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輕輕拍在金剛不壞大陣的金缽上，那動作輕柔的，就跟隨手拍了朋友的肩膀一樣，可就在手掌落下的那一刻天變了，平地裏驀然多了數百個風的漩渦，漩渦是黑色的，看起來陰森森格外滲人，一股子刺破人的耳膜的，好像最黑的午夜忽然多了七竅流血的紅衣厲鬼在耳邊討命噝嚎。阿古覺得脖子後麵冷颼颼的，就像有人在吹氣，冰涼刺骨的那種。

    白眼顛道人的眼球又有了變化，白玉般細潤的眼白驀然黝黑，把瞳孔都遮擋住了。他身上的道家紫氣和熾熱蓬勃的、亮白色的純陽真火也同時消泯了，隻剩下模糊的漆黑光影。黑得詭異，黑得深邃，阿古覺得這種‘黑’比六道輪回的漩渦還要恐怖，似乎是從六道輪回裏凝練出來的，最純粹的惡。

    也就是罪孽。

    “你果然是八麵鬼王！”

    文町佛驚叫著把全身的真元灌輸進了金剛不壞陣法，可就在手掌拍下的那一刻，數百個稍微弱點的和尚同時噴血，血液刹那染紅了整個金缽的內壁。他們嘔著吐著，讓人不由懷疑他們米許高的身體裏哪來的這麽多的鮮血。吃得水光油滑，圓潤飽滿的身體也癟了下去，他們的真元立刻斷絕，金缽縮小了十丈有餘。

    無孔不入的核輻射在他們真元不濟的時候滲進去了些許，那些沒受傷的和尚還能抵抗輻射的散兵遊勇，這些重傷的和尚，卻是在一個呼吸內血肉分離，死狀淒慘無比。這點輻射滅不了魂魄，可是他們的魂魄剛剛出現就晃出了大陣凝聚的金缽，飄搖進了那些詭異的漩渦裏。漩渦發出一陣咀嚼、吞咽的聲音，其中還有靈魂破滅的悲戚哀嚎。

    在阿古的眼睛裏，白眼顛道人的功德值一陣波動，總體還是增加了些。“咦？”白眼顛道人輕咦了一聲，詫異道：“我這滅魂手可是罪孽加深，滔天無界，怎麽覺得功德值還多了些？”他開始笑了，牙齒哢哢的來回撞擊著，這是地獄裏隻剩骨頭的惡鬼大笑的方式，他下意識又用了出來。

    阿古提醒他說：“放手施為吧，就算你真的罪孽滔天，我也能給你掰正嘍。”

    “既然是你說，我就信。”

    白眼顛道人和擦了兩下森白色的牙花子，又是一掌拍了上去：“看來這些禿驢罪惡滔天呢，既然如此老道士就不客氣了，看我第二掌，一掌銷魂斷呐。”

    蜀山的弟子都叫囂起來：“掌教你就會這一掌嗎？”

    白眼顛道人一邊拍了下去，一邊把牙花子橫向摩擦起來。他很開心看到弟子們對他還是一副不恭敬的樣子，沒因為他曾經的身份害怕恐慌什麽的。他橫著牙花子樂：“老道士跟第一個師尊13年，特麽的隻學了一個純陽真火；跟第二個師尊五十載，也隻懂了個人生道理；跟第三個師尊就更慘了，除了你們這幫毛猴子，他就留給老道士兩個見鬼的日月精輪......”手掌在金缽上摁著，裏麵無數和尚咳咳的連內髒都噴出來了，他卻不看上一眼，自顧自得意地說道：“還是老道士第二次掛掉，當了那個六道遺址的八麵鬼王時威風呐，800年時光可不是虛度的，老道士這一掌銷魂斷可是打碎了六道輪回的牽扯，讓老道士重回了人間呢。”

    “雖然隻是殘破的，破碎成爛布條的六道輪回，老道士也夠得意的了，阿古你也要佩服我。”

    阿古微微的點了點頭，能夠逃離殘破的六道輪回，白眼顛道人的資質稟賦，那是足夠可以跟六道輪回破滅前的十萬惡鬼比肩了。

    不要小看那十萬惡鬼，那可是先天生靈消亡產生的，六道輪回破滅前也是與天地齊壽，除了身份地位天差地別外，單論力量哪個也不比四大天王差了——自遠古萬世以來死掉的生靈何止億萬，死掉了還能存活下來的，能被玉皇大帝看重榨取本源的，怎麽可能是簡單的小仙貨色？

    他聽孟嫼說過：哪怕是爭奪聖人不成身死道消的冥河紅雲，在十萬惡鬼裏最多也排不上前九。

    而白眼顛道人的前身八麵鬼王能逃離殘破輪回的牽扯，就算在十萬惡鬼裏也能排名100尊位，放在以前，那可是神不敢招仙不敢惹，菩薩遇見繞路走的凶悍貨色。

    他這邊感歎著，忽然耳邊傳來刺啦啦的聲音，扭頭看見羅先嘎蹦蹦的一個勁的磨牙，兩眼噴火，驀然大吼了一句：“你特麽的混小子，你給老道士幹正經事！”

    白眼顛道人的身子一僵，想回頭又好像不敢，怯怯的把手掌全部摁了下去。支撐金剛不壞大陣的千把個和尚同時跌倒在地上，文町佛還是魏然不動，臉色卻好像一張金紙。他的手掌抬起在自己的腦門上比劃了一下，看看白眼顛道人，再看看阿古，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

    “生也不可，死也不可......”文町佛糾結歎氣，長長的‘唉’了一聲。

    這時羅先忽然喊道：“再來一掌，打完了滾過來聽訓！”當所有人包括阿古都暈乎乎的不知所以的時候，白眼顛道人卻是點頭哈腰應了一聲，又抬起了手掌。

    “別打了，老衲認輸。”文町佛也不自稱本座了，讓人給金剛不壞陣法裏的和尚療傷，自己顫巍巍的站起來散掉了金剛不壞陣法。他慢慢走出來，一步三搖，路都走不穩了，當他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阿古身前百丈距離的時候，很識相的停下了腳步，從懷裏掏出一卷金色的錦帛出來。

    “這是楞伽經。”他伸手一招，楞伽經就飄向了阿古，羅先搶上前抓住翻看了一下，又遞給孟嫼，等孟嫼點頭，這才讓開了。文町佛一個勁的盯著阿古，打量了差不多半柱香時間才說：“老衲不是輸給了你，是輸給了......”他看向頭頂上空的白眼顛道人，哢擦咬碎了半截的舌頭，含糊不清的說：“混賬啊，就算再怎麽不認輸，老衲就是輸給了你一個破落的小子。你狠，你能，你厲害！儒家道門妖族和大唐官府都被你弄來了不說，連六道遺址的八麵鬼王也給你賣命。老衲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阿古卻沒空理他，此時的他已經盤膝坐在了地上，在他的示意下比較鬆散的妖族陣營裏飛過來兩個女人，都是一身白衣飄搖。白素貞從孟嫼手裏接過楞伽經就看觀世音，一雙溫柔的眸子楚楚可憐，觀世音對愛女笑了一聲，點點頭，認真的把楞伽經翻看了一遍。

    “有不少的佛門禁製呢。”她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完全呆傻的文町佛，揮手抹掉楞伽經的佛門禁製，把最純粹的力量打進了阿古的腦海裏。

    阿古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雙眼開闔間金光閃爍，耳垂顫抖中神通如雲，他大笑著站起身子，雙眼蘊藏的兩道金光就射衝了鬥府。這無形無相的神通金光不受任何事物的阻隔，接連穿透了仙凡永隔壁障中的萬裏流沙和三千弱水，在那至高無上的九重天上燒起了一根合抱粗細的金光棍子。

    仙凡永隔後天庭無事，玉帝早就不常坐金鑾寶殿了，此時的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正啃著9000年的桃子，翹著二郎腿跟王母娘娘打馬虎眼兒，心裏卻想著嫦娥仙子曼妙的身姿——天庭早就顯得憊懶了，聽說哪吒都找了個小仙女作伴，他堂堂玉皇大帝......

    忽然熟悉的金光衝了鬥府，天庭的雲霄寶殿好像抖了三抖，千裏眼和順風耳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這兩個大仙還想著給自己找‘仙凡永隔看不清楚’的借口呢，臉麵上就挨了兩腳飛了出去。玉帝也沒空跟王母娘娘打馬虎眼了，大笑著說‘有趣有趣’，甩著龍袍進後花園戲耍去了。

    王母笑罵：“這潑猴真是好大的福命。”就喊人請了諸位上仙赴那蟠桃盛宴。她也不管玉帝的小心思了，既然有了猴子，想來玉帝也不會因小失大，打那猴子義妹的閨蜜的主意。

    她自然自語的笑了：“想來玉兔仙子下凡也有些時日，不知跟那潑猴遇著了沒有？”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太上老君拎著兩葫蘆金丹走了進來。

    王母娘娘順手遞了兩個最紅豔的蟠桃過去，接過兩葫蘆金丹就笑：“佛曰潑猴來了卻是要算總賬的，我看這金光與以往不同，似乎攜了六耳獼猴的天聽神通。佛曰：如來氣得吐血，這場麵......可是蔚為壯觀呐。”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事實上，如來一直在吐血。阿古的眼神撇了一下，金光就傾斜著向西方極樂淨土去了。他看見如來佛躲在深藏的密室裏抵抗天道的雷霆，靈識就下意識的縮了回去——他可不想再挨一記滅魂金掌，如來老兒好厲害，他真的怕了。

    可他不知道如來早就發現了他，甚至想對他來個狂轟亂炸打成飛灰也不罷休，可如來佛剛動了這個念頭天道的雷霆就劇烈了十倍有餘，他的金身撕裂渾身冒血，連忙把嗔意和殺念縮到了內心的最深處。

    即便如此，他還是一口逆血噴了出來，咧聲嚎叫：“楞伽經，我的楞伽經啊，這怎麽落到了潑猴的手裏？”

    似乎和阿古複原相比，他更介意楞伽經的歸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