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長，出大事了！”萬喜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報告說，“大……大象死了！”

    張副園長和陳淼對視一眼，有種心照不宣的沉默。雖然昨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當結果真如他們所料，還是難免心生黯然。

    他們來到大象館，隻見朵朵仍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像一座小土丘。陳淼走近時，發現它那雙溫柔的大眼睛已經永遠的閉上了。

    活了快一百歲，它一定也很累了。

    “這頭大象據說曾經是泰國的皇家象隊成員之一，後來被送到國內，經曆了幾代動物園，最後老了被送到了我們這裏。看它身上的傷痕，這些都是馴象師用象鉤抽打留下的。”張副園長摸著大象身上的傷疤輕聲說。

    “大象的記憶力比人類還長，這些悲慘痛苦的記憶也一定都陪伴了它很多年吧。”

    “是啊，它們也會流淚。我曾經見過有些大象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帶著痛苦死去，有些則死於過勞，也有些大象會對人類進行複仇，將人從背上摔下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溫馴的大象又怎麽會無故傷人呢？”張副園長深深歎了一口氣。

    是啊，人類是多麽邪惡可怕的生靈，雖然現在已經禁止馬戲團和動物演出，但世界上還是留有很多普通人觸碰不到的暗黑人性角落，隻為了一副象牙，一張皮草，或者一記藥材，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扼殺一條生命。

    “我聽說如果要讓大象聽話，最常見的方式就是給它們腳上釘釘子，釘子取出來之後留下的傷口會痊愈，但是隻要大象不聽話，就可以用力戳那個傷口，這樣大象就可以任由你擺布了。”陳淼伸手撫摸著大象巨大的腳掌。

    “有時候和動物打交道的時間越久，我就越喜歡動物，也會為生而為人，對它們感到抱歉。”

    “也許，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們平等。”陳淼看著他說。

    這時萬喜又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已經通知沈教授了，他說馬上就過來。”

    “沈教授？”陳淼不明白這件事情和沈亦藍有什麽關係。

    “動物園每有動物死亡時，都會先讓專門的獸醫來鑒定死亡原因，之後會有學校、醫院或者實驗室的人需要標本的，就會來提取所需了。”張副園長看了萬喜一眼，萬喜趕緊低下頭，打了一下嘴巴。

    陳淼都看在眼裏，道理她都懂，可為什麽直接通知沈亦藍，而不是先通知獸醫呢？

    “那現在要怎麽辦？”

    “萬喜，你先去把車子開來，把大象拖到圓井去。”張副園長吩咐道，他回頭看了一眼陳淼說，“剩下來的你就不用管了。”

    陳淼一臉好奇地說，“我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張副園長有些為難，陳淼瞪著純潔無辜的大眼睛望著他，他頓時心軟，拒絕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了，“那好吧，你看一眼就回來吧。”

    “嗯嗯，一定！”

    萬喜開著一輛破舊的大卡車轟隆隆把大象拖出去，陳淼和張副園長坐在一起，車開出去很遠，已經駛出了動物園的境內。

    陳淼心裏七上八下，眼看著車子開到了郊外，人煙越來越稀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這麽衝動要跟著來了。

    開了半個多小時，卡車在後麵拖出一條深深的泥印，終於在一片廢棄的平地前麵停了下來。

    陳淼從車上下來，看見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坑，大約有幾百平米，站在邊上向下望時，下麵卻是黑乎乎的泥土，像是沼澤一樣冒著泡泡。整個場地散發著一種又可怖的氣息。

    “這裏以前是個萬人坑，戰爭、天災時埋屍幾萬，據說還有不少人是被活埋的。”張副園長不知何時出現在她旁邊，陰森森的說。

    一陣涼風吹來，陳淼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們來這裏幹嘛？”

    “後來專門把骸骨挖出來建立了新的曆史陳列館和烈士公園，這裏就慢慢變成了動物園處理動物屍體的地方。”張副園長看出她有些害怕，繼續說道，“把動物的屍體切割後丟到裏麵去，撒上消毒液和強酸讓它自然分解。這裏遠離河流，也不會汙染地麵。”

    再往下看時，那些黑色的氣泡好像變成了一隻隻詭異的眼睛，散發著腥臭惡心的氣味。

    陳淼覺得有些微微眩暈，不禁退後了幾步，未曾想卻撞到了一個人懷裏——

    “沈……教授。”她雙腿發軟，一回頭竟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沈亦藍，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她都能看清他琥珀色的瞳仁，精致筆挺的鼻梁，飽滿的雙唇，還能聞到他身上消毒水混合著衣服洗滌劑的特有味道。

    沈亦藍笑了，笑的很好看，他扶著陳淼站起來，“人家小姑娘第一次來這裏，就被副園長你嚇成這樣，要不小心受傷了可是要負責任的。”

    張副園長趕緊陪著笑說，“是我不好，開玩笑沒輕沒重的，我以為學生物的小姑娘膽子會比較大嘛，哈哈，小陳不好意思啊。”

    陳淼見他又一臉憨厚誠懇的樣子，沒想到這大叔還有兩副麵孔呢！

    她穩住腳站直，讓自己脫離了沈亦藍的手，“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求著要來的。其實我也不是很害怕，隻是心裏有點涼颼颼的，至於為什麽會這樣，我也不知道……”麵對沈亦藍，她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你這個樣子怎麽解剖屍體啊？”沈亦藍玩味地看著她問道。

    “我……就把它們看作道具，看作一個容器……事情就變得很簡單，它們也會變得可愛，善良，有時候還很有趣。”

    沈亦藍津津有味地聽著，清俊的臉上笑意越來越濃，這個陰暗恐怖的地方也因為他而變得不那麽讓人壓抑了。

    “你也很有趣。”他凝視著她，終於又笑起來，陳淼那一刹那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飛得很高，一會兒又飄忽掉下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讓她覺得他笑的那樣好，好的好像笑開了一個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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