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匪類可能成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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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京師一路向東,至山海關,直線距離不過六百裏,然則一路逢山遇水,自要繞道,大略要走七百裏的路程。

    趙昱自在京師東門別過太子,著了盔甲,騎了戰馬,將一輛馬車托著鐵錐跟在身後,引著一百精騎,與五十人的傳旨隊伍一道,直奔山海關而走。

    行進過程中,趙昱逐漸也在運用軍伍手段——他雖非軍中出身,卻也曾讀過兵書。那古之兵書,自為古賢人所著,熟讀經典之餘,也未嚐沒有看過。

    隻是不曾細細體悟罷了。

    而今率領一飆兵馬,雖不多,可也有了實踐的餘地。

    加之統率這一飆精騎的頭領頗有行軍經驗,為趙昱查漏補缺,使得這一路下來,不過一日的功夫,趙昱便體會良多,行軍布置,也有了章法。

    晝出夜伏,第一日至於天黑,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關頭,於是便擇山水之畔,紮下簡陋營寨不提。

    實則按照趙昱的想法,該當日夜兼程才對。所謂兵貴神速,戰事緊要,哪裏能按照平素的習慣來做?

    可奈何不得隨軍而來的傳旨隊伍,尤其那太監,柔弱的根風中的枯草似的,半日裏就呼喝連天,直呼受不了。若夜間繼續趕路,怕是就要賴在地上不走了。

    這畢竟是代表皇帝的欽差,趙昱雖心有不虞,但念及太子與皇帝,隻好忍著,不給好臉色而已。

    紮下營寨,先安排好夜間巡邏警戒的隊伍,趙昱便在靜坐思忖。

    這行軍打仗,自然是一門大學問。不是說讀了兵書就都是大將了。趙昱如今既然下山入世,又為太子所感,要盡心盡力,就不得不在這方麵下些功夫。

    於是思忖白日裏行軍的收獲,體悟通透,將之牢牢記在心中。

    回味一遍,將實踐與書籍上所言的道理結合起來,相互印證,果然所得不少。

    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

    古之書籍,雖然是經典,但時移世易,世道的變化,使得古賢人的道理,不一定完全符合現在的情勢。

    就當該順勢應變。

    趙昱便找到了其中的關節。

    回味過後,趙昱定下心來,開始搬運氣血,打熬功夫不提。

    這一身功夫,才是趙昱的根本所在。沒有這身功夫,趙昱說什麽也不可能報的了仇,更不可能成為太子的坐上賓。

    而且十年以降,武功已經深深刻刻的烙印在他的骨子裏,成為了一種習慣中的習慣,無法更改了。

    即便在京師的兩三天裏,趙昱也不曾放鬆分毫。

    大略子時,趙昱正在搬運氣血試探性的衝擊脾土竅,以之極其穴竅的反應,感悟其奧妙。

    忽然間,外頭傳來一聲呼和。

    趙昱聞聲,轟然站起來,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鐵錐,三兩步趕出來,正見有一人快步迎來。

    “發生了何事?”

    趙昱看的分明,這人是太子予他的一百騎兵中的一人。

    “將軍!”

    那騎兵抱拳道:“剛才發現有人在周遭徘徊,於是遣了兩個兄弟去查看。”

    “什麽情況?”

    “大略有二三十人在那邊的樹林裏,來者不善。”

    趙昱微微點頭:“早在預料之中。”

    又道:“此間夜色昏暗,尤其欽差安危要緊,不宜夜戰。你等且加緊防備就是,若那二三十人不來,便不予理會,若敢接近營寨百步,殺無赦!”

    “可將軍,若這些人別有意圖,該如何是好?”

    “無妨。”趙昱青嫩的臉上,有著非同一般的成熟:“若隻二三十人,不足為懼。你等皆是精騎,十人便能殺散他們。若這二三十人別有所圖,便更加不能輕動。夜色之中,目力不能及,若被引走,欽差遭了災,丟了聖旨,壞了太子托負,你我便罪莫大焉。”

    這人一聽,心中讚服,道:“明白了,將軍!”

    於是轉身去了。

    趙昱目光四掃,尤其看了眼遠處的小樹林,眼中閃過一抹寒光,隨即轉身往帳篷而回。卻不及帳篷十步,趙昱頓了頓腳,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冷笑。

    然後大踏步走到帳前,施施然掀開帳篷,便看到自家帳篷之中,竟坐著一人。

    這人一臉匪氣,吊兒郎當,就坐在趙昱原來的位子上。

    見趙昱進來,那人也不動彈,隻笑嘻嘻的,摸了摸一撮八字徐,道:“久聞遼東戰神趙昱的威名,今日一見,名不副實。”

    趙昱瞥了他一眼,信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趙昱一把擲在地上,砰的一聲,一時間張大了嘴巴,好像離開水的魚兒,竭力呼吸。

    趙昱這才坐下,淡淡道:“你一臉匪氣,不是個好人。說吧,你是何人,來我帳中又有何事,外邊小樹林裏,可是你的人?”

    那人良久才緩過氣來,翻身爬起來,喘了幾口粗氣,眼神裏已是帶著懼色:“果然是遼東戰神,名不虛傳,小人李開山,之前得罪了。”

    趙昱冷眼看他,知道這人畏力而不畏其他,果然是個匪類。

    道:“說吧。”

    李開山才道:“我乃闖王麾下夜不收頭領是也。”

    說到這句,李開山麵露幸有榮焉之色,隨即道:“今奉闖王之命,前來延請戰神,共同推翻腐朽的明廷,建立一個人人有飯吃,有衣穿,享太平的盛世!”

    趙昱聞言,登時嗤笑出聲。

    隨即神色一收,嘿然道:“闖王?李自成?”

    連連搖頭。

    “那李自成號稱為民,卻也是個畜生而已。”趙昱臉上神色,不屑到了極點。

    李開山一聽,神色驟變:“休得胡言!闖王自起兵以來,殺貪官,滅豪強,不納糧,哪一樁哪一件不是為民的舉措?”

    “笑話!”

    趙昱嗤笑連連:“你道我不知你們這些流賊的本性?尤其你這等頭目,全都是些畜生!看你滿臉匪氣,想必在跟那李闖之前,必定也是個山賊匪類罷?你這樣的人,也敢稱為民?你臉皮之厚,比那朝中的蛀蟲,都要厚上一倍!”

    趙昱下山,為何直接選擇明廷,而不把所謂義軍放在考慮之中,這自有緣故所在。

    所謂義軍,是什麽德性,趙昱知道。師父青雲道人就時常感歎,道那義軍都是吃人的野獸。其中龍蛇混雜,土匪成群,而身具高位,口裏喊著為民,要太平盛世,所作所為,與禽獸卻也無異。

    每每起兵,以刀兵威迫,挾裹百姓,又使百姓做炮灰攻城,還吃人肉。所過之處,比那蝗災還要流毒百倍。

    本是還有些活頭的地方,經過流賊肆虐,瞬間成為一片白地。

    這樣的毒瘤,安敢稱之為義軍?

    李闖本身倒還好些,卻譬如那張獻忠,每每殺人,都不問理由。開心了殺人,不開心也要殺人,想起了殺人,沒想起也要殺人。

    這樣的惡鬼,什麽玩意兒?!

    就算明廷再是腐朽,有再多的贓官汙吏,可畢竟還有太子這樣一位賢明的儲君。官員之中,也不是沒有好的。

    而且還有天下大義,做起事來,畢竟要順利一些。

    不論如何,趙昱都不會選擇與這些流賊為伍。他不屑與朝廷那些蛀蟲為伍,流賊更甚之!

    趙昱伸出手指,指著那李開山,喝道:“我今日放你一條性命,你且回去,告訴李闖,還有那獻賊一幹惡鬼,待我調兵回來,殺入河南,爾等隻管把項上人頭奉上便是!”

    “滾。”

    最後一眼瞪過去,隻瞪得那李開山氣血翻騰,忍不住竟噴出一口老血來!

    駭的是震怖惶恐,連滾帶爬滾出帳篷,被冷風一吹,才回過神來,不敢大模大樣,連忙隱入黑暗,消失不見。

    帳中,趙昱閉上眼,歎了口氣。

    他曾讀史,也知道如今大明已是病入膏肓。若非有一個太子,給了一縷明光,趙昱怕是不會進京。

    大略為行孝道,在哪個山旮旯裏找個女人,成了親,生了子,便就如此。

    可畢竟太子特殊,給趙昱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第一眼看到太子,直覺就告訴他,太子能成事,一定能成。

    這才會跟太子下山來。

    否則便會拒絕了太子,又去尋洪承疇了。

    這其中自有差距。

    隨了太子,與隨了洪承疇,意義大不一樣。

    趙昱自有區處。

    那史書上,曆朝曆代,在末代之時,都有所謂義軍。但能成為真真意義上的義軍,把救國救民放在心間的,數不出幾個來。

    就近的,大略隻有太祖元璋了。太祖就是義軍出身,可太祖卻不比曆朝曆代的其他義軍,自有章法,把救國救民,也在心中放。或如漢末的黃巾,唐末的黃巢,這些人,掀起的義軍,實則就是毒瘤。害人不淺。

    而李自成、張獻忠這等人物,比張角、黃巢還要不如。

    至少張角在掀起起義之前,還曾行醫天下,救過許多人,有善名、賢名。而黃巢也自有緣故,黃巢畢竟也是讀書人,行軍打仗好歹有些章法,不似眼下這等流賊,大多匪類出身。

    在趙昱看來,這等人物,皆要剿滅。就算這些流賊最後有可能掀翻大明,但也不一定真能成事。匪類可成事乎?