前走,小方看到不少古裝的士兵,正圍成半圓形,跪拜在地,在他們中央,站著一個人。那是一個女人,正高聲的吟唱著古老的契丹語。看她的穿著,卻是現代的服飾,隻在頭上,戴著鑲嵌有各種寶石和珍珠的首飾。

    這個空間,仍然是個類似黑屋子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大,四周都是濃墨一般的黑暗。隻有他們手中三道慘白的手電筒光,在晃來晃去。

    小方看了看,發現耶律乞努不在其中。大拿停了下來,手指著那個女人說話,小方覺得大拿很憤怒,眼睛裏可以看見怒意,他嘴巴張合,應該是在大聲的說什麽,可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整個空間,隻有鼓聲和那個女人淒怨如同招魂的聲音。

    老沙也張嘴說了句什麽,依然是沒有聲音傳出來。小方已經明白,這個古怪的地方,隻有某類特殊的聲音,才能夠傳播。

    若不是他們三人,都經曆過不少怪異的事情,而隻是普通來探險的城裏人,一定會被這種情形嚇瘋掉。

    帶路的古裝士兵沒有理會,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往下走去。

    周圍一片黑,唯一的參照物,就是剛才的那一群祭祀的人,他們一開始的位置和小方等人保持平行,沒多久,就到了斜上方的位置,漸漸從視線中消失。

    小方據此判斷,他們還在朝地下深入。這跟他嗅到的氣味是契合的。他早就知道,不死鬼兵們,分成了好幾撥,安置在地下不同深淺的區域。

    小方覺得自己走在一棟地下的樓房裏,往樓下在走,但水泥鋼筋等具象的事物,都隱形掉了,他完全看不見。前方,或許有無數虛無的黑洞在等待著,不再是能夠支撐他的地麵,跌落下去就將萬劫不複。

    他心中的忐忑越來越強烈,腳底板酥麻,渾身都不自在,卻又沒辦法跟老沙和大拿交流,隻看到他倆也都神色緊張,一步步挪動得萬分小心。

    一行人往地下走,他們遇到了好幾撥敲鼓祭祀的不死鬼兵。如小方所料,他們分在不同的地層裏,每一層的人數都不一樣,但隻有最初見到的那一層,有個女人在大聲唱辭。

    越往下走,小方心裏越緊張,他覺得下方有危險。

    有些人,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會有預感。小方就是其中之一。

    驅邪截瘧的本事是家傳,預知危險的能力,則是他天生,是何原因說不清道不明,他就是知道,而且,還一定會發生,除了集中精神應對,沒有其他的辦法逃避。

    前方的士兵站住了。

    小方也停下,已經到了,他看見耶律乞努,站在一個稍高的地方,靜默的看著下方,周圍是他的親兵,大概有三十來人,在他身後,亮著一盞燈,看不見燈盞的底盤,就那樣點在虛空之中一樣。

    燈光非常柔和,燈焰一跳一跳,好似蛇在吐著信子,仿佛隨時都要熄滅,卻又無比的頑強。

    在這盞燈光的光暈中,好幾十個戴著青麵獠牙麵具的守陵人正在來回走動,有些人在搬鼓,有些人在搬奇怪形狀的石頭,還有一小部分人,用血在地麵畫線條。

    整個空間裏,彌漫著濃鬱的檀香味和血腥味,彼此交雜,而又有一股惡臭,若有若無,不經意就能聞到,仔細去找尋時,卻又消失。

    小方隻看一眼,就明白他們在進行一個布局,這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布局,其他地層的不死鬼兵已經就位,而這裏,也很快就要完成。

    這些守陵人,為這件事準備了很久,才會在短時間內,把布局完成到這種地步!

    小方明白這個布局不同一般,不顧其他人在場,掐訣詠咒,眼中青芒閃動,很快,看到在那盞燈的周圍,浮動著很多的白影,白影漂浮不定,圍繞燈光來回穿梭,其中一些麵目,能看得清晰,眸子通紅,眼眶裂開,形容十分恐怖。

    “原來是在這裏養鬼!”小方頓時有了計較,想向大拿和老沙說明,可在這裏,聲音仍然沒辦法發出。他走到大拿和老沙身旁,朝他們比劃。

    老沙一臉茫然,大拿沒在意他,拿著手電非常不友好的照射守陵人,從中尋找什麽,胸膛更是起伏不定,即便聽不到他呼吸聲,也知道他當前的情緒非常激動,看情形,他是想對付守陵人,要不是敵眾我寡,應該早就動手了。

    耶律乞努隔著一段距離打量著他們三人,然後伸出手,討要虎符。

    老沙扭過頭,對大拿示意了下,大拿看懂了他的意思,把虎符拿出來。

    三人齊頭並進,朝耶律乞努走過去,小方每向前走一步,內心就更緊張一分,背上和額頭,慢慢的浮起一層汗。

    小方看著耶律乞努,他並不懼怕這個高高在上的將軍,相反,他非常想把這個人拿下,去向劉所長交差。但他不會那麽去做,在親兵圍護之下,要拿下耶律乞努,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小方心裏有那種荊軻刺秦時的緊張感,他發現自己腳步邁動很快,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身邊的老沙和大拿,走動得快的緣故,他不得不跟上。

    緊張感,就是來自老沙和大拿的動作。這兩個人,步履快速,全身緊繃,倒真像是要去刺殺耶律乞努。

    大拿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腳步慢下來,伸手要去拉住老沙。

    老沙手臂好似無骨,大拿一下沒有拉住,小方呼吸一滯,僵立在當地,他看到老沙手裏,竟然多出了一把尖刀,他之前應該是藏在衣袖中,隻一眨眼功夫,就出現在手裏。

    老沙雙目圓瞪,右手扣刀,全然忘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耶律乞努身上。

    “媽的!”小方暗罵,“老沙是要刺殺耶律乞努,這會把我和大拿都害死!”

    大拿也站住,望著老沙,也不管喊話是不是起作用,嘴巴張合,無言呐喊。

    老沙距離耶律乞努不到二十步,快步跑,就幾秒工夫,那些親兵還沒意識到老沙的打算,也許他們是掉以輕心,知道沒人會做這種蠢事,又或者,他們根本不把老沙放在眼裏。

    阻止是來不及了。小方和大拿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小方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感到危機四伏了,原因就出在老沙身上。可他想不明白,老沙為什麽會這麽衝動。

    在他們三人中,老沙是最穩重的一個了。

    難道,那個苗人蠱婆的控人蠱,根本就沒有解除?

    電光火石間,小方想了多種可能,並開始尋找退路。與他不一樣,大拿在片刻呆滯之後,跟著老沙衝向耶律乞努。

    咚,咚,咚……密集的鼓聲響起。

    耶律乞努一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一手背負,傲然挺立。在他身後,那盞螢火般的油燈猛得竄起半米來高的火苗。

    老沙手持尖刀,逼近耶律乞努,那些親兵對此熟視無睹,筆直挺立的站在原地,連視線都不曾移動。

    戴著麵具的守陵人們,敲打大鼓,蹦蹦跳跳,口中吟唱起古老的契丹語,對老沙和大拿的行為,也是不予理睬,就像是這兩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耶律乞努身後火光噴薄而出,小方原本要尋機逃走的心思頓時收起,在那火光之中,或齜牙咧嘴的慘白麵孔,或白衣烏發的影子,越加多了,圍繞那盞燈飄動,口中發出淒厲叫聲,整個空間裏,陰風陣陣,淒淒惻惻。

    小方看出這些鬼魂是被這盞燈所聚,徘徊在周圍。而這盞燈,正是常見於古墓之中的長明燈。

    墓中長明燈,燃油煉製法門特殊且多,有用鮫人、蛟或是人屍煉油,其中輔以多種材料,一滴油,可燃數年之久,常有盜墓賊入百年甚至千年古墓之中,還能見到裏麵有長明燈在亮。

    當然,也有人用燃點極低的白磷偽製,當陵墓開啟,氧氣進入,白磷自燃,也能給人造成燈光長明於此的錯覺。

    不過小方看得出,耶律乞努身後的長明燈,絕不是偽造。

    一般長明燈的用途,不外乎驅魍魎安陰宅,作為方相士後人,小方正是這方麵的行家。眼前這盞長明燈,用途略微不一樣,它起到的是聚鬼魂的作用,類似於道家所用的招魂幡。

    虎符鎮,是兵家必爭之地,曆年戰亂不休,白骨盈野,而天橋洞,本就是極陰的地方,藏魂納魄,不知凡幾,經過長明燈一聚,就讓整個地下空間,充滿了鬼魂。

    小方倒不怕這些鬼魂,它們雖然被長明燈聚攏在這裏,但整個空間內,並沒有在設下凶險布局,反而有點福澤氣象,看得出當初布置長明燈的人,本意是要在此聚魂超度,不讓它們在野外漂泊,為禍虎符鎮。

    小方從劉所長那裏得知,天橋洞本來是簋心風水陵的其中一環,簋心風水由明朝國師道衍所布,環環相扣,奧秘玄妙,數百年來,仍然發揮作用。

    守陵人一脈,花了極大的心思,終於完成了耶律乞努當麵的宏願,把鏡像布局完成。可是,他們卻隻能在夜間行走,見不得陽光。

    為了在白天行走,他們來到天橋洞,要毀壞簋心風水陵的陰麵布局。不用說,這盞居於幽室之內的長明燈,就是破解布局的關鍵。

    現在,長明燈加速燃燒,不僅破了當初的局,甚至,讓那些沒有超度的亡魂們焦躁不安起來,蠢蠢欲動。

    就見那些鬼魂,凝成一團團的灰物,好似被人拋出的雪球,全都撞到耶律乞努的身體之上,隨之,從他的鎧甲縫隙裏鑽了進去。在他身體周圍,逐漸籠罩起一層淺灰色的光澤,整個軀體似乎變得高大不少。

    小方不禁替老沙和大拿捏汗,他們的本事,不足以看見鬼魂,自然就看不到鬼魂在耶律乞努身上的作為。

    曆史上的耶律乞努在戰敗之前,破唇詛咒,引得六鰭鯉魚感應,才有了後來的鏡麵布局,這樣一個人,顯然懂得不少法術。

    古時北方民族,多信奉薩滿。中原西南部族巫儺文化,若尋根溯源,和薩滿信仰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小方見耶律乞努引鬼魂附身,就知道他是個難纏的厲害角色,當即不再遲疑,要對老沙和大拿出手相助。

    誰知這時,老沙卻反手一刀,劈向大拿。大拿向後癱倒,手中電筒脫手,在地上滾動,虎符也掉落到地上。

    小方剛邁出幾步,身體猛得停下,拿倒在地上,小方無法辨認他是死是活,整個空間裏鮮血的味道太濃了,守陵人祭祀,使用的是活人的血!也因為如此,就無法分辨大拿有沒被砍中。

    事情似是亂了套了。

    老沙不可能被苗人蠱婆蠱惑,這一點小方已經通過辨氣確認,至少幾十米之內,沒有蠱蟲活動的氣息。這種氣息,是鮮血也掩蓋不住的。

    現在的解釋,是老沙臨陣倒戈,或者,從一開始就有自己的打算。

    老沙砍了大拿一刀後,撿起地上的虎符,揣到自己隨身包裏,繼續朝耶律乞努走去。兩人看似距離很近,其實是所處的高度不一樣,兩人之間相隔有一段階梯。

    老沙正朝階梯攀爬上去。

    小方心知老沙已不值得信任,也不說話質問,口吐真言,把全身肌肉的力量提升到極致,朝老沙飛奔過去。方相號為開路先導之神,上刀山下火海,如入無人之境,而他的家族傳承絕學,也不比如今用於表演娛樂的儺戲,一旦動起真格,本事不容小覷。

    小方三步並做兩步,到了老沙身後,出手擒拿,這手擒拿功夫,倒是跟軍隊裏的人學的,注重實戰,分筋錯骨,針對的是關節和穴位的要害攻擊。擒拿術,本就相當凶悍,在小方一身牛力之下,使用出來,足以應付不死鬼兵。

    誰知,老沙也不含糊,連連避過小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擊,而且還有餘力換招。

    兩人你來我往,片刻,就對拆了數招,竟然不分勝負,小方自知再打下去,一定不是老沙對手,畢竟老沙手裏有刀,容他出不得半點差錯。可是騎虎難下,要脫身出去相當困難。

    在昨晚上,老沙和大拿在大龍家常菜館的院子裏慌忙應對不死鬼兵的情景,小方看得清清楚楚,他實在想不明白,老沙怎麽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會這麽厲害。

    小方尤為在意的是,耶律乞努到底是持怎樣的態度。視線餘光之中,耶律乞努卻沒有動彈,巍然挺立,讓那些鬼魂附體。

    長明燈焰,竄到兩三米高,光輝耀眼,那些祭祀的守陵人則更加興奮,喊聲和鼓聲越加高亢。

    小方很清楚,在這幽室之內,除了具有法力的真言之外,別的聲音都沒辦法發出,空間內的聲音越大,就說明,整個空間裏,集聚的能量也越大。

    能量越大,則破壞力也越大!一旦能量達到臨界,也整個天橋洞,將不複存在。

    小方神色淡漠,就像講述與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情。那似乎不是幾年前發生的事情,於他而言,仿若發生在非常久遠的過去。

    讀者朋友間小方停頓,不由得說,“那個老沙,為什麽會這麽做,他是要幫助耶律乞努嗎?”還沒等小方回答,他又望向我,“蛇哥,你之前就說,老沙可能是鏡麵人,難道鏡麵人都是一夥的?他們有一致的目的?”

    讀者朋友要問的話,就是我想問的,於是我就望著小方,等待他解答。

    其實,從老沙的身體構造,以及大拿的說辭來看,給我講故事的那個老沙,十有八九是鏡麵人,但中間究竟是有什麽緣故,我沒辦法猜測到。

    畢竟老沙講的那段往事,極有可能隱瞞了非常重要的線索,說不定,在其中更改了某些重要的情節。

    這樣一來,整個虎符鎮的故事,就更加的撲朔迷離,我隻能寄希望在大拿和小方身上,通過更多親曆者的講述,把事件還原到最真實的樣子。

    小方頓了頓,說:“跟我在天橋洞裏打架的老沙,的確是個鏡麵人。這個,從他跟我拆招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開始是用右手拿刀,但到後來,他改換成左手,他左手力量比右手要大很多,招式也更順暢!”

    “這不一定,很多人是左撇子,我就是。”我反駁說,“總不能說,世界上慣用左手的人,都是鏡麵人……”

    “不能排除其中一部分是……”小方說,“如果他受致命傷卻不死,那他就一定是。”

    小方的話鎮住我,我不再跟他抬杠,等他繼續往下說。

    這時的天,已經全黑了,河岸沿線亮起燈光,星點般的光亮倒映在緩緩流動的河水裏,高低起伏,兩兩對應,煞是好看。小城鎮的特有安寧,在這種時刻,就顯現出來。

    我看著河麵,突然一陣恐慌,覺得河麵會爬出一個濕漉漉的自己。

    小方說:“這個老沙,受了我壓箱底的絕招,卻沒有一點事……”

    虎符被老沙奪走,大拿生死未卜,小方非常清楚,虎符不能輕而易舉的交給耶律乞努,那是大拿跟耶律乞努談條件的資本,但看老沙的行為,估計是要把虎符拱手交出。要是阻攔不住,後果不堪設想。

    小方一開始並沒懷疑到老沙身份,直到老沙為了盡快打贏,不得不把手刀從右手換到左手,才引起小方的注意,同時,他也發現,老沙一番打鬥下來,並沒有疲憊之態,具有不死鬼兵的典型特征。

    老沙把刀換了手,整個人的氣勢變得霸道了很多,戰鬥力飆升,小方身上挨了兩刀,衣衫被割破,傷口極深,幸好用了真言密語,血流得不多,疼痛感也不是特別強烈。

    小方出來闖,身上掛彩還是第一次,一口悶氣憋在心口。

    老沙露了殺人架勢,小方也就顧不得先前不久才一起同道而行,更顧不得宗族長輩交代的少動殺機,與人為善。口中念起家傳真言,在胸腹下蓄起一口血氣,隻待找準機會,就要滅了老沙。

    兩人依舊打得難舍難分,長明燈下,同樣戴著麵具的耶律乞努發生一聲高嘯,與此同時,長明燈燃燒得更加旺盛,光焰周圍凝起一層淺淺的血色,將整個空間照得赤紅。

    虛無的幽室,逐漸變得具體。

    腳踏實地的觸感,空氣中的各種混亂氣味,以及除了鼓聲和高喊聲之外的聲響,都清晰起來。

    小方暗驚,這意味著,當初的簋心風水陵陰麵布局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這群可惡的守陵人,倒是找對方法,要把天橋洞裏的布局給毀掉了。

    “給我去死!”老沙衝小方大罵,其實在打鬥過程中,他罵人的話語就不少,不過因為布局的原因,除了真言之外的其他聲音,都沒辦法傳播到別人耳朵裏,因此小方的耳朵才少受了很多的罪。

    小方滿臉冷笑,蓄勢待發,尋找老沙的破綻。壓箱底的絕技,一擊不中,可就再沒機會出手了。可是,老沙的動作看似大開大合,其實一點破綻都沒有。小方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機會。

    “他媽的,你敢砍我!”大拿一個鯉魚打挺,從地麵彈起,朝老沙一拳砸去。

    大拿的出現,讓老沙很意外,似是心神一亂,動作滯後半秒,小方看準機會,將血氣吐出,氣如箭,貫穿老沙的軀體,大拿跟上,猛踹一腳,把老沙沙袋似的踢飛出去,在地上翻滾。

    小方和大拿站在一起,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是一臉疲憊。

    “早看你不對。”大拿說走到老沙身邊,彎腰去撿虎符,“要不是我有防備,還真被你害死了!”

    “你長大了,懂得防人了。”老沙嘟囔著說,沒理會大拿去拿虎符,而是用手支撐地麵,慢慢站起來。

    小方已經非常確認,老沙一定是個不死鬼兵,要是個普通人,在他血氣箭之下,夠死八次了。

    “你是不是在鋼廠的地底下,把真的老沙,殺死了?”大拿拿住虎符,問腿腳在哆嗦的老沙,老沙扛住兩人的聯手攻擊,受傷不輕,連站都站不穩。

    “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老沙嘿嘿的笑。

    “你殺了真老沙,我殺了你替他報仇!”大拿又去撿地上的刀,“我就不信,把腦袋砍掉,你還能活!”

    “你不能殺他。”耶律乞努無聲無息的走了下來,靠近他們,“他的腦袋,屬於我。”

    耶律乞努,說的是漢話。

    耶律乞努的聲音不怒自威,小方感到一股冰涼的殺氣,自耶律乞努身上散發出來,衝撞得他渾身生疼,站立不穩,就連呼吸都不再順暢。

    大拿退後幾步,手裏緊緊的拽著虎符,虎目怒瞪,提防耶律乞努。

    老沙發出一聲怒吼,不顧死活,朝耶律乞努撲過去,耶律乞努手肘一抬,把老沙打翻在地,一腳踩住他的胸膛。

    “給我虎符。”耶律乞努不理會老沙在他腳板底下大聲怒罵,對大拿說。

    “把虎符給你可以,你必須離開這裏,回你原來的地方去。”大拿又指了指那些漸漸圍攏過來的守陵人後裔,“不過這些害死無辜的人,都得留下接受法律的製裁!”

    “你跟我講條件?”耶律乞努目光冰冷的打量大拿,赤紅的眸子跟螢火蟲一樣閃爍,空氣越來越臭,也變得粘稠起來,冰冷的絮狀物,飄來飄去。

    小方感受鬼魂穿透身體,帶走身上的熱量,心跳得飛快,冷得直哆嗦,他沒想到耶律乞努,邪法會這麽厲害,自己無從抵抗。

    大拿嘴唇烏紫,鄭重點頭,仍然不肯鬆口,“這個條件你一定要答應,不然虎符你得不到。”

    “你問他們答不答應。”耶律乞努看笑話似的說。

    “大拿。你別不知好歹!”一個戴麵具的守陵人後裔走出隊伍,是村子裏管事的韓族長。

    “姓韓的,我就是要找你算賬!”大拿怒聲說,“你騙我跟老沙……到地下跑一趟,你把我們都算計了!還害死了那麽多的人!這個洞口的屍牆,也是你幹的!你要給他們填命!”

    “做大事總是要死人的,我們的族人也死了不少。”韓族長語氣淡漠,根本沒把死人的事情放在心上,“那些人死是死了,但有另外的人替代了他們,沒人因此受傷……”

    “你是說……”大拿頓了頓,“鏡麵人回到他們的生活中,把他們取代了?”

    “他們的記憶,生活習慣,一切的一切,都沒任何改變……”韓族長說,“除了身體的構造稍微不同,這一點,我肯定沒誰會特別留意到……”

    “我差點被你繞進去了!”大拿打斷說,“你別想掩蓋你們殺人的醜事!這事,你跟劉所長說去,看他會不會放了你!”

    “哈哈。”韓族長大笑,“別跟我提什麽劉所長,你以為你那個劉所長,是什麽好貨色!”

    “你的話,我根本不會信!”大拿說,“我也沒時間跟你瞎扯,耶律乞努,你到底要不要虎符,現在六鰭鯉魚還在鋼廠下麵翻身,你再不回去,就一輩子別想回去了!”

    耶律乞努回頭看那盞長明燈,“不急,那條魚活了,也是好事。”

    大拿被他一句話堵得什麽都說不上來,小方心裏也很緊張,耶律乞努顯然是有自己的打算,才有恃無恐。對於這種角色,小方自認為對付不了,估計從卸嶺再派點級別高的人來,都起不到什麽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送回去。可是,人家耶律乞努,完全不聽話。

    “你不急,我急。”大拿想到說辭,雙手把虎符捧在掌心,臂膀鼓起健碩的肌肉,“你不回去,我就把這玩意兒,給捏成一堆廢鐵,看你怎麽搬兵,怎麽突圍!”

    耶律乞努盯著大拿,良久才冷哼了一聲。

    大拿非常得意,“你不能突圍,就又落得被圍自殺的後果!到時後悔都來不及。”

    “你大可把虎符給捏爛!他就正好不用回去了……他在這邊,能耐比那邊要大很多。”老任從遠處接過大拿的話頭。

    在他身邊,是那個黑影一樣看不清長相的苗人蠱婆。地麵上,爬動著無數蟲子。在他們身後,搖搖晃晃的跟了很多不死鬼兵,一個個神色呆滯。在第一層樓裏的那個女人,則被不死鬼兵拖著,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方其實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她是守陵人後裔部族裏薩滿,在族裏的地位,跟族長不相上下,在某些事情上,決策權甚至比族長還要高,就因為她的本事,在整個部族裏,是最高的。但現在,這個女人,已經被老任擺平了。

    “小方。你一身好本事,廢得七七八八了。”老任一見小方,就忍不住搖頭。

    小方明白老任的心思,在樹林子裏跟老任丟狠話,說可以攔住苗人蠱婆,到現在對上,就隻剩下挨虐的份,於是老任找準機會嘲笑他。

    小方捂著腹部,為了攔截老沙,動了真功夫,一時半兒難得恢複,本想和老任吵兩句,一想還不如留點力氣,便閉口不言。

    “你還不死心!”大拿頭大,剛覺得要擺平耶律乞努,難纏的老任又陰魂不散的冒了出來。老實說,對付老任還好說,那個苗人蠱婆,實在太強了。

    “你把他們怎麽了?”耶律乞努和韓族長,幾乎是同聲質問老任。老任身後那群不死鬼兵的異樣,誰都看得出來。

    “你這是欺宗滅祖!”韓族長又補充了一句。

    “我跟你們不一樣。”老任說,“我隻管契丹一族能複興,其他的,我不會在意。所以,你們是活人,還是傀儡,效果都是一樣。”

    “說得冠冕堂皇!”韓族長唾了一口,不再說話,看著耶律乞努。

    耶律乞努把老沙踢開,讓人先綁了,正麵朝向老任,也不再說話,身體內的鬼魂,就又都飄了出來,紛紛攻向苗人蠱婆。

    凡是有鬼魂飄過的地方,那些蟲子,就紛紛死去,不一會兒,地麵就死了不少。

    苗人蠱婆控製著不死鬼兵,朝耶律乞努衝來,他們沒有拔刀,看樣子是要活捉,畢竟對老任來說,每一個不死鬼兵,都是優質的資源,死一個就不劃算了。

    韓族長指揮守陵人後裔開始打鼓,也投入到戰鬥當中。

    大拿拉起小方,借機躲避,往長明燈上方跑去。兩個人現在都是強弩之末,出口又被老任派的不死鬼兵給堵死,實在沒地方可逃,能遠離戰局就不錯了,以免被誤傷。

    “你怎麽樣?”大拿問小方。

    小方咬牙說,“死不了,就是有點餓了……”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吃東西……”大拿說。

    “不吃就沒力氣。”小方不好意思的說,“那個老沙,到底是怎麽情況?”

    大拿搖搖頭“我看他躲避太陽,才意識到有問題,一直有防備,究竟是什麽時候被掉包了,我還真不清楚。”

    “你早說就好了。這個異數,把我逼急了,什麽招數都用掉。”小方歎氣說。

    “不砍我,我怎麽可能確定。”大拿說,“鏡麵人,我沒想到他這麽厲害,都模仿得一模一樣……”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小方也知道責任不在大拿身上。

    “靜觀其變吧。”大拿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那個老任,以為我們跟耶律乞努鬥得差不多了,要進來撿便宜,我看耶律乞努,沒那麽好對付……”

    “那倒是。”小方沒別的辦法好想,趁機開始調息。

    大拿打量那盞長明燈,長明燈的火光,開始減弱了。

    “真有個卐字紋。”大拿摸著盞座,自言自語說道。

    耶律乞努手底下一幹親兵、守陵人後裔和老任那方控製的傀儡廝殺。

    參戰的人數,少說也有好幾百人。黑壓壓一片全在這個空間裏,這空間不小,作為戰場,一點也不顯得狹窄。

    小方看在眼裏,高興不已,心想這樣下去,就還有活命的機會,最好是雙方都傷亡慘重,那是最好,不過,那也隻是心裏想想。實際上打鬥的雙方,都是以製服對方為主要目的,並沒有動刀,下狠手。

    打鬥的雙方,很容易能看出誰被蠱蟲控製,誰是耶律乞努的人。

    被老任控製的那方,動作會僵硬很多,一看就是烏合之眾,各玩各的。而在耶律乞努這方,不死鬼兵都是以軍中作戰的方式,彼此掩護,三五成群,相互掩殺,非常有條理。

    小方跟不死鬼兵交過手,知道這些人力大,軀體堅韌,被砍上一兩刀,轟上幾拳,基本上不會有事。青城的道士用符咒攻擊,開山的人用槍用刀,也對他們無效。稱他們為不死鬼兵,是相當正確的。

    小方觀望著,很快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製服蠱蟲控製的不死鬼兵,兩三個人抓住一個人之後,用套馬繩捆住,扔到一旁,不予理會,但不一會兒,那些不死鬼兵體內的蠱蟲,又都爬出來,朝離自己最近的不死鬼兵身上爬去……

    打來打去,老任手下的不死鬼兵數量,竟然沒有減少。跟隨耶律乞努這邊的不死鬼兵,沒多少人了。那些被捆住的不死鬼兵,恢複了神智,重鬼耶律乞努的陣營,可除了大喊大叫,派不上用場。

    小方明白,如果現在苗人蠱婆有空的話,很快能把這些人,再次用蠱蟲給控製。不死鬼兵在蠱蟲麵前,幾乎無還手之力。

    小方不免想到,苗人蠱婆的蠱蟲這麽霸道,是不是現在的時辰是午時?按道理是不會,他們進入洞穴的時候是午時,在洞裏待了那麽久,理應入夜……

    可是,蠱蟲為什麽這麽厲害?不死鬼兵沾上就被控製。

    所幸,耶律乞努控製的鬼魂和苗人蠱婆控製的蟲子,鬥個正起勁,陰風淒厲,蠱蟲哀鳴,鬥起來,分秒必有傷亡,苗人蠱婆沒法分神來對付其他的不死鬼兵。

    蠱蟲靠近耶律乞努,一個接一個的爆體,耶律乞努身體連連後退,身上的氣焰孱弱了很多。

    小方對蠱蟲有一定了解,知道苗人蠱婆自爆的是靈蠱,這種蠱很稀有,有的蠱師,一輩子都隻能煉出一隻靈蠱來。苗人蠱婆為了對付耶律乞努在長明燈前身上附體的那些鬼魂,拚的是自己的本命。

    無論苗人蠱婆的蠱術有多厲害,靈蠱的數量都是極其有限,雖然暫時占據上風,但勝負還未可知。

    老任和韓族長對在一起,跟前兩人不同,他們很靜,兩個人以各自的姿勢站立,都沒有動。在韓族長的身邊,落著幾十根豎立的算籌,而在老任周圍的四個方位上,立著四個半人高的石敢當。

    這是兩個陣法,小方看不出其中的具體門道,不過從兩人痛苦的神情來看,所處的境地都非常凶險。

    小方看得緊張,也不知道最終誰會贏。

    旁邊大拿還在鼓搗什麽,他沒有看戰況,一直在旁邊用手摸長明燈的盞座,又把身上卐字掛件取下來,在盞座上比對,最後,皺著眉頭,一臉狐疑的把卐字掛件,塞進盞座的一個凹槽裏。

    “啪。”卐字掛件塞入之後,盞座發出聲響。過了片刻,盞座上,又出現一個相同的凹槽。

    “媽的,竟然還要一個。”大拿摸著頭說。

    “這是什麽東西?”小方疑惑的問,看大拿的樣子,對這個卐字紋很在意。

    “我師父留給我的。”大拿說,“具體用途他也沒說過,我剛才在下麵看長明燈這裏有卐字紋光亮,想到可能跟我的卐字掛件有關係。你看,它真的能鑲嵌進去。說不定,這個地方跟我師父也有關係。”

    “很明顯,還差一個。”小方指著上麵的凹槽說。

    “對。”大拿點頭,忽然想到什麽,朝下方望去,“掛件,還有一個人,也有!”

    小方見大拿的目光,定在了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老沙身上。那些不死鬼兵鬥得一塌糊塗,沒顧及到,老沙找準機會弓著身子,毛毛蟲一般的挪動,準備逃走。

    “在老沙身上?”小方遲疑的問。

    “卐字掛件的確是在老沙身上,但我不確定,是不是這個老沙。”大拿又摸了下頭,焦躁的說,“不管了,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有個照應。”小方沒有阻攔,跟著大拿下去。

    現在沒別的出路,原本來地底下找耶律乞努,就是個孤注一擲的辦法,跟耶律乞努談成條件,是最好不過,解決掉根本問題,皆大歡喜。談不成,隻能是想辦法全身而退,再找其他的辦法應對。

    大拿的卐字掛件,在小方看來,是個鑰匙,說不定能打開天橋洞的逃生之門!

    兩人東張西望的朝老沙摸近。老沙正全神貫注的朝一個方向挪動,被大拿擋住去路。

    老沙抬起頭來,咬牙切齒。

    大拿不跟他廢話,上前去摸老沙的脖子,摸了兩下,把卐字掛件扯了下來。

    “你幹什麽。”老沙著急的叫道,“你他娘自己有,還貪我的!”

    “你現在沒有說話的權利。你砍我一刀,我還沒跟你算賬……”大拿打量卐字掛件,話沒說完,一把將老沙扯起,幾乎把老沙提離了地麵,“你告訴我,卐字的方向為什麽跟我的一樣!老沙的東西,怎麽到你手裏了!”

    大拿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也不管會不會招來不死鬼兵,衝老沙大喊大叫。

    “我就是老沙!”老沙回答。

    “不對,你是鏡麵人,你是假的!”大拿說,“你是不是殺了他,把他的掛件拿來了……”

    “是你把我招進鋼廠的保安隊,你讓黑小和二子他們照顧我,不要欺負我,冬生生病了,他吃了太歲,身上流水,你小時候體弱多病,家裏擔心養不大,有個藥師把你帶走,給你治好病之後,又送了回來……”老沙竹筒倒豆子的對大拿說。

    “你怎麽知道……”大拿難以置信。

    老沙說,“你現在,還覺得我是假的?”

    “你為什麽要砍我,出手那麽狠……”大拿問。

    “大拿,你別被他欺騙了。”小方眼看不對,出言警告,“鏡麵人,生理上複製,記憶也是一樣的,他知道這些,不稀奇……”

    “你回答我的問題!”大拿死死的盯著老沙。

    小方不說話了,奉勸沒什麽作用,因為無論眼前的老沙是不是鏡麵人,大拿都想知道那個答案。

    老沙說:“你根本就沒轉過彎來,卐字掛件,它不會因為鏡麵而發生變化!它是永恒!”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大拿被老沙的幾句話說懵。

    “佩戴它的人,不會受到鏡麵布局的影響而產生鏡麵人。”老沙說,“所以我要殺你,奪走你的掛件還有虎符!”

    “這他媽算什麽理由,跟殺我有屁關係!”大拿罵道。

    “當然有關係。”老沙說,“這兩樣東西,都不能落到耶律乞努手裏,我必須要掌控它們!不殺掉你,你會把這兩樣東西都交給我嗎?”

    “你他媽就不知道跟我說清楚嗎?有你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就拿刀砍人的嗎?你他媽跟那些不死鬼兵一個德行!”大拿憤怒不已,拿出刀來,對準老沙,呼吸喘得像拉風箱。他來回踱幾步,最終下不去手。

    “你不是早就防著我了!你要那麽容易死,那是你該死。”老沙毫不客氣的對罵,絲毫不在乎自己已經是刀板上的肉。

    小方插不上話,呆呆的看著,覺得兩個人都有點毛病,明明是你死我活的爭鬥,搞得跟過家家似的。

    大拿站定下來,再次舉起刀,舉過頭頂,他終於定下心來。老沙抬頭,與他對望,眼睛一眨不眨。

    小方心想,大拿把老沙殺了也好,老沙的話,全是忽悠,他是鏡麵人,肯定沒跑了,還說一通廢話,不就是要讓大拿下不去手嗎?大拿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老沙都砍他了,沒理由還能活……

    正想著,大拿大喊一聲,朝老沙一刀砍了下去。

    小方下意識的側頭,閉上眼睛。

    大拿把刀哐當一聲扔在地上,轉身往台階上走,走動時,腿腳非常用力,虎虎生風。

    小方睜開眼,扭頭一看,老沙正在扯繩子,大拿沒有殺老沙,反而把他身上的繩子給砍斷,小方莫名其妙,朝大拿追去。

    “什麽情況……你把他放了。”小方說,“他差點把你砍死,你還把他放了?”

    “那你要我怎麽辦?”大拿連頭也不回,手裏拿著卐字掛件擺弄。

    “以牙還牙啊。”小方說,“在我們鎮上,這就是結下生死仇了,不你死我活,能收場嗎?你是放虎歸山……”

    “別提他了。”大拿打斷說,“我們做正事。”

    小方回頭望了一眼,老沙已經趁機溜走,不見蹤影,隻好住口不再奉勸大拿。他看向另一邊,老任和耶律乞努的對抗已經接近尾聲。

    老任竟然贏了。那個韓族長,死在地上,全身上下插滿了算籌,流出的血,無比的腥臭,腐爛的模樣,像是死了好幾天的屍體。

    不死鬼兵被蠱蟲控製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套馬繩捆住,在地上沒辦法動彈。

    耶律乞努,被苗人蠱婆製服,密密麻麻的蠱蟲,搬家的螞蟻一般,爬滿了他的身體,連鎧甲和麵具都覆蓋掉,他還在掙紮,做最後的頑抗。

    “他們要來對付我們了。”小方焦急的對大拿說。

    大拿站在長明燈下,把卐字掛件,塞進對應的凹槽裏。

    長明燈的盞座,發出機械齒輪轉動的聲音,一節一節的變高,燈光好似焰火,發出呼嘯。

    兩股熱油燃燒起來,從盞座上流下,蜿蜒的火蛇順著地麵剛剛出現的凹槽,朝四麵八方燃燒起來。

    整個空間,天頂、地麵以及東南西北四麵牆壁上,都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卐字。

    無數黑色和白色的鬼影,從卐字的正中間,飛快的鑽出,像魚缸內交錯而過的鯉魚群,莫名的,看似封閉的空間裏,狂風大作。

    “大拿……不太對勁啊。”小方顫巍巍的說。

    “是啊。”大拿雙眼發直,聲音在抖動,沒法說出更多的話。

    我在小方的家鄉,呆了兩天,因為私人的事情,不得返回宜昌,關於天橋洞地底的事情,小方就隻是說到這裏為止。臨走之前,小方交代說,之後如果有時間,或者,大拿沒有再找我,可以繼續到他家,他會把後麵的故事說給我聽。另外還特意交代,讓我不要去找苗人蠱婆,會很危險。他說我很幸運,先找到的是他,而不是苗人蠱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沒當回事,心想苗人蠱婆簡直就是整個故事裏最厲害的BOSS,如此人物,神鬼莫測,怎麽可能找得到行蹤。

    不過被小方一提,我又有點緊張了,苗人蠱婆站在老任這邊,竟然還能逍遙在外,看來故事的結局,注定是不會圓滿。

    和讀者朋友又喝了一頓酒,我暈乎乎坐上回程的客車,車載電視上,正放著狗血老套的香港電影,一個江湖大佬從監獄出來之後,金盆洗手,一心想過平凡生活,但平靜很快被打破,當年手下的馬仔們,紛紛找上門來,有的想讓他繼續當老大,有的就想把他幹掉……

    最後,江湖大佬被逼得沒有辦法,重新拿起了槍,步入血雨腥風。

    一堆沒見過的演員,無數熟悉的橋段,我睡不著,偶爾瞄一兩眼,索然無味。

    突然間,我想到了小方,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

    一個從秘密組織裏退下來的人,就算受傷沒了本事,也不可能會成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因為他掌握了太多的秘密!

    難道……

    鏡麵老沙,苗人蠱婆都在,大拿也還在忙碌,虎符鎮的故事不是沒有圓滿,是他娘的根本就還沒有結束!

    一想到這點,我忍不住坐立難安起來,酒也全都醒了,要真是這個情況,我插一腳進來,豈不是不知情的惹上了是非。

    我開始有點後悔找到小方了,根據常理推斷,有些事情,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可誰讓我有顆死纏亂打的好奇心呢,就不明不白的陷進來了。

    為什麽鏡麵老沙會找上我?大拿找我,難道也隻是因為我寫過幾本小說,提出過某些理論,跟他們的某些想法不謀而合?關鍵是,我找到小方也太容易了,就像有人在暗中推動。

    我會在整個故事裏扮演怎樣的角色,或者說,這些人,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感到背脊發寒,不敢往後望,車廂裏,似乎有雙眼睛,在盯著我。

    我頭皮發麻,心裏七上八下,過了幾分鍾,我實在按捺不住,就猛得往後望去,要看看到底是誰。

    沒有人在看我。這趟是夜班車,車上沒有坐滿,稀稀拉拉的坐了十幾個人,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眠,有的甚至發出鼾聲,有的則眼睛望著窗外的黑暗入神,絲毫沒有盯著我看的跡象。

    是我神經質了麽?我鬆了口氣,癱軟的坐回座位。

    我身旁沒有坐人,身體微側占著兩個位置。

    客車裏越來越冷,我抱著膀子,把衣服扯緊點。

    “師傅,麻煩你把空調關掉,冷死人了!”我忍不住朝司機抱怨。夜裏氣溫低,司機還把冷空調開著,簡直是腦殼不太清白。

    “沒開空調,以為老子燒油不要錢咯!”司機估計是聽出我不爽了,暴躁的回我一句。

    我摸了摸通風口,果然是沒有風,車上沒開空調,冷颼颼的風,是從哪裏來的?

    我想肯定是這段時間聽了太多詭異的事情,所以老往壞處想,也就奉勸自己不要深究,暗示自己趕快睡過去,等一覺醒來,就到了宜昌。

    我翻來覆去,渾身不適,在座位上坐不安穩,來回換了幾個姿勢,總覺得不舒服,我煩躁了,就強迫自己閉著眼睛數綿羊,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

    誰知道,一道驚雷,把我猛地驚醒。

    我望了下窗外,雨點淅淅瀝瀝,打在窗玻璃上,遠處的黑暗雲層裏,孕育閃電,一道接一道的閃電,把天空撕裂,一閃而逝的亮光把我慘白的臉照在窗戶玻璃上,轉眼,又完全陷入黑暗。

    閃電的光亮下,延綿不絕的群山,到處都是升騰的霧氣。

    手機震動了下,那是我設置的鬧鍾,淩晨五點,也是我該到宜昌汽車站的時間,但現在的情形,根本就還沒到宜昌,而且周邊的環境,我一點都不熟悉。

    “師傅,車還要開多久到宜昌?”我忍不住問。

    “這個車,不是去宜昌。”司機回答說。

    我心裏一驚,司機的聲音,不是之前的那個。我豁然站起,就看到司機回過頭來,他戴著青麵獠牙的麵具,眼睛裏,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守陵人!”我驚訝的叫起來,一屁股坐到座位上。

    窗外的景物飛快掠過,電閃雷鳴。在車道的兩旁,我看到兩列整整齊齊、身穿鎧甲的不死鬼兵們,正夾道相迎。

    前方,是一條蜿蜒如黑蛇的山道,一直延伸,延伸到我看不到的深山老林之中。

    雨下得更大了。

    “小徐。我們又見麵了。”戴麵具的司機停下車,把車廂內的燈打開,然後走到我麵前,摘下了麵具。

    “老沙,是你……”我吞了口口水,吃驚的看著那人,“難怪,我感覺聲音很熟悉。”

    “我不是老沙。”老沙笑著說,“我是耶律乞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