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早晨，a市。

    陳淼起床時，媽媽已經將早點準備好，看來爸爸昨晚又沒回來，她抓起桌上的幾片吐司，就急匆匆上學去了。

    課正上著，她小舅舅火急火燎地跑到教室跟老師說了幾句什麽，便把他帶走了。

    早上她爸爸從實驗室開車回家，連續通宵達旦讓他有些精神恍惚，終於在一個高架橋轉彎的時候撞上了邊上的圍欄。等送到醫院，等妻女趕到，他已經走了，沒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那一年，陳淼十一歲。

    接下來的事，陳淼記不太清楚了，爸爸走得太快太突然，她整個人都嚇傻了。她隻記得媽媽哭倒在外婆懷裏，一個醫院工作人員走到她旁邊說了幾句什麽，就被外婆和舅舅含著淚大聲罵走了。

    事後她才知道，那人是為了爸爸的主動脈瓣膜來征求媽媽的意見，正好有一位病人需要心髒移植，而媽媽也同意了。

    “很久以前淼淼的爸爸和我認為，如果我們死後能有助於他人恢複健康，那麽我們的死也是有意義的。”她摟著陳淼，向外婆他們宣布捐贈器官的決定。

    至於換心者是誰，陳淼無從得知，隻知道是一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男孩。

    一想到爸爸的心髒存在於一具陌生的身體裏跳動著，她不禁好奇接受器官的人是否也會顯示出供者的特征，他會像爸爸一樣溫柔嗎，還是也像他一樣是個工作狂，但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有一顆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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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快樂！”娜娜舉起啤酒，“把這最後一點幹了吧。”

    “生日快樂！”陳淼也跟著舉起。

    “生日快樂！”接著是羅熙。

    啪，三個酒杯碰在了一起，在這個撞擊聲同時響起的，是她們清脆的笑聲。雖然陳淼的生日已經過去一個月了，距離娜娜和羅熙的生日也還有一個多月，但她們非常“順水推舟”地選擇這一天要“一起過”。

    她們坐在寢室的客廳裏，對著一地被幹掉的飯菜，蛋糕和啤酒，都有些微微的醉意。

    “你今年多少歲了？羅小姐？”陳淼故意逗羅熙。

    “17了！”羅熙笑嘻嘻地說，“你呢？”

    “我16了！”陳淼快樂地說。

    “我15了！”娜娜也不甘落後。

    “16了還沒有男朋友啊，真丟人！”羅熙揶揄陳淼。

    “沒有啊，就等你找一個我去搶啊！”

    於是，三個人又嘻嘻地笑起來。她們真像是高中生，無憂無慮，不諳世事，胳膊下有兩個翅膀，一張開，整個世界就可以落到她們的腳底去。

    “陳三水同學，你的理想是什麽？”

    “一個在電影裏跑龍套的著名科學家！”

    “羅熙同學，你的理想呢？”

    “12個孩子的奶奶——這12個孩子的頭發要有各種顏色。”

    “你是母豬嗎？”

    “那你呢？”

    “當然是做ax  studio總裁的情人啦。”

    “哇，這話我錄下來了，要拿去給何立夏聽。”羅熙大聲嚷嚷。

    “你這個鬼靈精，快給我。”娜娜伸手去搶，三個人鬧作一團，空罐咕嚕咕嚕在地上滾著，像是歡快的伴奏。

    “嘩！”

    大門關上，三個人抬頭，看見秀氣的、斯文的、卻又有些惶恐的郭小蕾，抱著書站在門口。

    “怎麽啦，小蕾？”羅熙關切地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有些微微的顫抖。

    “沒……沒事，外麵快下雨了，我跑回來的。”小蕾平息了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叫你回來一起吃蛋糕呢。”娜娜端起留給她的蛋糕遞給她，摸摸她蒼白的臉蛋，像一個受驚的瓷娃娃。

    “哦……我在圖書館複習呢，沒聽見……生日快樂啊……”

    郭小蕾是和羅熙一個房間的室友，她們的寢室分為兩間房，共用一個客廳，洗漱台和三個廁所。小蕾很漂亮，可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漂亮，頭發永遠梳得整整齊齊、說話永遠慢條斯理、臉上掛著四季常青的微笑，這也是為什麽陳淼她們都很喜歡她，卻一直覺得跟她有一層隔膜。

    “那我……先進去啦。”小蕾擠出一絲笑容，有些抱歉地衝她們笑笑，然後端著蛋糕走回房間。

    三個人的狂歡趴也有些意興闌珊，娜娜推了推羅熙說，“你進去陪陪人家，我看小蕾今天有點怪怪的。”

    陳淼也點點頭，“難道遇到流氓啦？”

    “流氓不是在找你嗎？”

    “找我倒還好了，大不了黑吃黑，小蕾可不行。”

    “上次聽說她好像保研被刷下來了。”羅熙小聲說，“而且還是有人打了舉報電話說她體育不及格……”

    “太惡心了！什麽人這麽缺德。”陳淼義憤填膺。

    “看看誰被破格錄取了不就知道了。”娜娜冷冷地說。

    “還不是那個王以玫，她家有錢有勢，四級沒過都能保上，估計後台挺硬。”

    “本來應保送十人，名單上卻又十二人，小蕾綜合排名第四，把她擠下來，排第十一位的田小甜和排十二位的劉雲霄都有嫌疑。”

    “小甜和雲霄人都挺好的啊，倒是王以玫平時驕橫跋扈的樣，這種缺德事挺像她的作風。”

    “難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郭小蕾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想哭卻哭不出來。這幾天她已說了太多的話。她四處求人校長、係主任、係書記、研招辦的主任、輔導員，好話說盡眼淚流幹可還是沒人幫她——幫不了她或者不願幫她。非親非故的，你存折上也沒個三萬五萬的拿去鋪路，憑什麽要人幫你呢？

    她也不敢告訴家人，家裏滿以為出了個研究生，又是保送又是公費，都以她為榮。父母隻是普通工人，就算知道，除了跟著難過也無能為力，她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考，而且一定要考上公費。

    一牆之隔的陳淼當然沒有她這些痛苦煩惱，大學四年年年獎學金不落空，保研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她自認沒遺傳上爸爸和爺爺的超高智商，不然至少也是沈亦藍那個級別了，但至少在考試寫論文做研究上，她還真是順風順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二十六歲時就會是一位博士了，這會讓她很光榮，也是她的心願。

    她一邊給二氧化碳喂著香蕉，一邊想著去動物園實習的事，對生活充滿了鬥誌，雖然她也不知道這鬥誌來自於信心還是恐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