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一章 煙衰草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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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個小小的暗盒從紫檀博古架後彈了出來,暗盒裏,有七個可以扳動的精巧木檔。
“七巧詭盒?你居然研習過這麽複雜的機括?”葉琉璃有些詫異。
“當年師父教師姐時,我正巧在旁邊瞧見了,回府裏來不過照葫蘆畫瓢而已。”林伊人道。
“難怪師父說你是天資奇絕的人才,這鬼玩意師姐可是折騰了大半個月才搞明白……”葉琉璃一邊說著,一邊疾速扳動木檔。
或東,或西,或南,或北,七個木檔方向各異,一連串啪嗒聲後,又一個小小的暗盒從錦榻側彈了出來,一個小瓷瓶靜靜躺在暗盒裏。
“那裏麵裝著什麽寶貝?”葉琉璃好奇道。
“救人性命的靈藥。”林伊人取出小瓷瓶,放入懷中,“師姐,我需要一瓶酒,烈酒。”
“酒?”葉琉璃見林伊人掀被下榻,立刻有些急,“師父讓我看著你,你就老老實實在這兒歇著,哪裏都不能去。”
“這一回師父可能救不了小扇,上天見憐,讓你能夠及時趕回來。”林伊人披上外衣,微微有些喘息,“小扇與你一樣,有個被世人鄙棄的爹,也與師兄一樣,從小過著無父無母顛沛流離的生活。當日她為了救我,替我擋下一把刀,我自知無法護她一生周全,卻執意要將她留在身邊,皇家的陰謀詭計怎是普通人能夠應對的,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師弟別急,我陪你去師父那邊就是。”葉琉璃見林伊人情緒有些失控,趕緊拿起大氅給他披上。
煙衰草淒,暮雲低卷,白紗翩然,盈盈無語,當林伊人和葉琉璃邁出岫沇閣的大門時,憐卿小築內那個清瘦蒼白的少女已經永遠停止了呼吸。
“怎麽辦……王爺知道了該怎麽辦……”萱娘哽咽抹淚。
裘致站在一邊,重重歎了口氣。
聶陵孤蹙眉看著床榻,“王爺尚未恢複,受不得傷心之事,穀姑娘的事暫時還是瞞著他的好。”
“這小丫頭紅顏薄命,算你贏了!”殷蒔廷的麵色極不好看。
“斷人生死易,妙手回春難,聶某初見穀姑娘的傷勢已知無力回天,唯有殷先生依然執意放手一搏,隻此一樣,聶某便輸得心服口服。”聶陵孤由衷道,“更何況,寒毒痼疾加致命傷,殷先生能夠讓穀姑娘捱這麽多天,實在已是個奇跡了。”
“說到底,人終究是沒救活。”殷蒔廷為難地看了看萱娘,“聽說伊人已與白府小姐定了親,或許春後府中迎入王妃,此事也就過去了。”
“隻怕是難……”萱娘黯然道,“這些年,何曾有女子在王爺心中駐留過半分。”
“既然如此,就更要快刀斬亂麻,伊人不比其他皇家子弟,可以隨心所欲,無所顧忌,白府小姐說來也是皇上指的親,萬一他為情所困出了亂子,不是平白給對手可乘之機嗎?”殷蒔廷道。
“殷先生的意思是……”裘致看了看萱娘,後者也同時看向裘致。
“索性派人在外麵厚葬了,待伊人身子康複後,再慢慢開解他吧。”殷蒔廷道。
“穀姑娘的遺容,也不讓王爺再看上一眼嗎?”萱娘說著,腮邊又滾下一連串淚珠。
“死也死了,”殷蒔廷頓了頓,“伊人總不能為一個死去的人活著。”
人,不能為一個死去的人活著嗎?父親,人不能為一個死去的人活著嗎?林伊人靜靜站在雪地裏,蘭息園隨風飄散的梅花和霰雪穿過他揚起的發絲,猶如帶來另一個世界清靈的笑聲……“沈哥哥,你說,是這個泥人好看,還是我好看?”這竟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嗎?
她可知道,在他心中,她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她可知道,她的離去,會帶走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
“小扇沒有死。”
當堅定的溫潤之聲在屋外響起,殷蒔廷、聶陵孤、裘致、萱娘的神色皆是一變。
“師父,聶先生,”林伊人在葉琉璃的攙扶下走入憐卿小築,“我已找到了骨仙草和骨仙草的服用之法,既然醫聖惠迦說骨仙草可以起死回生,小扇就一定能有救。”
“骨仙草?!”殷蒔廷和聶陵孤對視一眼。
“骨仙草並非一株草藥,而是由一顆白色果實和一朵需經煉製的紅花組成。”林伊人說著,從懷中取出兩個小瓷瓶,分別打開,倒入白碟。
骨碌碌……一紅、一白兩顆龍眼般大小的珠子滾了出來。
“小扇的師兄曆經千險,找到了服用骨仙草的法子,那法子就寫在師姐帶回來的信箋中。”林伊人又取出信箋,遞給殷蒔廷。
“紅花生紅珠,紅珠白珠同入酒,每日一匙,飲盡續酒,待兩珠融盡,曆時兩載。”殷蒔廷沉吟片刻,扭頭看向聶陵孤,“你怎麽看?”
“曆時兩載……這起死回生的功效未免太慢了些。”聶陵孤麵有難色道。
“管他屬不屬實,先試試看再說!”葉琉璃說著拿出掛在身後的酒壺,“師父,您要是不想讓師弟傷心,就趕緊拿個主意吧。”
殷蒔廷又看了看信箋,“琉璃,照這上麵所寫,把兩顆珠子浸入酒中;裘致,將你前些日子拿來的千年人參攪成粉末,越細越好;萱娘,你去準備一個大木桶,要能夠把這丫頭裝進去的大小。”
“是。”裘致和萱娘當即匆匆離去。
“師父,”葉琉璃把兩顆珠子倒入酒壺,“這骨仙草硬邦邦亮晶晶的,乍一看有點像寶石呢。”
殷蒔廷頷首,“想來紅珠和白珠一定要用量等同,才能達到最佳的藥效,還好紅花已被煉製成珠子,否則為師一時間也束手無策。”
“殷先生可是打算在穀姑娘服用骨仙草的同時,以千年人參入水滋養穀姑娘的魂魄?”聶陵孤道。
“不錯,”殷蒔廷轉身看向林伊人,“伊人,這恐怕是為師最後的法子了。”
林伊人並未聽到眾人之言,在裘致和萱娘離去後,他的眼中唯有躺著床榻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星光點點,月色溶溶,田園朦朦,山影憧憧,在香雪裏的城郊外,穀小扇明亮的雙眸曾如夜幕中的繁星,璀璨奪目,熠熠生輝。
“沈東籬,我又不是你的婢女,摘桃你說不會,洗桃你也不碰,該不是連吃個早桃,也得剝了皮喂到你嘴裏吧?”
彼時,她嘟嘟囔囔抱怨著他,他靜靜聽著夜幕下枝葉婆娑、蛙蟲窸窣,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兩珠融盡,曆時兩載……林伊人輕輕拉起穀小扇冰涼的手,他不急,隻要她能活著,就比世間一切都重要。(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