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玉簡無聲貼近了額頭，淵兒的神識慢慢探了進去...

    轟隆！

    淵兒隻感覺腦海中傳來一陣炸響，記憶忽地混亂了，無窮無盡且大量的記憶不肯止息地往自己的腦袋裏塞，記憶的潮流一片翻江倒海，一道道屬於師傅的身影如烙印一般刻在腦海為自己記住...

    太多了...

    自己腦海中存有的記憶本就比一般人多，可師傅所刻的這塊玉簡竟也是不少，劍法、錘法、戟法、棍法、暗器之法、淬毒之法...仙法...煉器之法...煉丹之法...其中有的是自己有些許模糊記憶，也有自己沒見過的，各種經驗技巧感悟，層出不窮，反複衝擊且刷新著自己的人記憶...

    隻因啟動了這麽一塊玉簡，竟產生了連鎖的反應，某些本應沉睡在記憶深處的記憶也慢慢清晰起來，雖是如此，淵兒卻是無法仔細地捕捉它們，太混亂了，太難受了，這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根本無法令他冷靜。

    ......”

    淵兒一手捂著頭，蒼白的臉上有著扭曲表情，他緊繃著牙，硬是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隻是一臉痛苦之色，慢慢往地上坐了下去，強製自己保持打坐的狀態，強製自己冷靜下來...

    手雖已離開，但彩色的玉簡卻與淵兒保持一定距離懸浮，在淵兒的身邊散發祥光形成一個光罩，將裏麵記錄的東西一點一點傳導入淵兒的識海的同時又以一種不明顯的速度自邊角有了消失的趨勢...

    喝...”

    快撐不下去了...

    盤坐於地上的淵兒發覺自己根本就冷靜不下來，玉簡裏麵的東西仿若包含世間萬物，而自己的識海又仿佛是個無底洞，根本就停不下來。頭暈目眩，意識模糊，身體酸麻發軟各種錯覺呈幻象又真實地作用於自己的身體上...

    原本淵兒還以為，自己來這祭月壇的主要目的是修煉靈力，師傅所給的玉簡隻是在打坐時順便記憶的，現實告訴他，沒那麽簡單，師傅給自己的這麽一塊玉簡沒那麽簡單！比自己所想的‘不簡單’更為不簡單！

    ......”

    淵兒慢慢朝地上斜斜倒了下去，口中有一絲唾液不自覺順沿嘴角流下，他緊皺眉頭的同時又緊閉著雙眼，臉上盡是痛苦之色...

    呼！”

    淵兒長長呼了口氣...

    轟...

    記憶徹底衝垮了淵兒抵抗的防線，身體就仿佛已經不屬於自己的了般，淵兒慢慢睡了過去，沒有以往流過的記憶畫麵，隻是安靜地睡了過去...

    ......”

    彩色玉簡帶著淵兒飄了起來，祭月壇地麵自動浮起一個碩大的陣法，浮到了一個與淵兒同高的位置，陣法之中，忽地出現了一道道身體虛幻模樣酷似淵兒的人影，皆是持著各式武器，臉色平靜，在陣法中無聲地揮動，每個人的動作甚是精妙，動作竟更是精致到了一種境界...

    .......

    古羽感應到了什麽，眼皮動了動...

    站在古羽身旁的眉姬雪撇了古羽一眼，說道：

    一般人貪心用了那塊玉簡的話，會瘋的。”

    月兒不是一般人。”

    這次要沉睡多久？”

    至少要兩百年，但月兒每次都出乎我的意料，恐怕，百年的時間都不用...”

    百年？！古羽，你百萬年的閱曆，百年能領會完畢？資質再逆天也不可能做到的！”

    我不是說了麽，月兒...不是一般人。”

    ....，那你讓那三位家夥與我耗費那麽多時間教他，又是為何？”

    眉道友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麽？沒有後天的曆練，教了僅僅隻是知道而已，月兒已成功邁出了煉體的修煉場，這就已經夠了。”

    好啊！！古羽，沒想到，算計著你竟把我也算計進來了。”

    聽了此話，眉姬雪方才明白過來，憤憤不平道。

    古羽含笑擺了擺手，回道：

    說不得算計，眉道友是古某心中的不二人選，而眉道友也確實沒讓我失望過，你幫我教出了個比師傅還要厲害的弟子。”

    ......”

    眉姬雪嘴角抽了抽，說實話，這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古羽竟還敢再提出來，可真要把他氣得噴出火來。

    哈哈，眉道友可莫介意，我輩皆已是過去了的人物，能培養出一個令自己嫉妒的弟子可不好麽？”

    古羽爽朗一笑。

    眉姬雪幹脆抿了抿嘴，也不願答他。

    古羽自娛自樂地嗬嗬了一下，緊接而卻也是不說話了。

    .........

    對於修士來說時間都是廉價的，還真是眨眼的功夫，十年的時間便已悄悄逝去。

    坤神殿內，集逾年也真的遵從著他的決心，就這麽孤獨地跪了十年，對於外人來說，十年是短暫的，可對於持續承受著痛苦的他來說，十年過的痛苦很漫長，當然，這所謂的漫長是承受痛苦時感知上的，當真正十年的功夫過去，他也頗為驚歎，自己真的用自己的信念跪了那麽長的時間...

    人都會為自己努力過後所取得的小成功而驕傲並銘記，當回首過去，除了自己的成功能記住的東西僅僅隻是幾個片段，那日子痛苦卻不漫長。修士亦是如此。

    周圍的景象一層不變，這十年過來，集逾年周圍一切都是靜止的，這兒一隻生靈都沒有，司兄弟的靈獸不知去哪了，那位前輩也再也沒有出現過，靜寂的大殿內就連一隻蟲鳴聲都聽不到。

    集逾年低著頭，眼皮是緊閉的，長久以這麽一個姿勢跪著，早已將他的雙腿跪廢，哪怕他是擁有地仙修為的仙人，他仍是把自己的雙腿跪廢了，一點知覺都沒有，就連身體的存在都仿若感覺不到了，就連自己都感覺自己不存在了，現在的感覺不是痛苦難耐的，而是麻木的、迷茫的...

    有時他也會嘲笑自己為什麽要浪費十年的時間跪在這兒，喜歡刀的自己明明可以用這十年的時間做很多的事，但最終他卻是不願站起來，一方麵是常年的跪姿令他已是習慣，習慣了痛苦的他怕自己站起來後不敢再跪下去了，另一方麵是他的內心不願他站起來，既已諾，能無為？他堅信著自己的原則，就如同司兄弟相信自己一般，隻要自己再堅持下去、堅持下去，自己就能得到自己哪怕用一生的精力都無法取得的東西。

    眉道友，十年過去了...”

    位於虛無處，古羽提醒了一句。

    不過十年罷了。”

    眉姬雪慢慢眨了眨眼睛，平靜道。

    既然能堅持十年，那古某相信，他能堅持二十年，三十年...”

    古羽自信笑道。

    那他能堅持四十年麽？”

    眉姬雪淡淡道。

    ......”

    古羽眼睛眯了眯，不說話了，他明白眉姬雪的意思了...

    .........

    三十年的期限已到，當下一次晨光射入大殿之際，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

    此時已是淩晨，四周寂靜而又清冷，殿外雖仍是繁星密布，但距離新的一年來臨也是不遠了。

    此時集逾年的存在早已與坤神殿融合在了一起，沒有一絲不協調的感覺，仿若他已是這大殿的一部分，哪天他離開這兒了，坤神殿的景色也將會變了滋味了。

    集逾年少有的張開了嘴唇，一行黑色而又散發著腥臭氣味的鮮血順著他的嘴唇邊上流了下來，染黑了地麵，染黑了他的衣裳。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上原本存在隱患也漸漸浮現，沒有治愈的傷口越發地惡化了，現在他的身體，很糟糕...

    然而他卻仍未等來他要等來的人...

    三十年的光陰，一天一天數著日子過的他自然是知道時間已到了的，然而周圍的空氣向他訴說，那個人，今天不會來...

    ......”

    無聲無息間，金色的光芒照暖了背部，自己身前兩側也是附上了光芒，集逾年知道，第三十一年來了...

    跪了三十年，現在又跪過了期限，他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唯一做的，隻是睜開了眼眼神空洞地看了看眼前的黑暗，然後又是閉了上去...

    他不願起來。

    ......”

    古羽與眉姬雪二人就這麽默默看著...

    ......

    又十年後。

    如眉姬雪所說，集逾年真的跪了整整四十年，因為傷口的惡化，集逾年的臉上已經出了幾塊不明顯的黑斑，他依舊這麽跪著，似乎對身上的傷勢渾然不覺，隻是這麽安靜地跪著，所跪之處，本應堅硬無比的坤神殿地麵也是生生被跪出了兩道凹裂...

    如何？”

    古羽這麽說道。

    眉姬雪依舊無動於衷，看著集逾年，眼中甚至就連一絲讚賞之色都沒有，隻是悠悠道：

    我不需要太‘聰明’的弟子。”

    ......”

    古羽隻是無聲地點了點頭，默認了...

    .........

    短暫卻又漫長、冷酷而又無情的五十年，集逾年仍是跪著，身體早已被惡化的傷口附滿了黑斑，找不到一處正常的肌膚，他就這麽在孤獨中體會著臨近死亡的痛苦，但他卻與無動於衷的眉姬雪一般，不願站起來...

    古羽抿了抿嘴，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向了眉姬雪...

    看著集逾年，眉姬雪的眉頭微皺著，道：

    我不需要太愚蠢的弟子。”

    ......

    一年。

    又一年...

    一年...

    又一年...

    一年...

    又一年...

    .....

    當到了五十九年的時候，集逾年身上的肌膚已經幹枯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幹皺又泛黑，如同一具已經死去的幹屍一般。

    ......”

    古羽皺著眉頭，有些於心不忍，卻也沒有多加幹預，隻因為，真正要做這個晚輩師傅的，不是自己。

    ......”

    至於一旁的眉姬雪，他則是一副咬緊嘴唇眼睛緊密的表情，雖然之前的五十年他是和古羽抽時過來看的，但剩下的九年，他卻是一直站在這兒的...

    咳...”

    集逾年痛苦地咳嗽了一聲，眼中留下兩行清淚，在沒有人提醒的前提下，五十九以來，他第一次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