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綿城最大的公墓深處，有著一片收容所駐紮巡邏的區域。

    公墓裏麵，當然也是墓地。

    不過這裏埋葬的都是犧牲的收容人員，整整齊齊的墓碑東西蔓延，潔白的碑麵上鐫刻著黑色文字。

    名字和離開的日期。

    宋舟跟隨著眾人緩慢踱步進去，腳下的路越走越心驚，因為這條路太長了！

    而這條路兩邊是密密麻麻的墓碑，有的碑前還放置著花束。

    一路上靜默無聲，悲涼氛圍逐漸醞釀。

    人群終於停止了前進，此時他們麵前是幾十座新建的墓碑，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後山荒地。

    “這整片後山……都是劃分給我們收容所的。”苗瑤瑤讀出了宋舟的心思，輕聲道。

    “就是為我們準備的吧……”宋舟自嘲地笑笑，抬頭看了眼陰雲密布的天空，忽然覺得有點冷，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中秋節都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也可以這麽說，誰都不能保證這裏以後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呢！”一旁的林季霜說道，她指著後麵一處樹蔭下的空地，“我都給自己選好地兒了！那裏涼快，不過夏天蚊子特多。”

    苗瑤瑤嘟囔著嘴，“隊長哪有你這樣的？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生生死死而已，我一個人無牽無掛，來去自如。”林季霜臉上浮現出莫名意味的笑，嫵媚眼眸中布滿紅絲，顯得格外的滄桑。

    過了一會，一排排家屬走了過來，立在人群的最前麵，哽咽哭泣聲渲染了傷感的情緒。

    大多數都是年過半百的父母，他們相互攙扶著，黑白混雜的頭發宣告他們已經老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

    耗費了一輩子心血撫養成人的兒女，就這麽沒了，生命中那個熟悉的麵孔被永遠剔除，再也沒人喊他們“爸爸”、“媽媽”了。

    李姐拉著唐唐，站在離宋舟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此刻的唐唐小臉上布滿慌亂、不解，一直拍打著媽媽的手臂。

    我們不是來找爸爸的嗎？為什麽要來這個地方？

    徐飛飛站在人群的前麵，麵相著數百人。

    沒有背景音樂，沒有牧師禱告。

    徐飛飛隻是用沉痛平靜的聲音，念出一個個逝去的名字。

    “胡光……霍半生……”

    每一個名字出口，飄入下麵人的耳中，都會有幾名家屬痛哭流涕，悲痛到不能自已。

    這無疑是對他們內心的一次鞭撻，可也是他們自願參加的，他們要去送送啊！

    免得那些亡魂在路上走的不安穩，總想著……回家。

    “陳遠申……”聽見這個名字時，宋舟發現並沒有哪一堆家屬表現出極其的傷心，好像這名成員並沒有家屬在場。

    “陳遠申，第五小隊的隊長，46歲，父母、妻子都已犧牲，沒有子嗣，他一個人獨活了六年……而如今，他們老陳家，再無一人。”林季霜小聲地說著。

    再無一人，死亡對於陳遠申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呢？宋舟不知道，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隻是當那本就空曠的家中徹底寂靜時，該有多悲哀啊！

    “唐守國……”

    隨著最後一個名字出口，第一滴雨也落了下來。

    雨勢愈演愈烈，轉瞬間就成了瓢盆大雨，有人站在家屬身邊，為他們撐起一把把黑傘。

    其餘人任憑雨水淌過臉頰，包括台上的徐飛飛，他折好名單揣回衣包後，就開始遙望起蒙蒙天際。

    唐唐看著麵前的碑文，熟悉的三個字刺激著他幼小的內心。

    李姐站在他身後，雙臂輕輕環住小小的身體，一滴滴眼淚靜默無聲地劃過她蒼白的麵孔。

    “爸爸……是去打怪獸了！”

    唐唐發出清脆稚嫩的聲音，卻如同最沉重的刀劍，狠狠地劈在所有人的心頭。

    “爸爸說過，他會保護我和媽媽的，唐唐還沒長大呢……”

    唐唐拉著媽媽的手，一張滿是眼淚的小臉抬了起來，眼圈紅紅的，無助得像是斷了翅膀的小雀。

    “爸爸不會死的！”

    “你不是說他是大英雄嗎？英雄是不會死的！”唐唐猛的抱住媽媽，把臉埋在同樣顫抖的身體裏。

    “我不要爸爸死……爸爸不會被怪獸打死的！”

    在場的人沒有不為之動容的，所幸有磅礴大雨，他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流淚，不用憋的那麽難受。

    宋舟深呼吸一口，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難看，他蹲在唐唐麵前，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唐唐，你爸爸沒有死，他隻是到更遠的地方去打怪獸了，他依然在保護你和媽媽。”

    唐唐抹掉眼淚，傻傻地看著宋舟，“大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爸爸，是去打怪獸了？”

    “對啊，你爸爸是我們的偶像！他很厲害很厲害！”宋舟強忍住眼睛的酸澀，笑道。

    唐唐看了看他媽媽，“媽媽，我也要跟爸爸一起打怪獸！我也要保護世界！”

    看著小男孩眼中迸發出的光輝，宋舟似乎有點明白了生生不息、薪火相傳的意義。

    “好！去打怪獸……去打怪獸！”李姐再也繃不住了，跪在唐唐身前，死死抱住兒子，泣不成聲。

    而在另一邊，數十位年輕成員站在一眾失去兒女的父母前麵，他們大聲喊著。

    “爸！媽！”

    “爸！媽！”

    “爸！媽！”

    一次次的喊，喊到哽咽得說不出話，喊道聲音嘶啞。

    我們就是你們永遠的兒女！

    就算以後我們任何一個戰死，你們也還會有無數的兒女尚在！

    “爸……媽……爺爺……”宋舟思緒飄遠，勾起了緊緊禁錮在心牆的記憶。

    靠！我自己還不是孤兒一個！

    宋舟沒有留在這裏，而是一個人在公墓裏轉悠著，大雨依舊，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

    願這場雨能夠衝刷掉碧篷溝的斑斑血跡，那連綿不絕的希望之火，永恒長存！

    不知道走了多久。

    宋舟的腳步突然停了，呆呆地看著腳邊的兩塊墓碑。

    微微張開的嘴唇，想要努力發出一絲聲音。

    “爸……”

    “媽……”

    在兩塊不是很陳舊的白色碑麵上，刻著兩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宋正”

    “顧燕兮”

    “他們消減異靈失敗，那隻異靈還活著，可能正在殘殺無辜的生命。”王道緣副所長的話從腦海中浮現。

    “你們的仇，我會報的！”

    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宋舟裝作沒有一點事，繼續慢慢地向前走著。

    “宋舟，我們該回去了。”是苗瑤瑤。

    “好。”

    故作鎮定地回答，宋舟轉過身。

    雨中的女孩，柔弱嬌媚，發絲打濕貼在臉上，明眸中熠熠生輝。

    臨走前，苗瑤瑤看了眼那兩塊墓碑。

    傻子，這麽拙劣的演技，你也隻能騙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