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一片清和。

    午後的陽光順著大大的落地窗子照進陽台，挨著客廳，把客廳也照得透亮的，沁出冬日的暖。哪吒在陽光中舒服地哼哼兩聲，翻個身子接著睡，手掌脖頸卻往衣服裏縮了縮。他的衣服很破舊的，不知道從哪偷的大小還不合適，露出敞頸的紅肚兜。

    阿古把他放在沙發上，掖了掖他的衣服，又從臥室裏拿出被子蓋了，調暖空調。空調帶著幹旱的暖風吹在臉上，讓他也舒坦地吸了口大氣，胸腔裏的憋悶隨著呼吸吐出去不少。

    些許震傷飛快痊愈，他想了想，給天海孤兒院打了個電話，自己換了幹淨的衣服，悠閑的出了門。

    剛下樓，就往對過的小商業街招手。

    那隻大金毛犬正在附近的德克士喝著可樂，可樂加冰，也就它這樣的妖怪會在冬天肆無忌憚的享受暖屋裏的透心涼了，也不怕喝壞了腸胃。金毛犬像個人一樣的坐在德克士的塑料椅子上，兩個前爪搭著桌子，憨厚的大嘴唇叼著吸管。他左邊的前爪綁著個錢包，真皮的，看著裏麵厚厚的紅票子眉開眼笑。

    “我可是天海市少有的正經妖怪......”大金毛犬衝對過的小妖怪吹牛皮。

    “看看，看看，”故意露出厚厚的紅票子，嘴唇翻過來，“咱可是天空觀光大司機，這是我們白澤一族和最先投靠阿古大人的，那些會飛的大妖怪的專屬工作，你羨慕不來。真是的，雖然是冬天，但我是誰啊，我可是白澤，白澤老祖宗最疼愛的小孫子，咱的高空觀光可是有法力護罩保護的，咱可是修士。”吧嗒吸了好幾口可樂。

    “好羨慕金毛犬大人，我也想找份工作呢。”

    “好說，咱倆以前可是一個城市的妖怪。”

    “可是，我想跟著阿古大人，能不能幫忙說句話。”

    這話一出，大金毛犬撇著腦袋變了臉色，舌頭唰的扇了過去，“先找份工作再說，別好高騖遠！”他嘀咕著：“跟著阿古大人，阿古大人......嘁，為了讓我當上阿古大人的專屬司機，白澤老祖宗跟老妖怪們打了多少次架？別想，別想，除非阿古大人點頭，不然你這沒後台的，分分鍾被老妖怪吃了去。”

    “他們還敢亂吃妖怪？”

    “好像不敢來著。”

    “那您幫忙說句好話？打雜也行啊！”

    “我沒這個膽。”大金毛犬睥著眼睛：“都說宰相門前三品官，你這張嘴就要個正三品，我哪來那麽大的麵子？”正說著舌頭哈哈哈的蕩起來了，小短腿一著地衝出了德克士的玻璃門，飛快變大，身子兩邊長出雪白的翅膀，衝著馬路對麵就飛了過去。

    它在阿古身邊一個急刹車，一邊的翅膀哢擦擦折疊成平穩的梯子模樣——這可是個絕活，一般的妖怪做不出來。“阿古大人，您今個是逛街還是探親？不然去城隍廟轉悠一圈？那兒可是鬧騰大了，加菲大人吵著給青雨真人升官，老祖宗們也吵著預訂城隍廟的職稱......嘁，他們亂折騰什麽，還不是您說了算？”期冀的眼神就可憐巴巴的送了上去，它也想給自己找條路呢。

    阿古看看馬路的對麵，指著趴在德克士玻璃上往這瞅的小哈巴狗，“它是誰？”

    “哦，一個妖怪，以前跟我一個城市的。”大金毛犬想了想，還是照實說了：“小家夥也就兩百年的功力，不過狗很好，它以前當導盲犬的，老主人病死了，它的小主人考上了天海警校，就想著在咱們這找份工作，也算陪它的小主人了。”

    “現在的工作可不好找，不過天海警校......我記得待遇很好吧，隻要肯努力，獎學金夠他們生活的。”

    “肯定夠，這小子就是想在您這露點臉，以後給它的小主人走點路子。”

    “成績怎麽樣？”

    “次席吧，不過聽說能當首席生的，被人陰了，大比之前斷了胳膊，隻得了次席。”

    阿古的眼睛眯了一下，問：“斷了胳膊還能當了次席，起碼也是個500年功力以上的，它的小主人多大年紀？”

    “十八。”

    “有趣。”阿古又問：“被人陰了，他們怨嗎？”

    大金毛犬仔細想了想：“我倒是聽它說過，它的小主人還笑著安慰它，說是現在的首席生沒用家族的力量，是在校內給他下的套——這是綜合了武力和智謀的較量，他輸得心服口服，以後注意就是了。不過小哈巴好像很不服氣，它想跟著您，應該也有報複對方的想法。”

    “嗬，隻要它有這本事。”

    阿古點了點頭，“讓它過來。”

    一雙雪白的羽翼衝上高空，而在公寓樓的樓梯上，小哈巴狗仰望越來越小的身影，等看不見了，這才顛顛的跑上樓。它跳起來，用阿古給的鑰匙開了門就忙活起來：打掃屋子，整理裝飾，給哪吒翻身換了阿古的睡衣，又把被角小心的用牙齒掖好了。它看著熟睡中滿是恬靜的小臉，黑汪汪的眼睛裏全是羨慕。

    “汪汪，這是誰啊，大人讓我照顧好他，好生有大人的眷顧呢。”它汪汪叫著跳上沙發，習慣性的趴在被子壓出來的凹陷處瞌睡，忽然觸電一樣的跳了起來：“汪汪，這裏不是家，不能隨便。”跳下去在地板上蜷成一團，地板很硬，硌得不怎麽舒服。

    “汪，做好阿古大人給的工作，照顧好這孩子......小主人，哈巴不能讓你白受委屈，哈巴要做好大人給的工作，以後給你出氣......哈巴，哈巴隻有小主人你一個人了......”呢喃著，小哈巴狗流著眼淚睡下了，沙發上的哪吒好像聽到了什麽，細小的眉皺起來，呢喃夢話：“哪吒誰都沒有了呀，猴子，你怎麽沒撐住......”

    同病未必相連，但總有牽扯不清的緣。

    白澤異獸在城隍廟的門前停下，送了阿古下去就變回了大金毛犬的樣子。金毛犬蹲在門口石獅子的旁邊，凝了眼神，縮了爪子，嘴裏嘀咕著‘我就是個雕像’，渾身僵硬的一動不動了。阿古有點好笑的看了看它，順著門洞看去，嗬，真的挺熱鬧。

    水泉、贏魚、白澤、鉤蛇四個老妖怪互相噴著唾沫星子，加菲在他們腦袋上來回蹦，硬是讓四個老怪物不敢還手，它大咧咧的卡腰吼：“我不管你們爭什麽搶什麽，反正小青雨得比你們大，誰敢要更大的官，我就讓阿古揍你們。”

    “阿古才不會聽你的。”

    “讓喵帝揍你們。”

    四個老妖怪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阿古順著門前的小徑走進去，隨著腳步落下，周圍的空間在波紋蕩漾中變化起來。這是一座古樸的道觀，不管是以前的前後兩廳還是現在的一路一橋三大殿，總歸是個道觀該有的樣子，而此時漫天的陰雲席卷過來，陰風中磚瓦變成黝黑光亮的顏色，惡鬼的嘶吼隨風而散。

    “好像......挺恐怖的。”水泉縮了脖子。

    三個老妖怪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們感覺到很多股恐怖的，足夠完全碾壓他們，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們的力量波動。波動來自三座大殿中最後的一座，裏麵滿是惡笑，聽在耳朵裏好像刀割的一樣。

    加菲呆了一下，小小的身子猛然擴大了七八倍，真個像個小老虎了，它的胸口鼓足了氣，呼的一下子吼了出去：“吵什麽吵！這裏是城隍廟！八省總城隍！本貓不管你們是哪裏弄來的惡鬼，隻要阿古不喜歡，本貓就敢吃了你們......喵嗚，喵帝不喜歡吃這種東西吧，本貓不介意！”

    鬼哭狼嚎一下子停了。

    四個老妖怪瞪大了眼睛看喵帝，拜了，咱們服。

    阿古輕笑說：“你倒是挺威風。”

    加菲高高的昂起脖子：“可不是，咱們城隍廟就是這樣，管它是哪裏來的惡鬼，到了咱們這，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蹲著，做了惡事就得受罰贖罪，然後六道輪回裏拚下輩子去。”它睥了眼四個老妖怪，跳到阿古的肩膀上打小報告：“他們，他他他，還有他......”小爪子挨邊指：“什麽都不明白呢，膽子比貓還小呢，他們就想當城隍爺，”又指著水泉眼睛不是眼睛的，“這家夥最貪心，他想當八省總城隍，莫小胖不願意幹也就罷了，這不是還有青雨嘛。”

    暖和的小身子摩擦阿古的臉：“是吧阿古？小青雨可是最早跟著你的，論資曆足夠，論水平......小青雨做了那麽久的鬼差，啥都懂，他幹得很好呢。”

    “那你怎麽想的？”阿古拿手指頭逗貓。

    加菲揮動小肥爪把他的手指頭撥開：“莫小胖不願意幹八省總城隍，給青雨吧？”腆著臉笑：“青雨很認真的，青雨最老實了，青雨是加菲的好晚輩，俺討個好賣個乖，給他求個官。”

    阿古曲起手指彈在它的小腦袋瓜上，“不行。”

    遙遠的山區道路不便，此時卻有一個肥嘟嘟的身影蹣跚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莫小胖也是幾百年功力的武者了，但不眠不休來回了十幾個日夜，再厚的脂肪也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