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戌時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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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宮。

    “宮人將徐太醫藏放藥箱中的帕子抖摟出來,到處宣揚太醫與後宮小主有染,本是以訛傳訛,過去也便算了,誰知越傳越繪聲繪色。臣妾認為,再由著這麽傳下去影響不好,不查一查總是難以堵住悠悠之口。”佟佳氏帶了帕子來呈上,向康熙稟報了這件事。

    她先是大致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康熙隨手抄起來,瞧瞧上麵的句子,陷入沉思。

    “皇上手中的帕子,一個是劉太醫的,一個是隆科多在星輝閣搜到的。”佟佳氏道。

    提起星輝閣,康熙眼角微動,閃過一絲異色。“結果如何?”康熙問道。

    佟佳氏瞧在眼裏,道“劉院使和德貴人一並咬定,那帕子是劉太醫撿的,臣妾也有細問,說是替她診脈的時候,在園子裏撿的,因為趕著要去給僖妃診脈,便倉促帶在身上先行走了。”

    “既是問清楚了,為何還要拿給朕看?”康熙再度將帕子放下,道。

    “據說劉太醫先前在沒有蕙嬪允準的情況下,私下裏去星輝閣給德貴人醫病。”佟佳氏道“奴婢怕有什麽處理不盡善的”康熙明她的意思,她是想說,雖然目前審問走向可以斷定二人清白,但心下還是沒底,怕往後真的再露出什麽蛛絲馬腳,留著這兩方帕子也是個依據。

    李德全今日當值,斟上兩杯茶遞上來,默默退到一邊去,留心聽著皇上和佟貴妃的對話。

    他心下知道,景瑜是四皇子的生母,現在胤禛又歸貴妃撫養,身份雖說不貴重,但也算個潛力股。

    現在好了病,皇上曾低調的去過她那裏幾次,雖說為人不張揚,卻是受皇上眷顧的一個——這個,旁人不知,敬事房的太監還有幾乎時時伴駕左右的師傅梁九功和他李德全卻是清楚得很。

    景瑜對這個李德全也是早有留意,她知道梁九功伺候康熙多年,表麵溫順恭親,背地裏確實不少人罵他仗勢欺人。

    對手下更是暗下裏克扣索要,下麵的人全都敢怒不敢言。

    尤其這幾個徒弟,被他額外青眼,不拔光身上的毛怎會有這等好事,能獲他一力提拔?

    前世,她記得李德全是康熙的禦前大總管,對梁九功未有耳聞。

    可見,往後的大部分時日裏麵,李德全才是真正得勢那一個。

    但目前為止,宮裏的這些主子娘娘們,無不傾盡囊中所有,去討好梁九功這個禦前紅人。

    據她的觀察,李德全此人雖說油滑,但並不世故。雖說有些小聰明,但絕不是小氣計較之人。且完全不似梁九功的其他幾個徒弟,一見著蕙嬪、僖嬪這樣位分高的就搖頭甩尾,見著她這樣的透明小貴人基本不怎麽爾睬。

    李德全對她是一直畢恭畢敬,從未表現漠視冷眼,這是她回憶身主先前記憶,尤其是落水癡傻之後的記憶,見了太多人情冷暖,所能窺見極少數一個特別的。

    也正是看準這點,她才決定燒一燒李德全這個冷灶。

    李德全自是聰明,領會起她的意思來全無障礙。

    其實對於李德全來說,這位主子唯一需要用到他的,便是皇上的行蹤,或是需要的時候遞上句話,無需做更多。

    這個小主前幾日捧著珍貴人的賞物‘禦賜如意’來向皇上陳情,可見她做事前後顧全,是個仗義之人。

    並且皇上給了她好大麵子赦免了珍貴人,還有什麽比這更能說明,皇上心裏是在意德貴人的?

    李德全知道,皇上不是簡單的一般人,他的心思很難被人琢磨透。自打‘打茶’一事在吃了一記教訓,他日日都在學著觀察皇上的情緒、喜好及一舉一動,甚至私下裏還去通讀皇上的文章、詩詞他的所有喜好,說不上了如指掌,也算是略通一二了,這比起現在的粉圈,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景瑜私下找到李德全,問貴妃娘娘找皇上說了什麽,有沒有提起她與劉太醫的事。

    李德全道“貴妃今日將那兩個帕子呈給皇上看,跟皇上說了事情的原委。”

    景瑜凝眉,道“皇上什麽反應?”

    李德全道“呃,貴妃仿佛還是有些對小主你不放心,不過小主莫要擔憂,皇上雖說沒怎麽表態,但原話說,‘貴人生病,到處請不到太醫給診治,貴妃是不是該過問一下是何原因?’”

    景瑜聽這話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原本擔心皇上會發怒,懷疑,下令嚴加防守太醫與後宮往來什麽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應。

    “好的,知道了,多謝李公公。”她道。

    次日,李德全奉旨來了星輝閣,甩袖行了跪禮,後麵的小太監將一個精致的螺鈿盒子奉上來。

    她掀開精巧的銅製雕花箱扣,打開一看,竟是那兩條折枝玉蘭帕子,好好的靜置盒中。

    李德全揚聲道“回稟小主,傳皇上的口諭——‘既是德貴人的東西,那便物歸原主吧。’”

    景瑜道“皇上還怎麽說?”

    李德全道“回小主,皇上未曾說什麽。”又忽然想起什麽,忙道“哦對了小主,皇上還命人斥責了月瑤姑娘那日去請求,卻未能及時趕來為娘娘看病的太醫,還叫劉院使責令他們暫停公職,回去重新修讀一遍醫德。”

    說完,景瑜叫人賞了李德全和隨班跟來的太監,允了退。

    她實在是很意外。

    她拿出盒子裏的帕子,娟秀的字跡,精秀的花枝,更顯生動鮮活。

    康熙是個什麽樣的人?情商竟如此之高,足以支撐他在這樣人雲亦雲非議之時,能堅定不移的站在她一邊?

    他將帕子還回星輝閣,這一舉動,直接使得太醫遭受複讀之罰,謠言戛然而止。就連劉太醫的名聲、威望都更高於從前。

    私下裏以訛傳訛,自然被“心態不正,捕風捉影”的聲音蓋過。

    除了景瑜,最受觸動的大概當屬榛兒,她本對劉太醫懷有戀慕之情,卻因康熙的不追究,和景瑜的挺身相救而感到自責。決心自此斬斷心思,閱經禮佛,除去心內的雜念。

    日子就這麽風平浪靜的過去了一段時間。

    這日,郭貴人忽然跑來告訴景瑜,道“劉太醫托我來給姐姐帶話。”跟著塞給她一張字條,道“他近日沒來當值,像是出了點事,務必求姐姐你幫忙,姐姐自己看吧。”

    景瑜問她是什麽事,郭貴人隻說再多便不知道了,便就匆匆走了。

    景瑜拆開字條,上麵寫著——深夜戌時,奉先殿南起一開間。

    “有什麽事來診脈的時候說,什麽東西來見了給,為何非要晚上約在奉先殿呢?”月瑤不解。

    “太醫若不當值,不能進東西六宮,隻有奉宸院那邊一般是全開放的,但除了祭奠先祖的日子,很少人去。”景瑜道。

    “這怎麽能去呢?您替珍貴人攔下這事兒才剛平息,再去赴約,萬一被人發現怎麽辦?”月瑤勸道“要不奴婢替您去吧。”

    景瑜將紙條攥成一團,放在燭火上燒了,道“劉太醫寧願舍棄自己的前程性命,沒將榛兒供出來,可見是個守原則之人,若不出了大事,定不會有求於我。我若派你前去,有可能置你於險境不說,更有推脫不願幫忙之意。若非不去,必是不能讓別人相替。”

    完了,月瑤心想,照著她的性情定不會無視的。

    “這有沒有什麽問題呢?”月瑤道。

    “我見過劉太醫開的方子,看著筆跡,字是他的沒錯。”景瑜道。

    到了將近戌時,景瑜披一件深色的鬥篷,如約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供著先祖牌位,點著長明燈,主殿那裏還有隱約亮光,南麵第一開間這邊就顯得很暗些,隻能借著微弱的珠光看得清些。

    景瑜先到,而後聽聞窸窸窣窣腳步聲,迎上前去,剛要問話,卻見那人直衝上前來將她抱住,聲音十分怪異,甚至聽著有些急不可耐“你終於想通了!”便就開始大力扯她的鬥篷。

    景瑜感到事情不好,這根本不是劉太醫的聲音!才要大聲呼救,卻見自北麵浩浩蕩蕩來了一眾人舉著火把向這邊來。

    原來是貴妃、蕙嬪和宜嬪。

    “大膽烏雅氏,奉先殿是供奉先祖靈位的地方,竟敢在此做出這麽齷齪的事情!”貴妃厲聲嗬斥道“來人,給本宮將這對狗男女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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